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日上三竿,灼熱陽光烤的人心情煩躁時候,遠處方才走來了一輛馬車。
馬車打開,從中走出一位年輕士子。
孫鵬頓感惱火,沉聲喝道:“蘇權呢?爲何不見他人?”
那蘇權他也曾經見過,乃是一位年方三十多歲、穿着玉色儒袍的端莊之人,斷然不可能是眼前這位身着青色勁服的年輕士子。
那士子嘴角微翹,朗聲訴道:“我乃是蘇林,爲蘇議員之侄子。他今日有事,故而托我前來拜訪。”
“哦?”
孫鵬頓生警惕,低聲問道:“那請告訴我,你們的答案究竟是什麽?”
“你想知曉?”
蘇林輕笑一聲,面龐之上帶着莫名自信,雙手負在身後,卻道:“除非讓我們進入煉鋼廠之中,查看一下那些煉鋼設備是否遭到損毀,之後才能夠做出決定。”
馮高心生疑慮,感到一些害怕:“進入工廠之内,你究竟是什麽意思?”
“我?我能有什麽意思?”
蘇林回道:“你也知曉,這鋼鐵廠在你們的手中,我若是有所異動,讓你們将這煉鋼廠毀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不是嗎?”
素手一揮,自馬車之内又是走出了四位力士,每一位力士手中皆是提着一個大箱子。這幾個力士将箱子打開,登時就有萬千銀光綻放,竟然是一塊塊被鑄造成條狀的銀條。
“這裏乃是一萬兩白銀,是爲了确保煉鋼廠的安危,而先送給你們的。有了這麽多的銀兩,難道你們還會有所懷疑嗎?”蘇林輕聲一笑,四位力士将箱子一起擡起,送到了孫鵬、馮高眼前。
乍見如此之多的金錢,孫鵬難以自持,不免露出幾分貪戀來。
“你這是什麽意思?”
雖是有心接納,但孫鵬心中尚且留有一絲清明。
馮高亦是帶着警惕,覺得眼前之人是否另有他想,也是問道:“你莫非忘了我們的要求,乃是降低工作時間了嗎?但是你卻将這麽多的銀兩送來,究竟是什麽意思?”
“唉。自從我叔叔見到那小三子之死之後,可謂是夜不能寐,整日裏都唉聲歎氣,爲自己往日識人不清而懊惱。正是因此,所以方才讓我們備下這些銀錢,就是爲了能夠補償你們。”蘇林緩慢的解釋了起來。
他的說法讓人心動,那些沉甸甸的銀條,也勾起了廠内工人的動靜,一雙雙眼睛自那些銀條掃過,莫不是透着貪婪之色。
财帛動人心,自古皆然。
隻是馮高聽了,卻是更感疑惑,繼續追問道:“但是關于我們提出的條件呢?”相較于眼前的這些銀兩,他卻更在意自己的條件是否被接受。
“唉。”
又是一聲歎息,蘇林帶着無奈的搖了搖頭,仿佛他已經竭盡全力了:“關于此事,我們也在周旋,但是你也應該知曉,這鋼鐵廠東家非止一人,實在是難辦啊!”
長長的歎息,勾起了馮高的惱怒,長袖一拂直接回拒道:“若是無法同意的話,那還請你們回去吧。”
“回去?”
蘇林眉間淡然,似乎早已經知曉馮高的意思,目光掃過那些銀兩,又問:“那這些銀兩呢?”
“當然也一起帶回。”馮高不可置否的回道。
“帶回去?這,未免太過了吧!”
孫鵬也是不以爲然,眼神已經留在這些銀兩之上,一刻也未曾離開,他這一生可沒有見到過這麽多的錢财,實在是被其銀亮的光彩也吸引住了。
馮高一時生怒,心中對孫鵬生出幾分失望,罵道:“什麽過了?你莫非忘了,他們這些銀兩究竟是從誰身上得來的?不過是一萬兩白銀,便讓你變成這個樣子了嗎?你實在是讓我感到失望。”
“哼。若是依照你所說的,難不成将這些錢全都給推了?”孫鵬聽着感到刺耳,斜斜瞥了馮高一眼,卻覺得眼前之人那義正言辭的模樣有些礙眼,喝道:“我們日夜操勞,所求的不就是這些錢嗎?既然他們送來了,哪有拒絕的道理?”
