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大筆銅錢,秦桂隻感到無比厭煩:“這章豐也不知曉怎麽了,竟然就連這些老式銅錢都保留着。呵,竟然還有北宋年間的大觀通寶?”
說到這些銅錢,倒也不是不能用,隻是因爲長年累月,上面都生出了一層銅鏽,這導緻其價值下降了許多,隻有原先一半不到。
這裏有成千上萬個銅錢,那就意味着每一個銅錢都需要通過篩選,這着實是一個大的工程。
“但是不管如何,他也幫我們解決了本金不足的問題,不是嗎?”
陳俊生笑了笑,對着那些夥計們吩咐道:“你們将這些銅錢都清理好,要知道這些可都是錢呢。”
因爲那王若風的要求,陳記錢莊内部的儲備金被掏空許多,這令陳俊生不得不四處尋找财源,這才找上了那章豐。
秦桂低聲回道:“那是自然。”
“對了,在我離開長安這些日子裏,你收債收的如何?”陳俊生神色變得冷峻起來。
他們乃是開錢莊的,雖然也同樣對外人借錢,但是和那義莊可不一樣,若是無法将本金和利息收上來,那也就無法繼續開下去。
秦桂身子一顫,連忙轉過身來,自旁邊的一個鐵匣子之中取出十數個賬簿來,訴道:“這個,大半都已經收上來了,具體的款項都在這裏面。”
這些賬簿便是陳記錢莊放出的貸款,每一次手上來的錢全都要統計在上面,方便陳俊生了解整個錢莊的經營狀況。
陳俊生相當熟稔的自其中取出一本賬簿,和其他賬簿不一樣,這賬簿封面乃是以金粉寫就,裏面的字兒也是以朱筆寫成,而那一個個醒目名字之下,也留着一個個觸目驚心的數字來。
這乃是金賬簿,上面所記載的都是重要客戶,這些人要麽身家顯赫、要麽财富逼人、要麽潛力十足,爲了避免得罪這些人,所以專門用了這個賬簿來記載。
那王若風,便被登記在這裏名單之上。
“又是這王豐!怎麽又借了一百來貫?”
掃了一眼,陳俊生頓時露出幾分惱怒之色來。
那王豐他認識,乃是王軒之子,作爲民黨黨魁王軒身份自然不差,隻可惜其兒子王豐卻是資質平平,勉強在其父親的幫助下自崇化書院之中畢業,但若要通過科舉成爲官員,那就是癡心妄想了。
王豐也不怎麽在意,仗着其父親的權勢,在這長安城之中倒也混了開來。
爲了能夠巴結此人,陳俊生便給了對方相當的權限,能夠随時随地自錢莊之中要錢來。
時至今日,這王豐可是自陳記錢莊借了足足一萬貫,至今未曾償還。
秦桂面露羞愧,低聲:“聽說是爲了弄什麽織女賽來,所以就從我這裏要了這麽多錢。”
“織女賽?這厮又準備做什麽?”陳俊生心中略有不安,繼續問道。
秦桂說道:“唉。我也不知道這小子究竟發了什麽瘋,竟然說服了諸多紡織廠,說是準備組織一場賽事,讓那些紡織廠女工彙聚一起,比賽誰的技藝更好。若是有赢得,便可以得到織女獎。”
“這不是和那南宋什麽妓女一樣嗎?讓女兒家抛頭露面的,算什麽樣子?當真胡鬧。”陳俊生罵了一聲:“定然是他貪圖美色,這才弄出這玩意來。”
若是别人,陳俊生也許不以爲意,但他對王豐此人相當熟稔,自然知曉這人喜好美色。
但因爲長安政策限制,妓院什麽的基本上煙消雲散。
他也不可能去做出當街強搶民女之類的行徑,要不然他父親便會被冠上一個管教不嚴的罪名,一家人全都要滾出長安出去。
無奈之下,這王豐竟然想出了這個歪路來。
桂也是感到懊惱,低聲問道:“雖是如此,但他累計下來可是借了足足一萬一千兩百三十一貫,不知接下來我們應該如何做?”
