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
聽到陳宜中所說的話,吳潛有些驚詫。
陳宜中低聲回道:“啓禀吳丞相,根據我的消息,那高達近日和夏貴起了沖突!”
“此事當真?”吳潛問道。
陳宜中相當肯定的回道:“此事千真萬确,我絕不敢有絲毫虛假。這上面,便是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說着,就将手中的一封信箋送給吳潛。
“夏貴和高達?要知道此刻乃是北伐的重要時候,他們兩個怎麽突然就鬧出這些問題了?”吳潛心有疑惑,将陳宜中呈遞上來的信箋接了過來,然後展開。
掃過上面的内容,吳潛這才了然于胸,輕笑一聲訴道:“原來是這麽一回事嗎?”
“正是如此!”陳宜中繼續問道:“隻是丞相,接下來我等應該如何去做?”
“如何去做?你覺得應該怎麽說呢?”吳潛沉默下來,開始思索其中的緣由,心中也不免掠過那賈似道的臉龐。
畢竟這北伐乃是此人造成的,鬧出這種事情來,賈似道難辭其咎!
陳宜中回道:“根據夏貴以及高達所說,應該是因爲糧食問題而産生的。既然如此,那我等隻需要抓住糧食問題,那我想陛下自然會下定決心,中止北伐吧。”
“沒錯。而且這北伐若是中止的話,那賈似道也定然難辭其咎。屆時北伐失利,想必他也無法繼續在朝中立足吧。”吳潛露出一絲笑意來。
對于賈似道此人,吳潛已然将其視作勁敵,任何能夠擊倒對方的手段,他都願意嘗試。
陳宜中回道:“若是這樣的話,那高達就不能倒,要不然就無法渲染出北伐慘狀。唯有突出北伐已經油盡燈枯了,我們才能夠迫使陛下中止北伐。”
“很好。那就依你所言!”吳潛笑道。
數日之後,正如陳宜中所言的那樣,關于高達、夏貴之事,也如期傳入朝中。
聽聞這消息,趙昀也是大怒,當即将衆多朝臣召集過來,商議此事。
“各位愛卿想必都已經知曉了前線之事,既然如此那就問問列位,關于此事究竟有什麽意見?”
依舊是坐在龍椅之上,如今的趙昀已經是頹态越盛,看着底下的衆位大臣莫不是神色如常,就知曉這些大臣們隻怕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了,心中應該也已經拟定好了對策了吧。
作爲皇帝,卻是最後一個得知消息,趙昀感到自己似是那陷入網中的昆蟲,毫無逃脫的可能。
“啓禀陛下,臣以爲應該立刻将高達給擒下來,以正視聽。”
當先時候,立時便有一位大臣走了出來,高聲喝道。
吳潛定眼一看,卻知對方乃是吏部右侍郎留夢炎。
這留夢炎素來以貪權爲名,雖是有着狀元之名,但卻是一介攀權附勢之徒,因爲見到賈似道得到官家寵愛,爲了鞏固權位,所以和賈似道、董宋臣等人走的相當靠近,對方會有這般動作,也在吳潛的預測之内。
沒等趙昀發表意見時候,吳潛輕笑一聲便是插嘴訴道:“啓禀陛下,臣以爲不妥!”
“哦?那不知愛卿爲何反對?”趙昀問道。
吳潛回道:“據臣所知,那高達之所以搶糧,實在是因爲其軍中糧食匮乏,爲了保證士兵不至于挨餓,隻好行此下策!”
一如吳潛所期待的那樣,衆位大臣也是一起走了出來,莫不是紛紛勸道。
“那高達高将軍,爲官三十載,所立功勳不在少數,可謂是赤膽忠心。若是貿然懲罰,隻怕會折損士氣啊。”
“想必也是有人陷害,要不然斷然不會做出這種事情來!”
“若是爲了糧食,縱然做了這件事情,也是情有可原。”
衆人一番言語,趙昀聽來反而感到有些厭惡,生出了幾分逆反情緒來,又道:“雖是如此,但他卻做出這種事情來,我若是不做出一番懲戒來,也是于情理不符。要不然,我還如何治理天下?”
吳潛有些着急,連忙勸道:“可是陛下。您也知曉,若非是爲了糧食,高将軍也斷然不會犯下這般錯誤?”
