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于城頭之上,王踐行極目遠眺,止不住眼中愁容,隻因爲遠處的那些騎兵。
這些騎兵看起來頗爲悠閑,就那麽在遠處遊走着,偶然來了興緻,便催動胯下戰馬沖向邯鄲城,等到引誘城中士兵展開攻擊時候,他們便調轉方向,迅速拉開距離,避開了射來的彈丸。
這種行徑,他們完了不下于數百次,早就習慣了。
面對這一切,王踐行也無能爲力,隻好命令部下謹守城門,防止被對方攻入城中。
踏上城頭,毛仁峰問道:“這些家夥,還在城外徘徊嗎?”
按照兩人約定,王踐行負責守夜,他負責守日,遠處的一輪紅日已然躍出地平線了,正是換班的時候。
“沒錯!”
王踐行緊握手中長劍,眉宇間透着幾分疲态:“自他們到來之後,這樣子已經持續三個月了,對方始終不曾發動攻擊。若是這樣下去,隻怕我們根本無法堅持下去!”
“三個月了!他們是想要熬到春耕過去嗎?”毛仁峰難掩愠怒,低聲咒罵道:“若是錯過了春耕,那我們可無法堅持下去啊!”
爲了抗擊赤鳳軍北伐,蒙古在漢地之中可着實搜刮了一番,所以邯鄲城内的糧食也不多,隻能夠讓他們熬過冬天,支撐到春耕時候,才能獲得充足的糧食。
如今冬天即将過去,春天也悄然到來,本來應該是春耕的時候。
但眼下因爲邯鄲城被封鎖的原因,王踐行等人自然也無法組織春耕,到時候在沒有糧食的情況下又該如何堅持,卻是讓他們忐忑不安了起來。
王踐行輕笑一聲,帶着幾分淡然來:“莫要這般喪氣,不管如何我們不是已經堅持到現在了嗎?若是繼續堅持下去,自然會迎來曙光吧。你說呢?”
清晨的薄霧還未消散,懸在空中的旭日也被濃郁的雲氣所遮住,但是那一抹通紅通紅的雲彩,卻讓他們心中振奮無比,依舊未曾放棄希望。
“這倒也是。畢竟第一次防守的時候,我們也一樣以爲無法守住,但不是一樣堅持到了現在了嗎?”受到影響,毛仁峰也感到心情平靜了許多。
“沒錯。隻要槍在手,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
王踐行将手中铳槍舉了舉,笑容就像是黑暗之中的太陽一樣,給人以希望。
“當初時候,你以爲主公不會派人來。但是在危機時候,他們不是來了嗎?不僅僅讓我們有了這種利器,更是幫助我們訓練士兵,讓他們迅速強大起來,足以和那些漢附軍戰鬥。”
“這倒也是!幸虧有那些人到來,要不然我們隻怕根本無法堅持下來。”
毛仁峰聽到王踐行所說的,頓時想起那幾人來,本是緊皺的眉梢,也稍微舒展了一下。
但他随後卻露出幾分遲疑,左右看沒人之後,便壓低聲音埋怨道:“隻是可惜了。若是那家夥能夠稍微收斂一點,也許就更好了!”
“嗯?又發生了什麽事情?”王踐行爲之一愣,卻是忐忑起來。
毛仁峰雙目一暗,在腦中稍作思考之後,方才回道:“你知道嗎?就在之前,那段陵便找到了我,說是要讓我那三弟領命出陣,前去偷襲對方糧倉?在不知道對方情況下,貿然出陣,這不是找死嗎?”
“原來是這樣?”王踐行爲之愕然,随後露出幾分愁容來,訴道:“既然如此,那就讓我去說道說道。再怎麽說我也是赤鳳軍老人,和那馬雲冬也有幾分交情。他們,應該會給我一點面子的!”
毛仁峰稍作輕松,回道:“那便好!”