“沒錯。若是有了這些錢,我就可以将我那家給修整了一下了。”
“我今年都三十歲了,也可以取一個媳婦,好好的過日子了。”
“我那兒子也可以上學,不至于和我一樣,蜷縮在這惡劣的環境之中。”
“……”
廠中工人紛紛訴來,熱切的眼神穿透牆壁,盡數落在了那四大箱的白銀之上,眼中難以掩飾自己的欲望,口中也是喃喃自語,仿佛等到這批錢到手之後,自己昔日惟有在夢境之中所見到的一切便可以徹底成真了。
蘇林看着這一幕,露出一抹輕笑來,這面對金錢時候的醜态,他可是見多了,所以對這些人的表現也早已經習慣了。
“現在告訴我,你們的選擇究竟是什麽?”
充滿勾引力的聲音,在衆人的耳邊響起。
孫鵬難以抑制,立時訴道:“當然是接受了。”背後工人皆是興奮無比,轟然之聲響起,透着無比的歡欣,仿佛這一刻他們已經赢了。
馮高卻并不這麽以爲,他内心充滿焦灼,對遠處蘇林投來一股憤怒的眼神,低聲罵道:“看來你這厮,是有意而來嗎?”
“彼此彼此。”
蘇林甚是得意,眼中流露出一抹挑釁來,接着又是詢問道:“對了,既然我已經将這些銀兩送來了,那是否能夠讓我入廠一觀,看看工廠内的設備是否還正常運轉。可以嗎?”
“當然可以。”
孫鵬阖首回道,既然已經收了這些銀兩,那他自然也就沒有什麽理由去拒絕對方了。
曾經的鐵門緩緩打開,蘇林在衆多工人的圍觀之下緩步走入其中,和往常一樣的場景,并沒有任何的改變,甚至還多出了許多的東西來。
蘇林掃過旁邊鐵架子之上的東西,不免透着幾分訝異:“這個是什麽?”
“哈。這個嗎?當然是我們剛剛生産的铳槍了。”孫鵬笑道。
依着馮高的計劃,他們自占領鋼鐵廠之後可沒有放松生産,一直以來維持着機械的運轉,好完成交付給華夏軍的軍械生産任務。
蘇林眉間微挑,眼神微微透着幾分敵意,繼續追問道:“铳槍?你們生産這個是爲什麽?”
“當然是爲了交付給華夏軍了。畢竟這乃是我們承接的單子,當然要按時按量完成。”馮高插嘴回道,眼神之中滿是挑釁,訴道:“不管如何,我們昔日也承蒙主公庇護,如何能夠耽誤主公一統華夏的夙願?”
當然,最重要的原因馮高沒說,那就是通過這個方式和華夏軍有所聯系,這樣才不至于堵住自己唯一的道路,讓廠中的所有人能夠有一個不錯的未來。
蘇林若有所思,一邊點着頭一邊說道:“原來是這樣?看來你們倒是有心之人,竟然還心系國家?”
“那是自然。畢竟這一切,都是主公所贈與的,我們之所以能夠安然生活在這裏,也是多虧了主公的幫助。”孫鵬心中充滿着感謝。
他雖是因爲一時怒氣而做出這種近乎造反的事情,那也不過是針對蘇權、王權斌這類專擅權力之徒,但對于蕭鳳、楊承龍乃至于蕭景茂這類開創者,卻是敬重有加,而且當真将其視爲救苦救難的菩薩了。
蘇林笑了一聲:“哈。看來你們倒是有些善心,倒是記得主公的恩惠。”聲音一轉,責備的話便脫口而出:“既然如此,那你們爲何還要做出這種事情?”眼下之意,卻是隐隐斥責兩人未曾聽從蕭鳳的囑咐,有負蕭鳳的信任來。
“還不是你們欺人太甚?若非如此,如何能夠招緻我們反抗?”孫鵬臉上怒氣一閃,直接頂了過去。
馮高也是面色不善看着蘇林,口中訴道:“陽光之下,亦有陰影。主公縱然神威無匹,但也有無法照耀之處,但是我們相信,隻要繼續堅持下去,總有一天會讓主公發現的。”
被兩人這麽一堵,蘇林悻悻然的收住了挑釁,置身于兩人之間,雖是想要避開耳目弄出一些手段來,但是卻也苦于沒有機會。
無奈之下,他隻好放下了姿态,道歉了起來:“這個卻是我的錯了,還請兩位莫要責備。”自那些設備之上掃過之後,卻是難掩心中好奇,問道:“隻是兩位,你們這麽跟着,就不累嗎?而且我看那些工人正在幹活,你不看着就不怕他們做錯了嗎?”
