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勤政殿之上走下之後,留夢炎方才松了一口氣,這時卻聽到那吳潛走了上來,直接問道。
“留侍郎啊!你也曾是殿前呼名的狀元郎,怎麽今天卻變成了這樣子?竟然和那賈似道厮混在一起。你難道就不知道這賈似道究竟是什麽人嗎?和他在一起,對你并沒有多少好處。”
說着這話的時候,吳潛臉上還帶着幾分可惜。
要知道當初留夢炎高中狀元的時候,他也沒少稱贊,誰料此人卻是這般德行,甚至還在朝廷之上攻讦自己,這委實出乎他所預料。
留夢炎搖着頭回道:“吳丞相,你這話可說的不對了。正所謂五步之内必有芳草、十步之内必有英烈。那賈似道出身固然不好,但也是國之棟梁,我幫他又有什麽錯的?”說到此處,卻是若有所指的笑了笑,又道:“難不成吳丞相認爲,非得要我幫你說話,才算得上是英烈嗎?”
吳潛眉頭一凝,依着這番話,分明是指摘自己黨同伐異。
這話兒,若是被趙昀聽了,那可了不得。
“算了吧。既然你決定這樣做,那我當然也無法阻止了。隻是我希望,你以後可莫要因此而後悔。”
“還請吳丞相放心,我自有決定,不需您來費心了。”
留夢炎難掩譏诮,臉上還帶着幾分興奮。
幸虧有了賈似道的幫助,要不然他還未必能夠扳回一局來,當然這也隻是開端,日後的手段也會越來越多的。
這時,那賈似道在和趙昀闡述完前線狀況之後,也從勤政殿之中走出來。
“吳丞相,對不起了。我還有别的事情,這就告辭吧。”留夢炎忙不疊的舍下了吳潛,卻是直接跑到了賈似道身前,臉上也堆滿了笑容來。
吳潛見到兩人那勾肩搭背的模樣,頓時感到有些惡心,活脫脫的演繹了一下什麽叫做狼狽爲奸的模樣。
“既然你們當真打算這般走下去,那就莫要怪我不客氣了。畢竟高達事情雖是結束了,但是太子一事可沒有罷休。我倒要看看等到皇帝駕崩了,你們有打算如何準備?”
暗暗思考接下來的動作,吳潛也沒興緻繼續留在這裏,旋即離開了勤政殿,準備謀劃開始下一輪的部署。
站在後方,賈似道冷眼瞧着對方身影,口中冷笑不止:“本以爲這家夥不過如此。沒想到卻有這般精力?隻是可惜了,不管你如何努力,終究還是老了。老了的話,就該乖乖的下台,何必繼續待在上面呢?”
如今時候,賈似道已經貴爲了左丞相,可以說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但那吳潛卻和他一樣,并列爲右丞相。
這般設置,卻是趙昀深谙有宋一朝“黨而不群、分而治之”的策略。
如此設置,便可以領手下大臣互相争鋒,進而削減文管的實力,不至于鐵闆一塊,令其不至于威脅到君權。
趙昀身爲皇帝數十載,對于這種設置可以說是相當熟稔了!
緊跟在賈似道身邊,留夢炎自這勤政殿離開之後,也和賈似道一起回到了他們的府邸之中。
勤政殿上,彙聚着太多耳目,若是在那裏商議,很容易被人發現的。
正當離開時候,賈似道卻露出幾分愁容來:“隻是可惜了。我那兩個大将軍卻是克死在異鄉,隻因爲趕得匆忙,卻沒有将它們帶回來。”
因爲素來喜歡促織,所以賈似道又被稱之爲促織丞相,這一點也被朝臣所诟病。
“大将軍?丞相,您說的是促織嗎?”
留夢炎眉梢微動,旋即自袖中取出一方木匣,色呈淡紫色,更有濃郁馥香彌漫,應當是上等的木料制造而成的:“說起這促織來。我最近倒是有點收獲,不知丞相可否替我看一下?”
将木匣打開,一個雄健的聲音就從中傳出來,兩人一起看過來,就見在這方木匣之中,正放着一隻約莫有食指長的促織,這促織兩腿頗爲有力,一身墨綠色的外衣,顯得特别的精神。
見到此物,賈似道頓時笑了起來。
“原來你也好此物?既然如此,那不妨和我一起回去,鬥上一鬥吧。”
“丞相既然有意,在下如何不從?”
