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榻之上,趙昀臉色蒼白,再也沒有居于金銮殿時候的威嚴,如今的他隻是一個飽經風霜的病人罷了。
勉強睜開眼睛,他四下看了看,卻并未發現有任何人在這裏,慌亂之中立時叫了起來:
“人呢?都到哪裏去了?快來人啊!”說不了幾句,幾口濃痰堵在喉中,讓他感到特别的難受,雖是努力的咳嗽,卻始終沒有吐出來。
“陛下,妾身在這裏呢。”
遠處傳來一陣匆忙的腳步,那謝道清手上拿着一個敷熱的毛巾,見趙昀想要做起來,立時便走了上前,将其摟在懷中,然後拍打着趙昀的背部。
趙昀将口中濃痰吐出來,這才感到舒服。
“是你嗎?道清?”
側過雙眼,趙昀見到身邊這熟悉又陌生的人兒,不免感到有些彷徨。
他素來對謝道清充滿愠怒,一直以來也将其冷落,如今自己病重時候,卻隻有謝道清陪伴在身邊,這讓趙昀感到慌亂,不知道應該如何應對。
謝道清低聲訴道:“陛下,是我!你剛剛恢複過來,還是先擦擦汗再說吧。”說着,便取過放在茶幾之上的毛巾,将趙昀額頭之上的汗水一一擦拭幹淨。
感受着額頭之上的溫暖,趙昀這才感到有些安心,但他見服侍自己的并非往常之人,而是謝道清的時候,卻還是感到奇怪,低聲問道:“原來是你嗎?”
“當然是我。畢竟我見到你暈倒在了勤政殿,四下裏有沒有人,無奈之下隻好讓侍女将你扶到福甯殿之中。”謝道清解釋道,心中有些好奇,又問道:“隻是陛下,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讓你變成了這樣子?”
“什麽事情?還不是那太子?”
說到這裏,趙昀一臉的酸澀。
“他當街強搶民女我沒有追究,以爲他能夠從此痛改前非。但是你知道嗎?就在昨天的時候,那厮竟然當真衆臣的面,也沒顧着行禮,就直接将人扯入房中了。他可是太子,宮中有的是女子,但他卻做出這種事情,還算太子嗎?”
說到此節,趙昀開始激動了起來,臉色也因爲湧入大量的鮮血而變得赤紅起來。
謝道清看着擔憂,連忙勸道:“陛下,您稍微放松一點,莫要氣到了身子。”
“氣到了身子倒也罷了,隻是我擔心,若是讓他成爲皇帝,這偌大的江山又該如何?”趙昀高聲一喝,蓦地像是被抽掉了體内氣的氣球一樣,直接癱在了床上,雙目毫無神色。
對于那趙璂,他算是徹底的絕望了。
謝道清低聲勸道:“陛下。您消消氣吧,畢竟您可是皇上,若是氣壞了身子,那又該如何?畢竟還有那些大臣們都依靠着您,若是您有個萬一,又該如何?”
“那些大臣?”
趙昀冷笑一聲,帶着幾分滄桑來:“你以爲他們都想要我恢複嗎?依我看,隻怕他們個個都指望我去死,好讓出這個皇位來。”
“可是陛下,他們終究乃是我大宋的官員,不至于做出這種事情吧?”謝道清勸道。
趙昀搖搖頭,透着幾分憤怒的說道:“不至于?這怎麽可能!要不然那趙希泊爲何要罷黜太子,甚至還要求我另立儲君?就連人選都挑出來了,這算是爲臣之道嗎?”雖是氣憤,但對方并不在這裏,他就算是如何謾罵對方也聽不到。
隻是一口氣堵在胸口,趙昀還是感覺特别的難受。
“陛下。你還是喝口湯,消消氣吧。”
謝道清輕搖臻首,對于朝政一事,她素來秉承不幹涉的态度,也不願意多做置喙,卻自旁邊端來一罐熬好的人參湯,放到了那茶幾之上。
趙昀目光一轉,卻是注意到謝道清雙手之上,裹着幾層薄紗,便問道:“你的手?”
“許久沒有下廚了,也不知道應該怎麽做,所以不小心傷到了手。”謝道清立時将手縮入袖中,有些笨拙的拿過碗筷來,盛了一點放入碗中,然後端到了趙昀之前。
趙昀神色微凝,目光落在這熱氣騰騰的人參湯之上,再度擡起頭來,又是看了一下謝道清。
謝道清略有局促,将落下的秀發整了整,低聲問道:“陛下,快趁着喝,莫要等涼了在和。不然的話,對身體不好的。”
“這些日子,也是苦了你了。”
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麽了,趙昀瞧見謝道清兩鬓斑白,不免露出幾分愧疚來。
以前時候,他完全是處于私怨,一直以來都冷落謝道清,兩人之間合房也沒幾次,這樣子如何能夠誕下孩兒?
