伯顔稍感詫異,對于眼前女子,卻是高看了一番。
他這一路攻來,投降的宋朝官員比比皆是,所以心中對宋朝官員也是充滿鄙夷。然而他今日來此,卻見統治這偌大朝廷的,卻是這個早已經是老态龍鍾、頭發花白的老婦,便升起一些尊重來。
“僅以女子而論,能夠做到這一點,實屬不易。”
“您就是元軍元帥嗎?”謝道清緩緩擡頭,想要看看究竟是誰攻入了臨安。
伯顔點點頭,回道:“沒錯。我就是伯顔。”
“既然如此,那我可否問一件事情?若是我朝願意以臣子身份侍奉貴朝,可否饒我國,讓趙宋香火還可以繼續傳承?”直到現在,謝道清還是不甘,依舊在祈求着,隻是對方堅定的搖了搖頭,告訴她那所謂的幻夢,終究隻是泡沫,一戳就滅。
“不行!”
看着對方頭發發白,伯顔又吩咐道:“你還是起來吧。畢竟都這般年齡了。若是讓你死在了這裏,隻怕天可汗就要怪罪于我。”再怎麽說對方也是宋朝太後,若是因爲一些意外死在這裏,對自己的名聲也有些影響。
當即兩個侍女一起走上前來,将謝道清攙扶起來。
“多謝。”
謝道清阖首道謝後,旋即回道:“哀家乃大宋太皇太後,豈能輕易逃走?而且就我現在這般模樣,又能夠撐持幾年?”雖是努力要維持最後的尊嚴,但她終究年邁,卻還是低下頭來咳嗽了幾聲,就和這宋朝一般,盡顯老态來。
“這倒也是。”
伯顔點點頭,畢竟謝道清年歲已高,自然也禁受不住折磨。
“隻是哀家還有一個請求,不知元帥可否答應?”謝道清又是問道。
伯顔回道:“什麽請求?”
“那就是你可否饒恕我城中百姓,莫要讓他們遭受屠戮?可以嗎?”謝道清雙目帶着擔憂,即使是現在這個時候,她還是害怕着臨安百姓會如同以前一般,遭到元軍屠殺。
沒辦法,元軍以前做過的類似事情太多了,她聽到的傳聞也不少,自然也有這個疑惑。
伯顔阖首回道:“放心吧。隻需爾等莫要生事,我等也不會擅開殺戮的。”心中更是想着:“更何況若要對抗那華夏軍,還得依仗着爾等的助力呢。”
覆滅宋朝、攻下臨安,隻是他的第一步,而接下來的行動,才是華夏軍。
伯顔相當清楚,隻有将華夏軍徹底擊敗,才能夠将這江南徹底納入自己的統轄範圍之内。
謝道清感激回道:“多謝了。”
“不用。”
伯顔揮揮手,随後讓謝道清下去,自己則是看着遠處的龍椅,雖是有火把照明,但此刻也已經是深夜時分,所以那龍椅之上的盤龍顯得有些陰森,看起來就像是擇人而噬的毒蛇一樣。
“唉。爲了這個天下,犧牲這麽多人,真的值得嗎?”
長歎一聲,伯顔蓦地轉身過去,對于那衆人所期待的龍椅,他卻置之不理、沒有任何滞留。
“不過既然可汗想要的話,那我就爲何盡力吧。再怎麽說,他也是将我提拔上來的人。就爲了這一份禮遇,也值得我傾盡全力。”
離開勤政殿之後,伯顔剛準備回轉軍營之内,卻見遠處一片火海,更有陣陣殺聲傳來,而那出正是趙宋皇室後宮所在地。
“怎麽突然起火了?”
伯顔頓感奇怪,當即朝着遠處奔去。
走了不過數步,迎面便撞來了一個人來,正是昔日曾經投入元軍帳下的範文虎。範文虎面有膽怯、身子顫抖,兩個眼珠子也不斷地轉動着,仿佛看到了什麽可怕的事情了。
“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麽事情了?”
伯顔低喝一聲,讓那範文虎通體一顫,直接呆立在原地。
“這,原來是元帥啊。唐突之下,未曾向元帥敬禮實屬不對,還請元帥莫要怪罪。”好一會兒之後,範文虎方才回轉過來,身子也直接彎了下來,畢恭畢敬的鞠躬起來了。
“哼!你們這些個南人,就喜歡玩弄這些虛頭巴腦的東西嗎?”
伯顔稍感厭惡,對着遠處的火災努努嘴,詢問道:“告訴我,那皇宮究竟是怎麽一回事,爲何突然着火了?”
着火倒是其次,關鍵是若是讓這火災蔓延起來,隻怕全城都會被火燒個幹幹淨淨,若是這樣的話,他何必幸苦攻下臨安呢?
“這,這個嘛……”
範文虎結結巴巴的回道:“主要是有人趁亂襲擊,這才弄成這樣子的。”
“若是尋常毛賊,斷然不可能造成這般場景。告訴我,究竟是誰襲擊的?”伯顔繼續詢問道,對于範文虎這總是藏頭藏尾的行徑,他感覺特别的不耐煩。
範文虎被吓住了,隻好回道:“實不相瞞,是陸秀夫所爲!”