他們兩人說的,正是馬雲冬所派遣的軍官團。
當聽到邯鄲城發生起義之後,如今已經榮升爲萬戶的張弘範就派出其兒子張珪,率領三千人馬進攻邯鄲。
聽聞消息之後,王踐行、毛仁峰兩人也是忐忑,雖然緊急之下征召當地流民,但是滿打滿算也不過兩千人,而且這兩千人大多數都沒有經過訓練,更沒有上過戰場,如何是張珪的對手。
第一次交鋒時候,他們險些就被張珪給攻入城中。
幸虧當時候,有赤鳳軍派來的軍官團幫助,這才将對方趕出去。
自此之後,他們才在邯鄲城站穩腳步,并且能夠和對方打個有來有回,當然段陵、周宇兩人所率領的三十人小團隊,也順理成章的駐紮在邯鄲城,成爲這個城池事實上的管理中心。
交換職責之後,王踐行也沒忙着歇息,而是直接走到那武靈叢台之處。
這武靈叢台位于城南之處,乃是昔日趙武靈王所造,昔日抵禦秦軍時候曾經發揮相當大的湧出,隻可惜曆經千年歲月摧殘之後,隻留下一星半點殘磚斷壁,根本就無法發揮防禦的效用。
但其地勢已經要高于邯鄲城兩丈有餘,最适合當做炮台,所以就被衆人納爲臨時性指揮點,經過簡單的修繕之後,就入駐其中了。
踏入其中,王踐行立刻就見到遠處那些年輕的将士們正圍坐在一起,他們面前則是擺着一個沙盤,互相間也經常交流,應當正在商量接下來的行動。
“别的不說,單是這指揮能力,的确要出色許多!”
見到這一幕,王踐行心中贊歎。
一開始主公設置參謀用意他還不以爲意,隻是将其當做用來鉗制手下的一種手段,但經過二十年摸索以及積累經驗之後,這參謀便開始發揮了相當不錯的用處,并且成爲了僅僅隻有赤鳳軍才有的特色。
至少,那漢附軍數次攻擊,都被他們一一化解。
似是注意到來人,那段陵擡起頭來,卻是問道:“王踐行?你來做什麽?是想要知曉我們接下來的行動嗎?”
其餘參謀聽了,也一起扭頭看了過來。
“嗯!”點點頭,王踐行也沒躲閃,昂起頭來走入其中,一雙眼睛頗爲好奇的從那沙盤之上掠過,問道:“隻是這上面是什麽?能不能跟我說一說?”
“當然可以!”
段陵笑了笑,随後指了一下地圖之上的一個紅色棋子,訴道:“你也知曉,來者乃是漢附軍。他們實力雖是不比蒙古厲害,但所使用的裝備也是不弱。至少該有的騎兵、铳槍乃至于火炮都有,所以要想戰勝對方十分苦難。”
“但是若有列位幫助,那挫敗對方,應該也是有這個可能吧!”王踐行繼續問道。
爲了能夠了解具體的事情,他還特意裝作一副好奇的樣子。
段陵察覺到對方投來的眼光,心中莫名感到無比興奮,臉上也帶着潮紅:“沒錯。所以我就制定了以下這個作戰計劃。一開始,我準備讓毛仁宇率領三百人,趁着淩晨時候展開攻擊,目标乃是燒毀對方的糧倉。”
“三百人,能夠成功嗎?”
王踐行心中一緊,想起了當初毛仁峰對他的抱怨。
僅憑三百人,在沒有對方具體的目标時候進攻對方,縱然是淩晨時候,也未免太過于冒險了。
畢竟,對方可是有三千人!
段陵直接回道:“當然不可能。不過這一次進攻,我的目的在于刺激到對方,讓對方以爲我們已經黔驢技窮。這樣的話,對方就有可能傾巢而出,到時候我們便可以以城中糧食爲誘餌,将對方徹底殲滅!”
“若是這樣,那毛仁宇怎麽辦?這種情況下,隻怕他斷然無法生活下去。”王踐行聽罷之後,隻感到愕然。
若是依照這個計劃,毛仁宇必死無疑,也難怪毛仁峰會隐晦的表示自己的反對。
段陵并不在乎,臉上依舊帶着笑容回道:“戰場之上,難免會有犧牲,這是尋常事!”他并未察覺到王踐行的臉色變化,依舊沉浸在自己的計劃之中。
王踐行也感到面色難堪,雖是想要插一嘴,但那段陵卻直接扭頭就走,一點都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既然如此,那之後保護邯鄲城的事情,就拜托各位了!”
見到這場面,王踐行心中暗暗歎息,也沒心思繼續待在這裏,随便找了一個由頭,就準備從這裏離開。
若是隻需要犧牲上百人,就可以拯救邯鄲城,王踐行也不是不能接受,但若是犧牲的乃是至親至愛之人,那就另當别論了。
毛仁峰爲了起義付出也是良多,若是就這樣讓毛仁宇去送死,隻怕是難以接受啊!