“唉。還是算了吧。”
陳俊生感到愠怒,雖是想要收回,無奈對方乃是王軒之子,實在不好得罪,隻好訴道:“隻不過以後你注意一點,莫要在借錢給他,知道嗎?”
秦桂點點頭,回道:“我明白了。”
處理完金賬簿之事,陳俊生又是掃過了那些尋常賬簿,相較于那金賬簿上面的名單,他對于這上面的人倒是分毫不客氣:“算算時間的話,也已經到時限了。既然如此,那你就莫要停留,繼續給我收賬,明白嗎?”
“這是自然,而且我已經聯系了華仔了。他會負責的!”秦桂眼中透着幾分寒氣。
陳俊生嘴唇微翹,訴道:“哦?若是他的話,那看樣子應該會很快的收起來了吧。”掃過那些名單,話音冷的就和判官一樣,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畢竟,這些人都是尋常人士,也沒有什麽顯赫的身份,自然是怎麽狠怎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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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青。
這是淩度軸承廠的廠長的名字,就和這名字一樣,董青看起來相當的普通,事實上他的人生也相當普通。
依靠着在長安鋼鐵廠學到的手藝,董青在辭職之後就在附近開辦了一個軸承廠,專門生産供火車使用的軸承,因爲他生産的軸承質量不錯,所以一直以來都是長安鋼鐵廠的供應商。
然而今日,他卻是面色焦躁,渾然一副茫然模樣。
他的妻子就坐在他的身邊,懷中還抱着一個三個月大的寶寶,正在專心緻志的哺育呢,但是董青卻沒有反應,口中喃喃自語着。
“老公,你怎麽了?”他的妻子感到一絲怪異,張口問道。
董青勉強一笑,笑容比死還難看:“沒,沒什麽。你放心,我會處理好的。”但是他那躲閃的眼神,卻暴露其心中并非當真和話中說的那樣沉着。
“是不是關于貸款的事情?”妻子追問道。
董青神色一頓,臉色變得蒼白下來:“你,你都知道了?”
“你我乃是夫妻,怎麽可能不知道?”董青的妻子責備道:“難道說,今天已經到時間了嗎?”
“唉。”
董青發出一聲歎息來,“要不是那長安鋼鐵廠鬧什麽罷工,我至于會變成這樣子嗎?若是能夠受到這個月的款項,如何會變成這樣子?”
因爲這罷工還有之後的火災事件,關于火車頭的生産算是徹底的停擺了,這樣一來對諸多部件的需求也就降低了,淩度軸承廠首當其沖,立刻就遭到了波及,資金鏈整個斷裂了。
而在之前,董青爲了擴張軸承廠的産能,可是曾經在陳記錢莊借了一筆錢,如今算算時間也到期限了。
訂單沒了,又有貸款需要償還,這可真的是前有狼後有虎,無怪乎董青如此緊張了。
“唉。也算是我們倒黴,遭遇了這種事情。”董妻勸慰道:“不過你放心,我們肯定會走出這個困境的。”
董青哀歎一聲,訴道:“希望如此吧。”
正在這時,門外卻傳來一陣敲門聲。
“他們,來了嗎?”
董青雙眼瞳孔縮緊,死死的盯着那大門。
“砰!”
蓦地一聲巨響,大概是那人有些不耐煩了,這大門頓時被轟開。
“終,終于來了嗎?”董青雙腿一酸,開始發軟了起來,明明現在乃是大白天,他卻似看到了鬼一樣,整個人都哆嗦了起來,隻因爲那迎面走進來的幾人。
當前一人身子看起來相當的闆氣,腰間插着一把柴刀,腦袋有些尖,兩隻微眯的眼睛透着狠色,看起來就不是善茬。
他見到董青之後,立時咧開嘴來,笑着問道:“喂。我說你大白天的關啥門啊,還是說你做賊心虛了?”