“陸秀夫?他是誰?”伯顔張口問道。
對于南朝朝廷,伯顔所知不多,隻是看那厮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弄出這種事情來,便對他高看了一眼,迫切的想要知曉對方的來曆。
範文虎解釋道:“那陸秀夫乃楚州鹽城人,倒也不算什麽,不過他乃是那李庭芝手下之人。而他之所以來到這裏,隻怕也是受了李庭芝的指使。”
“李庭芝?原來是他?”伯顔恍然大悟。
在這宋朝之内,譬如那所謂的賈似道、陳宜中亦或者是留夢炎這等人,全都不入他法眼,唯有這李庭芝卻是深的他的重視,畢竟他以前在指揮軍隊作戰時候,便多次和對方有過交鋒,彼此之間也算是有勝有負,算得上是互相伯仲。
也因爲那李庭芝受到賈似道忌憚,被奪去軍職之後,他才敢貿然展開行動,這才有了今日滅宋之舉。
若是當日駐守廬州之人換成李庭芝的話,隻怕勝負還在兩分之中呢。
範文虎回道:“沒錯。”
“既然如此,那他之所以派陸秀夫前來,又是爲了什麽?”伯顔繼續問道。
範文虎頓時露出一些羞愧來,回道:“若是我所料沒錯的話,他應該是爲了那楊太後以及宋恭帝趙顯而來的。”
“楊太後?宋恭帝趙顯?”
伯顔雙眉微蹙,旋即笑道:“若是這樣的話,那他莫不是還想着能夠東山再起?”
“應該是這樣。”
範文虎點點頭,一副肯定的語氣回道。
伯顔神色微凝,語氣複有變得凝重起來,斥道:“既然如此,那你爲何還在這裏?若是楊太後以及趙顯被劫了,又該如何?”
“這,屬下卻未曾想到這一處,實在該死。”範文虎恍然大悟過來,旋即注意到伯顔那責備的臉上,他當即擡手就對着自己嘴巴來了一下,自責道:“屬下這就調集人馬,去保護好楊太後和趙顯。”
先前時候,他光顧着搶奪宮内财寶,全然忽視了自己的餓任務。
如今見伯顔這般責備,範文虎也是害怕的緊,生怕伯顔會責備自己。
伯顔冷笑一聲,旋即回道:“調集人馬?都這個時候了,你覺得還有機會嗎?”果不其然,遠處當即有一人奔來,對着兩人訴道。
“啓禀元帥、将軍。那陸秀夫帶人闖入了福甯宮,将楊太後以及趙顯全都帶走了,請問我等應該如何處置?”
當那人将話說完之後,範文虎已經是面色蒼白,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這,這家夥,當真劫走了楊太後?”伯顔隻是站在一邊,冷冷的看着範文虎的表現,臉上也透着相當的不悅來。
“沒錯。末将等人進入宮中遍尋屍體,始終未曾找到兩人的屍體,應該是被劫走了。”
“範文虎,你說該怎麽辦?”
聽完之後,伯顔幽幽問道。
範文虎身子繃緊,連忙道:“這,還請元帥饒命。屬下這裏就派人,去将那陸秀夫抓起來,帶回楊太後以及趙顯。”
“還是算了吧。”
伯顔搖搖頭,直接拒絕道:“都已經這個時候了,想必他們也已經走遠了。而且這臨安這般龐大,如何能夠将他們找出來,反而騷擾百姓,平白壞我名聲。更何況那厮之所以要劫走這兩人,不過是爲了能夠以此爲旗杆,招攬願意和我軍對抗之人。屆時不用我搜尋,他們也會自動跳出來,反而免得我繼續搜尋,不是嗎?”
“這個,卻是小的疏忽了。”
範文虎谄媚一樣的笑着,生怕伯顔會因此生氣。
伯顔也沒興緻繼續留在這裏,又道:“還有。如今宋朝已然覆滅,但還有着其他人,你若是能夠說服他們投降,也算是大功一件,到時候我也不介意免除你之罪名,如何?”
雖是攻陷了臨安,就連那謝道清也被他擒下來了,但許是因爲那些士大夫早有準備,一個個莫不是蜷縮在府中閉門不出,亦或者是多在了鄉村裏面,無論他如何搜尋,也無法找到蹤迹來。
伯顔心知,若是不将這些人找出來,即使他真的攻下了臨安,也不代表着就能夠在這裏立足。若是那些人暗中謀劃,這臨安隻怕也會被奪去,這些都是需要考慮的因素。
作爲元軍統帥,伯顔斷然不許這種隐患存在。
“多謝大人海涵,小的這就去派人去做,絕不勞煩你半步。”
範文虎連忙回道,生怕伯顔會有所開口,旋即轉身離去,開始派遣手下之人傳遞消息。
一如伯顔所希望的那樣,在他攻占了臨安之後,昔日曾經隐藏士大夫紛紛出現,在那留夢炎的帶領下,一起投入了元軍之中,并且幫助其統轄臨安,令元軍在這臨安之内,徹底的站穩腳跟。
而接下來的事情,也就隻有一件事情了。
那就是遠在江陵府的華夏軍,隻有徹底擊敗它們,這江南才算徹底屬于元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