“不用!”
馮高搖搖頭,回絕道:“其他事情自有他人負責,我無需幹涉。至于你?”上下打量了一下蘇林,笑道:“你既然是蘇家代表,當然需要我親自想陪,若是有什麽疑惑的,我也能夠随時解答,不是嗎?”
“好吧。”
蘇林爲之一愣,雖是想要詢問孫鵬,但見到孫鵬卻也是不可置否,便明白兩人對自己的戒心并未消失。
無奈之下,他隻好在馮高的陪同之下,将整個工廠的狀況看了一下。
等到看完之後,蘇林重新走上馬車,準備離開此地,正待驅車離開之後,卻是撩開了帷幕,看向了那馮高,似是爲了确定什麽一樣問了一下:“對了,你叫馮高?”
“沒錯。”
馮高略感奇怪,張口回道:“你還有事情嗎?”
“不了。隻是對你這個人很好奇罷了。”蘇林笑了笑,然後将帷幕放下,對着那馬夫訴道:“走吧。”
“啪”的一聲,馬兒拉着馬車,很快的消失在道路盡頭。
眼見蘇林離開,馮高方才放松下來,隻是一想到對方送來的一萬兩白銀,卻還是生出幾分忐忑來:“本以爲對方會答應我們的條件,沒想到卻在這裏玩二桃殺三士的把戲?對于那一萬兩白銀,看來須得要好好處置,不然的話咱們的起義隻會以失敗告終。”
自鋼鐵廠離開,蘇林也很快的便來到蘇府。
蘇府之中,蘇瀾、蘇權兩人早已經準備多時,就等着他彙報。
“那一萬兩白銀,你送到了嗎?”蘇瀾問道。
蘇林回道:“啓禀少當家,已經送到了。”提及此事,蘇林有些疑惑,當即問道:“隻是少當家,您爲何讓我送一萬兩白銀給他們?要知道這可是一萬兩白銀,可不是小數目啊!”
“一萬兩?你覺得很多嗎?”
蘇瀾不以爲然,訴道:“你可知曉,單是我一年付給那些工人的工酬,就有兩萬兩銀錢。而我若是答應了他們的條件,那每年付出的工資,至少要增加五千兩。以一年工酬,徹底瓦解對方的抵抗,豈不是很好?”
作爲一個資本家,蘇瀾又不是不會算賬,自然知曉哪一個多哪一個少,一萬兩白銀的确是很多,但分攤到所有工人頭上,也就一個人十兩罷了,也就是他們半年的薪酬。
但若是答應了對方的條件,那每年所增加的費用至少也得五千兩以上,日積月累之下便是一個龐大的數目。
蘇林聽到這裏,方才有所了悟:“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那他們的反應如何?還有鋼鐵廠之中的狀況,又是什麽?”蘇瀾繼續追問道。
蘇林心中一緊,将廠中的見聞一一說明,不曾有半點遺漏的。
聽罷之後,蘇權雙眉蹙緊,透着幾分愠怒來:“堂哥,看樣子你的計劃似乎失敗了?”
送一萬兩白銀,乃是蘇瀾的注意,其目的自然是存着以金錢的手段,打擊對方的團結之心,進而瓦解整個内部,昔日的二桃殺三士,便是利用了這個原理。
“哈。你爲何如此确定?”蘇瀾笑了笑,似乎握有萬全的把握。
蘇權回道:“難道不是嗎?那馮高、孫鵬兩人雖是有些間隙,但也沒有因此而鬧起來,不是嗎?”
“确實,對方的表現超過我的預計了。但是廠中工人足有上千人,縱然他們兩個能夠抵禦金錢誘惑,但是如何确保其他人不會生出怨恨?這一萬兩白銀,不過是一枚種子,若要讓其發芽長大,還需要一段時間,又豈是短短一天便能夠看出端倪?”難掩嘴角的那一抹森冷,蘇瀾此刻盡展自己身爲蘇氏一族當家的手段。
他雖是被免除了議員身份,但其手段依舊存在,更非尋常之人所能對抗。
以暗殺、賄賂之法擊敗對方,固然能夠起到類似的想過,但後遺症實在是太過嚴重,若是被人給發現了,不免會禍幾及身。
正是因此,蘇瀾方才采取這般手段,以免召來蕭鳳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