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者可是文山先生?”
立于岸邊,一位小厮一臉擔憂的問道。
幾人看去,這才注意到扁舟之上,正立着一個儒士,那儒士此刻正頂着風雨,吃力的搖動着船槳,試圖靠近岸邊。
見到有人詢問,他立時擡起頭來,眼神自渡口之處掃過,卻露出了幾分失望:“正是某家,隻是你家公子呢?他爲何不曾出現?”
“唉!”
那人長歎一聲,回道:“還不是被這天氣弄的,結果導緻公子有病在身,故此未曾前來,爲文山先生接風洗塵,若是有什麽得罪的,還請原諒則個。”說着,他便取出一根繩索來,直接丢到那儒士之前。
“這倒也是,那你帶路吧。”
那儒士也沒在意,接住繩索然後用力拽住,這才确保船隻不曾被江水沖走,好容易靠近渡口,方才跳出小舟。
“先生,今日雨急,莫要着涼了。”
那小厮将手中紙傘遞出,但儒士卻擺擺手,推拒道:“我已經沾濕了,拿之無用,還是你自己用吧。”指了指遠處石階,平靜的說:“你在前面帶路吧,畢竟我離開臨安已有多年,隻怕也不認識路了。”
那小厮見這儒士執拗無比,隻好放棄勸說,領着儒士沿着石階,一路走入了臨安城中。
此刻乃是六月時節,正是梅雨頻發的時候,城中的百姓爲了躲雨,也沒有在街上晃蕩了,天上厚實的雲層遮住了陽光,顯得陰暗了許多,卻是讓這臨安少了幾分熱鬧,多了幾分壓抑。
走了約莫幾刻鍾,這儒士走到了一處宅院之前。
推開門,遠處堂中早有人坐定,案桌上也擺滿了吃食。
那人聽到門開聲音,不由的轉過頭來,見到儒士走進來,當即笑道:“宋瑞兄,終于等到你了。”
“陳兄,卻是讓你好等。隻是你在臨安這麽些年,卻是變得富态了許多。”文天祥笑着說道。
陳宜中手中竹筷頓了頓,眼中見到好友的喜悅黯淡下去:“你啊,還是這般的犀利,最喜歡埋汰人了。”目光掃過那一桌飯菜,雖是色香味俱全,他卻毫無任何的食欲。
“哈。還不是爲了提醒你,莫要忘了這天下百姓嗎?”
文天祥宛然一笑,也沒将自己當做外人,便坐在了那飯桌的另外一邊,舉起手中筷子便品嘗了起來,見陳宜中并未下箸,卻感到好奇:“對了,你怎麽不吃?既然整治了這麽多菜,也别浪費了,還不如全吃掉吧。”
“好吧,那我就吃一點吧。”
陳宜中臉色僵硬着,眼見文天祥吃的正香,也是跟着下箸。
待到盤中菜肴全都沒了,兩人也已經酒飽飯足了。
這時,文天祥方才問道:“告訴我,在我離開這段時間裏,臨安之内都發生了什麽事情?”
“正如你所知曉的,官家已經駕崩了,就在去年十一月的時候。”陳宜中漠然回道,雖是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卻始終透着幾分不甘心。
“這個我知道,接着呢?”
文天祥靜坐在對面,兩隻眼睛帶着探求。
“接着?”
想着當初發生的事情,陳宜中隻覺得荒謬無比,雖是不想要接受,但卻不得不接受。
“接下來的事情你也知曉。那賈似道以國不可一日無君的理由,強行立廢太子趙璂爲儲君,趙希泊、吳潛等人雖是竭力反對,隻可惜他們兩個毫無名分,如今時候已經被貶黜臨安、回鄉養老了。”
“就這樣嗎?可是,我不是聽你說了,你們已經廢黜了太子,爲何還會失敗?”
“我也不甘心,但是時間不夠啊,官家死得太早,我們找尋的人選都還沒有确定下來,如何能夠被确認爲儲君?那趙璂雖是驽鈍,但終究也是官家子嗣,不立他立誰?”陳宜中蓦地站起來,赤紅的臉頰之上帶着不甘,見文天祥雙眉微皺,不免感覺失态,又是重新坐了下來。
文天祥愁眉緊鎖,又是問道:“這般看來,那我等以後就得侍奉那趙璂爲官家了嗎?”
“差不多吧。”陳宜中雙目微阖,示意道。
“唉!本以爲這一趟,能夠和官家見上一見,沒想到這一别就是永遠?”文天祥雙目黯然,神思遊轉之下,仿佛又是回到了往常時候。
曾經時候,他也是意氣奮發,以爲乃是人中之龍,尤其是當初在殿前科舉的時候時候,更是得到趙昀欽點,被點爲狀元之位,更是被贈予宋瑞兩字,可以說是相當說的重視。
隻是後來,他因爲不屑董宋臣的行徑,将其視爲一如高力士、趙高一般的佞臣,屢次上書勸谏趙昀,結過反而因此被貶,不得不轉任外地,積累地方行政經驗。
這一去,便是十年功夫!
“那賈似道呢?”
“賈似道?”
陳宜中冷笑數聲,然後回道:“你也知曉。那太子對賈似道敬重有佳,将其視作肱骨之臣,凡是任何事情,都需要問過賈似道之後,方才會行定奪之事。得了官家寵愛,縱然北伐失敗了又如何?他賈似道依舊傲立朝堂,任誰都怕他三分。要不然,爲何吳老丞相以及趙尚書都被迫辭職?”
“這般糟糕?”
文天祥緊張起來。
任誰都知曉,這賈似道絕非諸葛亮、霍光一類賢臣,要不然爲何會貿然開啓對誰都不好的北伐,而且還打的一踏塗地。
而那趙璂更是腦癱弱智之人,就連自己都無法料理好,又如何能夠辨别清楚誰是賢臣、誰是佞臣?
這兩者結合在一起,簡直就是莫大的災難。
陳宜中點點頭,無奈道:“正如你所猜測的,我們已經無能爲力了。”
吳潛、趙希泊等人已經被趕出朝廷,那牟子才也已經被逼死,也就他位卑言輕,方才苟活至今,雖是如此隻怕近日時候,那賈似道的報複也将會到來。
到時候,陳宜中可不覺得自己能夠僥幸得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