“劉,劉哥!這個,我又不是賊,不過就是嫌門外吵鬧,所以才——”董青低下頭來,面對眼前的幾個人,他實在是沒有任何膽氣。
他口中所說的,就是陳俊生口中的華仔,本名劉強化,乃是這裏最著名的混混,以兇狠兇殘而著稱,如董青這樣的小門小戶,根本就不敢招惹他來。
“嫌吵是嗎?很好,那你現在就不嫌吵了?”
劉強化揮揮手,手下幾人立刻便将房中的凳子舉起來,“嘩啦”幾下就将窗戶什麽的全都給砸爛,外面的聲音一股腦沖入房中,董青懷中的孩子也被吓住,“哇”的一聲直接嚎了起來,吓得董青的妻子連忙将小寶寶抱起來,不斷的安慰着。
董青也被吓了一跳,雙腿順勢跪在地上,央求道:“這個,我求求你們了,能不能稍微款寬限幾天?”
“幾天?都七天了,你他媽的還沒換上。你讓我準備給你幾天時間?”
劉強化高聲罵道,他的聲音相當的大,董青妻子之中的寶寶也被吓得忍不住,聲音越來越大。
“今天,你若是不還錢的話,就給我繼續砸!”
劉強化手臂一揮,遠處兩人掄起大錘子,對着旁邊的一個木櫃就要砸下去。
董青雙目圓睜,高聲叫到:“别!”但他卻被劉強化拉住,根本無法阻止,而他的妻子也是露出幾分凄苦來,那是她陪嫁送來的嫁妝,無奈懷中抱着孩子,卻也不敢上前阻止,隻能眼睜睜的看着對方下手。
“砰”的一聲,木櫃碎了,董青的心也碎了,他的妻子也哭了起來,一滴滴淚水砸碎在地面上。
木櫃裏面的一應首飾全都撒落一地,讓那些混混看的眼熱。
“這不是有錢嗎?怎麽說沒錢還了!”劉強化冷哼一聲,直接撿起了一串珠寶,瞧了一下立刻恥笑道:“依我看,你就是欠揍,非得打一下才肯還錢。”
董青難以忍受,挺起身子辯解道:“這是我妻子的嫁妝,你們不能動。”然而剛剛撲過去,就被劉強化對着肚子就是一拳,額頭之上滲出許多汗水來,直接倒在地上。
“那還不是你的?既然都是夫妻了,那她拿自己的嫁妝爲你抵賬,不是正常嗎?”劉強化罵罵咧咧着:“就這些飾品,最多也就隻值一百貫錢,接下來的三百貫你打算什麽時候償還?”
“這個,不是兩百二十貫嗎?”董青睜大眼,隻感到不可思議。
劉強化擡起腳來,對着董青肚子便是一踢,直接罵道:“那是七天。你難道忘了協議裏面,若是超過了期限的話,就以十貫增加,算算時間不正好是三百貫?”
“這怎麽可能?”秦青辯解道。
劉強化一腳踩在秦青臉上,罵道:“這契約之上白紙黑字寫着呢,而且還有你的指印,難道說你還打算違約嗎?”
一行行字樣出現在秦青眼前,全都映入他的瞳孔之中,最邊緣的一行小字也出現在他的眼中,這是他之前簽訂契約時候所沒有見過的。
“可是,這也太多了吧。”董青張口罵道。
如此數量,他就算是将整個家産都掏空,隻怕都無法滿足對方需求。
就在旁邊,他的妻子還抱着寶寶不斷的哭訴着,兩隻眼睛都哭的紅腫了。
劉強化不屑一顧,直接喝道:“對不起,我可不管這個。還有,明天這個時候,給我準備好相應的賠償金!明白嗎?”
“可是,這麽短時間,你讓我從哪裏借這麽多錢?”
秦青蓦地哀嚎了起來,他也不是不願意還債,但是這債卻如此龐大,實在是讓他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