另一邊,那周宇眼光一轉,自王踐行略顯落寞的身軀上掃過之後,便立刻向幾位同僚道了一個歉,訴道:“對不起。我想上廁所了,所以接下來麻煩各位了。”離開武靈叢台之後,就直接施展輕功,将那王踐行給攔住。
“王先生,還請留步!”
飄然落下的身形,讓王踐行略有詫異。
他上下打量了一下,方才問道:“你是周宇?你叫我幹什麽?”
“沒錯,正是在下!”周宇輕笑道:“在下之所以叫住王先生,乃是爲了一件事情。敢問先生,你是不是對那段陵的計劃,有些疑問?”
“嗯?你怎麽看出來的?”王踐行頓了頓,對眼前之人高看了幾眼。
他素來以隐藏心中心思爲能,沒想到卻被對方一眼看出,這種能力也是罕見。
周宇輕聲一笑,回道:“先前先生踏入武靈叢台時候,并未查看周圍變化,而是直接找我們,很顯然是存着相當的目的,要不然是不會注意到我們剛剛鑄造出來的克虜炮。其次,當聽到段陵的計劃時候,你明顯有過一絲遲疑來,雖然隐藏的很好,但是還是無法避開我的眼睛。最後,當聽到段陵将計劃說出之後,你更是露出一點愠怒。這三點,已經足以證明你對段陵産生了排斥,要不然你不會有這些變化。”
聽完之後,王踐行點點頭,坦然回道:“的确。如你所說,我确實對段陵有意見!”
“哦?那能不能告訴我,是因爲什麽原因?”周宇問道。
“是關于毛仁宇的!要知道,那毛仁宇雖是有些魯莽,但他卻是毛仁峰的親弟弟。所以我才有想要勸說,可否換一個人。隻可惜就以段陵他的脾性,隻怕不會接受。”既然不打算隐藏,王踐行也直接了當的訴說起來。
周宇若有所思,回道:“原來是這樣嗎?”之後,他便有些遲疑,卻道:“但是你也知曉。那毛仁宇曾經冒犯過段陵。以段陵的心思,是不可能放過他的。畢竟段陵這人,向來高傲無比,是斷然不會放過得罪自己的人!”
作爲同一屆的學生,周宇對段陵性情相當明白。
若論實力以及能力,段陵自然是個中翹楚,但他因爲其身份原因,卻也染上了高傲自大的性情,平常人倒也罷了,但對那些無意間冒犯自己的人,就會以各種手段教訓對方,顯示自己的手段。
而那毛仁宇,便曾經在第一次會面時候,對段陵提出了質疑,這才被段陵給盯上了!
“當然。所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無論如何都要阻止這件事情,可以嗎?”
王踐想起當初發生的事情,也感到懊惱無比。
實際上,一開始他對段陵、周宇等人的實力也是存在質疑的,但因爲身份原因不好開口,就暗中指使毛仁宇,讓他開這個口。
沒想到這一弄,竟然讓兩人就此結怨了!
周宇聽到這個請求,臉上頓時變得有些怪異,他低聲問道:“你,拜托我嗎?”
若是掄起身份,周宇其實本來應該歸爲王踐行所指揮的,但因爲兩者身份變化,王踐行卻也害怕因此得罪長安城,所以就采用了邀請的口氣。
“沒錯!”
王踐行苦笑道:“也許你們不知道。但是我和毛仁峰多年,知曉他和毛仁宇的情感。那毛仁宇乃是他的三弟,當初便是他三弟通風報信,他才逃過一難!今日,你們要讓他的三弟去死,他如何能夠接受?”
“這樣嗎?”
周宇冥思苦想起來,複又擡起頭來,一臉嚴肅的回道。
“你放心,我定然會阻止此事的。”
他也并非是心血來潮,實在是因爲知曉眼下情況嚴峻,并非栽贓陷害的時候,若是因爲個人私怨導緻團隊裂痕擴大化,并非好事。
王踐行一臉感謝的回道:“那多謝你了。”
“沒事,這也是我應該做的。”周宇笑了笑,心中卻是糾結無比。
“隻是我又該采取什麽手段,才能夠勸說那周宇,放棄這個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