兩人一起結伴,當即就回到了府邸之中。
尋了一個石亭,又讓侍從将茶水、餐點弄了上來後,兩人便圍在那石桌之前,開始鬥蛐蛐。留夢炎奔來就無心鬥蛐蛐,所以他帶來的促織很快的就戰敗了,對面的賈似道也感到開心無比,仿佛之前蓄積的疲倦,全都在這一次的鬥蛐蛐之中而徹底的消散了。
見到賈似道如今神态輕松,留夢炎連連搖頭:“丞相果然大才,我已經是失敗了。”
“你啊。我看你根本就是無心此事,要不然如何會失敗了呢?”賈似道笑着回道。
“哈哈。丞相啊,你卻是高看我了。我雖是強于學識,但一身本領哪裏比得上你?”留夢炎自嘲道:“就和這一次一樣,若非幸好有你到來,要不然咱可就危險了。”
想着勤政殿之上的時期,留夢炎還感到害怕。
若非賈似道及時以曹世熊、向士壁兩人書信道出高達之事,隻怕他們兩個現在已經被關押在牢房之中,哪裏還有今天的輝煌?
“确實如此。那吳潛竟然拿捏住這方面的事情,也是出乎意料。看來,我們需要謹慎對待了。”眼見對方提到這事兒,賈似道也感到心緒不甯,遂将手中木棒丢到一邊。
留夢炎也是透着野心,訴道:“那依照丞相所言,我們又該如何行動呢?”
“我料定對方應該會從太子方面下手。畢竟太子愚鈍,哪裏清楚如今局勢?可以說,隻要他們稍微運轉一下,隻怕太子之位便要換一個人了。”賈似道分析道。
留夢炎一時驚住,帶着幾分不可置信來,說道:“罷黜太子?難道他當真打算行當初史彌遠之行?”
“要不然呢?也是那太子驽鈍,鬧出了這種事情來,要不然如何給對方把柄?”賈似道低聲罵道,一點也沒因爲那辱罵之人乃是太子而收斂:“也不清楚當時候官家究竟是怎麽回事,竟然挑中了這種夯貨?”
留夢炎臉色微變,低聲勸道:“不管如何,那太子終究乃是榮王之子,也是當今官家侄兒,你還是收斂一下,若是被人聽到了的話,對你可不好。”
“也是。”賈似道稍微收斂了下來,又是吩咐道:“既然是涉及到太子,那此事也有些難辦了。你乃是吏部侍郎,那就去給我查一下,那女子究竟是何來路?”
“查那女子?你是打算從這女子身上下手嗎?”留夢炎一臉喜色,旋即笑了起來。
賈似道微微阖首,頗爲贊賞的回道:“沒錯。隻要我們能夠說服這個女子,令其改口的話,那所謂禍事自然也就不是禍事了!不是嗎?”
“那個女子嗎?”聽到這話,留夢炎立時應了下來:“丞相你放心,我定然會辦妥此事的。”
他乃是狀元,而賈似道當初卻不過是同進士出身,兩者可謂是相差甚遠,宛如雲泥之别。
但今日看來,留夢炎活脫脫的就是賈似道的一條狗,也難怪吳潛會有這種感歎了。
賈似道稍微松口氣,回道:“既然有你出手,那我就放心了。”心中思緒萬千,卻是打算明日時候去宮中看一下趙璂,确認一下對方的狀況。
如今趙昀身體狀況越來越差,是誰都看得出來他即将駕崩。
不管是爲了觐見儲君,亦或者是爲了維持權勢,賈似道都免不了和趙璂打交道。
另一邊,那留夢炎也是直接找上了全氏一族。
當然,這一去他也沒有空着手,而是吩咐手下準備了許多賀禮,并且雇傭了幾十個力士,将這些賀禮一路上吹鑼打鼓的送到了對方的家門口。
“敢問大人,您今日找我,究竟是所爲何事?”
見到這般陣勢,那全衛一時間慌了神,弄不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
留夢炎直接屈身一拜,笑道:“哈哈。在下今日特地是來賀喜的。”對着身後之人一揮手,那些力士便紛紛扛着這些賀禮,卻是直接跨過了門檻,将東西全都放在了庭院之中。
這庭院并沒多大,如今被塞了這麽多人和東西之後,立刻就顯得特别的局促。
房中的母女兩人也察覺到了動靜,卻不敢走出房門,隻是在裏堂推開了窗戶,張口問道:“爹爹,請問發生了什麽事情了?”