謝道清一時無措,低聲問道:“陛下,您怎麽了?”自兩人結婚以來,她就沒見過對方這般态度,這讓她有些害怕。
趙昀笑道:“沒什麽。隻是我,唉!隻是直到今日,我才發現原來隻有你才會始終陪在我身邊。”
“沒什麽,咱們終究是夫妻嗎!”謝道清笑了笑,将身子挪了挪,坐在了趙昀身邊。
也許隻有這個時候,他們才總算是做了一次夫妻。
而在這時,那門扉傳來一陣叩門聲。
趙昀略有不滿,低聲問道:“是誰?”
“陛下,是我!”董宋臣推開門,走了進來,乍見謝道清在這裏,他連忙欠了一下身子,行禮道:“原來皇後也在這裏,某家這廂行禮了,還請皇後莫要怪罪。”
“原來是董宋臣啊,你找我什麽事?”趙昀雖是惱怒對方出現的不是時候,但處于對政事的敏感,還是張口問道。
董宋臣欠着身子回道:“啓禀陛下,是賈似道以及留夢炎前來求見,說是有重要的事情禀報。”
“重要的事情?”趙昀眉頭微皺,囑咐道:“那讓他們兩個進來吧。”
謝道清眉梢微凝,自床邊起來,低聲問道:“陛下既然已經醒了,那且容奴家暫避一下吧。”素來秉承不幹涉朝政的謝道清,自然不願意留在這裏,以免拉下操控朝政的把柄來。
趙昀囑咐道:“那你且下去吧。”掃過了那一罐人生湯,他心中一暖,又道:“對了,将這罐湯端下去熱一下吧,等一會兒沃還要喝呢。”
謝道清自然端着人參湯,自此地離開。
等到謝道清離開之後,那賈似道、留夢炎兩人也一起踏入房中,他們兩人一進來之後,立刻就跪在了地上,口中也一起說道。
“臣罪該萬死,還請陛下賜罪?”
“賜罪?你們兩個,也知道自己犯錯了嗎?”趙昀輕哼一聲,眼中還透着憤怒。
關于那太子婚宴一事,他早已經派人了解的一清二楚,自然明白這兩人在這其中究竟起到了什麽作用。
不思糾正太子,反而令其做出這種錯誤來?
若非自己目前有傷在身,趙昀非得将兩人打一頓不可。
留夢炎低垂着頭,辯解道:“陛下。臣當初之所以這樣做,全是爲了能夠彌合太子聲譽啊。”
“就爲了彌合太子聲譽,你就做出這種事情來?”
“強搶民女終究乃是大錯,但若是他們兩個能夠就此締結秦晉之好,也不失爲一樁佳話,不是嗎?不然的話,太子殿下豈不是一輩子都要頂着一個強搶民女的罪愆?”
“但是那女子呢?莫要忘了,就因爲你這一句話,她後半輩子可就全毀了。”趙昀忍不住繼續罵道。
他也是男子,自然也有欲望需要解決,但也就是靠着嫖妓來解決罷了,斷然不可能做出這般禽獸行徑,雖然民聲是壞了點,但至少也不會影響到别人。
但強迫别人這件事情,趙昀是斷然不會做的。
留夢炎又是辯解道:“可是陛下,那太子呢?若是不這樣的話,他可就真的會被罷黜。到時候,陛下您忍心見太子孤苦伶仃一個人嗎?”
“那你就能做出這種事情來?”趙昀罵道。
在這婚宴之後,那女子可少不得在他埋怨,這讓趙昀感到有一種負罪感,認爲是自己害了對方。
賈似道喟然歎道:“陛下,還請原諒屬下冒昧。說實在的,這件事情也已經發生了,那就已經無法挽回了,我們如今時候唯一能做的,那就是消除此事的影響,要不然繼續争吵着,隻會讓人笑話。不說嗎?”
“哼!還不是你們做的事情,竟然要我替你們善後?”趙昀張口罵道。
這個時候,他隻覺得自己之前究竟是怎麽了,竟然會重視眼前的這兩個人,雖是心中後悔,但眼下也隻能咬着牙接受了。
賈似道回道:“陛下,其實從另一方面來想,這也是好事啊!”
“好事?你倒是說來聽聽?”趙昀譏诮道。
賈似道繼續說道:“當然。對于那位女子,能夠借此事成爲太子妃,那對她和她父母,起豈不就等同于鯉魚躍龍門了嗎?能夠和官家做親家,這件好事還有誰能享受?而且對于那太子來說,他能夠多一個妻子牽制,也許以後就不會犯這種事情了,不是嗎?還有陛下——”
“還有什麽?”
“陛下,根據臣所得到的消息,那女子近日來已經被确診懷孕了。可以說,龍種有望了,這莫不是天大的喜事?”
第兩百四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