“這倒也是!”趙昀若有所思。
他可不是那何不食肉糜的皇帝,自然知曉糧食對軍隊的重要性,心中已然軟了下來,打算就此放過。
然而這時,那留夢炎卻道:“陛下。你知曉軍中缺糧,但你可知究竟是爲了缺糧?”
“哦?這又是怎麽說?”趙昀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來,雖然心中并未波瀾。
吳潛心中一緊,感到有些不妙:“這厮竟然沒有否認,這又是打着什麽注意?”随後就聽到那留夢炎口中說道:“根據臣所得知的消息,那李曾伯曾經将上萬石糧食送往赤鳳軍,如此行徑前線豈會缺糧?”
“什麽?”
趙昀蓦地驚住,對于這赤鳳軍他素來關心,如今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自然爲之震怒,然後沉下氣息,問道:“此事當真?”
“留侍郎,你應該知曉污蔑朝中大臣,究竟是什麽罪孽吧。”吳潛語帶威脅道。
“當然知曉。但若是此事當真的話,那可就另當别論了!”留侍郎下巴微昂,帶着幾分挑釁看向吳潛,訴道:“啓禀。關于李曾伯的那些事情,全都在這些賬簿之中。”
“那呈上來吧。”
趙昀神色冷漠,讓人看不出來究竟是什麽心情。
吳潛也是心情緊張,死死看着那賬簿。
而那留侍郎也想起了前些日子,自己曾經和賈似道見面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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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他正在房中歇息,因爲剛剛得知消息,所以也無法安歇,正在院中走動時候。
“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傳來過來,這讓留夢炎心中爲之一驚,張口問道:“是誰?”
“是我!”
随着門被推開,一個熟悉的身影也出現在了李倓之前。
“是你?你怎麽在這裏了?難怪前線竟然出現了這麽重大的事情!若非你離開了,那高達如何會做出?”留侍郎責備道,隻因爲眼前之人正是賈似道。
賈似道訴道:“那又如何?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埋怨會又用嗎?”
“但是你可知曉,因爲你這一走,咱們可都要完了。明白嗎?”
留夢炎走來走去,宛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你也知曉,因爲那高達這一弄,前線糧草短缺的事情,定然無法繼續遮掩。到時候官家追究起來,到時候咱們都逃不了幹系!明白嗎?”
似乎在留夢炎的話中,隻要這件事情被捅到了趙昀身前之後,他們就都會等着被砍頭。
賈似道不以爲意,卻道:“那又有什麽關系?不過是搶糧罷了,你着什麽急啊!”
“怎麽沒關系?這可是大罪啊。難道說,你想和我一起去閩南嗎?那裏瘴疠滿地,乃是一個蠻夷之地,我可不願意去。”留夢炎反駁道。
賈似道冷笑道:“當然不想去。隻不過,你須得聽我的指示行動,明白嗎?”
“哦?莫非你有方法?”留夢炎問道。
賈似道一臉的驕傲:“這是自然。”随後讓人取來一個賬簿,訴道:“到時候,你隻需将這賬簿送給官家一看,那就行了。”
“僅憑一個賬簿?這可能嗎?”留夢炎感到困惑。
賈似道:“這并非尋常賬簿,而是李曾伯擔任戶部尚書的時候所記載的賬簿。而上面,記載着他和赤鳳軍的糧草交易!”
“糧草交易?”留夢炎恍然大悟,笑了起來。
賈似道笑道:“沒錯。當初赤鳳軍北伐之前,李曾伯曾經以糧食,向赤鳳軍購買大量的軍火,這些都明确的記錄在這上面的。當然,之後的事情你也清楚了,因爲赤鳳軍突然北伐,所以本來應該運來的兵械全被扣下,直到現在都沒有送來。”
“原來是這樣?”
聽到這一點,留夢炎樂了起來。
“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可以将糧食缺乏問題,栽到對方身上?”
“沒錯。就是這樣!隻要官家見到了這個賬簿,定然會對對方産生疑惑。到時候,我們也可以争取到一點時間。當然,我還要你做一件事情!”賈似道囑咐道。
留夢炎心中蓦地一緊,低聲問道:“是什麽事情?”