“這位就是令愛嗎?”
留夢炎循着聲音看了過去,就見到在那窗戶後面,正有一個清麗可人的少女躲在裏面,應當就是當初被趙璂騷擾的那位女子。
全衛阖首回道:“沒錯。隻可惜因爲一些事情,犬女卻是不能出門接客,還望抱歉了!”
“沒事,沒事!更何況以她如今的身份,我便是身爲禮部侍郎,也不敢有任何的懈怠,又豈敢因此冒犯呢?”留夢炎笑着說道。
全衛雙眼眨了眨,感到迷茫:“身份?實在是對不住大人了,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也是我來的匆忙,卻是未曾通知你。您的女兒,如今已經被選爲了太子妃了。”留夢炎朗聲笑道,聲音之中也帶着得意。
沒錯,這就是他和賈似道制定的策略。
隻要讓那趙璂和眼前女子結爲夫妻,那所謂的騷擾之事,自然也就不算數了,畢竟夫妻之間的事情,又算得了什麽呢?
“太子妃?這,這——這——這——這!”
乍然聽到這個消息,全衛頓時感到頭暈目眩的,一時間也難以站穩,卻是“砰”的一身栽到在了地面上。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攤開的雙手,無神的目光,全衛有過很多的猜測,但卻沒想到卻是這種結局。
留夢炎笑道:“您的女兒被選爲太子妃,那可是天大的好事啊。難道,你就不應該高興嗎?”
“可是——,可是——”
全衛努力的張開口,想要說出什麽,但是留夢炎卻死死的看着自己,讓他分外的難受,心中的惱怒也全都被壓了下來。
臨安城中,誰不知曉那趙璂乃是一個愚鈍之人,而且還嗜好美色,更是城中妓院的常客。
這種人,任誰知曉之後,都唯恐躲之不及,有哪裏敢和其姻親?
裏堂之中,一個聲音蓦地響起。
“爹!”
清脆悅耳,可以聽出來那少女又是如何的傷心欲絕。
被這呼聲喚醒之後,全衛這才幡然醒悟過來,留夢炎感到有些害怕,低聲問道:“難道你不接受?莫要忘了,對方可是太子!這個機會,可不能輕易錯過。”
“我知道!”
平淡的三個字,讓留夢炎開始緊張起來了,又是繼續問道。
“那你還想要拒絕嗎?”
“沒錯!”
這兩個字聽到耳中,留夢炎感到分外礙眼,聲音不免帶着幾分威脅來,喝道:“告訴我爲什麽?”
依照自己的想法,對方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至少也應該雙喜跪地、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但對方卻筆直的挺起自己的腰杆,這讓留夢炎開始害怕了起來。
“因爲她是我的女兒。我不能将她推到火坑中。”
全衛此刻平靜無比,仿佛看透了一切。
留夢炎笑容僵硬了下來,口中強調了一下,“火坑?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她可是可以成爲太子妃啊,一般人可沒有這種待遇。”若是讓這件事情失敗,那趙璂基本也就宣告完蛋了,所以留夢炎明白自己必須要完成這一點。
隻可惜留夢炎算錯了一件事,并不是任何人都會舍棄自己的尊嚴盼複權勢。
全衛坦然回道:“我當然明白。但是我更明白,在那個宮牆之中,究竟是什麽。我不能犧牲我女兒的未來,将她推到那個沒有希望的宮牆之中。”掃過了那些賀禮,全衛露出幾分羨慕。
在這些賀禮之中,不乏一些上等珠寶首飾,便是那些金銀之類的東西,也不在少數。
若是得了這些東西,自己一家應該會就此走出貧窮,踏上人生巅峰吧。
但一想到自己女兒可能遭遇的事情,全衛還是搖了搖頭,表示了自己的态度。
“很好。”
留夢炎雙目噴火,臉頰赤紅,感覺對方那眼中,仿佛都是對自己的嘲諷。
吳潛倒也罷了,但眼前之人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七品官罷了,竟然也敢在自己眼前這般嚣張,留夢炎感到有些接受不了。
“總有一天,我會讓你接受的。”
一揮手,一如當初來的時候,将這些賀禮全都帶走了,不留下半點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