“那就是,讓我能夠回到臨安。畢竟我雖是早已經身在臨安,但若是遲遲沒有理由的話,也是難以在這裏待下來,不是嗎?”賈似道回道。
留夢炎阖首回道:“你放心,我定然會助你完成此事。”
他也明白,眼下時候吳潛步步緊逼,不僅僅逼迫趙昀罷黜太子,甚至還打算中止北伐,并且借此将賈似道趕出朝堂,若是讓他們奸計得逞的話,自己也斷然無法在這裏産長久待下去。
爲了避免這種結局,他也隻有行險一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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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上。
趙昀手拿賬簿,臉色越發的難看起來,雙目掃過吳潛,喝道:“吳潛,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
若隻是以糧食換武器的話,他倒是沒有什麽意見,但糧食送過去了,武器卻還沒有接收到。這讓趙昀難以接受,甚至開始懷疑,那李曾伯是不是打算通過這種方式,資助赤鳳軍呢。
“陛下,我——”
吳潛一時語塞,雖是想要辯解,但卻什麽也說不出口。
這件事情他心知肚明,因爲爲了保全李曾伯的顔面,所以一直壓着不放,沒想到卻被留夢炎給捅出來了。
留夢炎趁勢說道:“若非如此,前線如何會陷入缺糧困境之中?”
“雖是如此,但因爲缺糧一事,導緻高将軍劫糧一事也是證據确鑿。”牟子才有些不忿,張口辯道。
留夢炎輕哼一聲,不屑一顧的說道:“我當然知道。但是也莫要忘了,那高達也違背軍令,若是我等不懲治一番,如何彰顯出我朝軍紀所在?而且若是日後每一個将軍都效仿,那咱們還怎麽打仗?”
牟子才臉上浮現出一絲愠怒,雖欲繼續辯解,卻被旁邊的陳宜中拉住了,搖搖頭示意其莫要說話。
吳潛喝道:“縱然如此,但前線缺糧也是事實。而那賈似道即爲北伐之人,竟然鬧出這般事情,也逃不了幹系。”
“果然,終于露出了自己的目的了嗎?”
留夢炎心中冷笑一聲,暗道一聲果然如此,随後又是:“但你僅憑公文之中一言一詞,就想斷定此事乃是賈丞相之錯,豈不是太過虛妄了?亦或者,你根本就是爲了阻止北伐,所以才弄出這種事情來。”
發現自己的心思被對方道出,吳潛也是緊張起來,辯解道:“老臣所行,皆是爲了我朝江山,絕無半分私心。”
“吳老丞相,我相信你一片忠心,但不妨聽别人說一下見解吧。畢竟兼聽則明、偏聽則暗。不是嗎?”趙昀張口說道,也讓吳潛啞然無語,隻好退了下來。
那留夢炎,吳潛自然不怕,但官家都已經發話了,他當然也不好說什麽。
“說實在的,關于前線之事,我等也不甚明白,不如将賈似道诏入京中,一問虛實如何?”留夢炎心中竊喜起來,又是提出了自己的建議。
趙昀略感奇怪,低聲問道:“賈似道嗎?但他若是離開了前線,那北伐又該如何?”
“提議讓賈似道回來,這厮究竟在想什麽呢?”
吳潛感到奇怪,側目看了一下留夢炎,留夢炎始終低着頭,并未擡起頭來,自然也沒辦法看對方的臉色。
“臣以爲也應該如此。”
這時,那陳宜中也是張口訴道。
牟子才感到奇怪,低聲問道:“陳宜中,你怎麽了?”突然這麽一來,他也是感到茫然,不知道陳宜中又在打什麽注意。
陳宜中低聲回道:“你也知曉,那賈似道遠在天邊、手握軍中大權,縱然我們想要對付他,但鞭長莫及之下,隻怕會另生事端。所以我覺得,不如将他調入京中,這樣的話也方便我們對付他。”
“好吧。那就依你所言。”牟子才停下勸解,靜靜的看着趙昀的表情。
吳潛也察覺到這方面的隐患,遂張口訴道:“臣以爲也應當如此。不妨将賈似道诏入京中,詢問他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好吧,那就依照諸位愛卿所言。”趙昀見雙方都沒有意見,便宣布了自己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