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知對方好心,但少女面帶疑惑,兩隻宛如綠寶石一般的皓眸死死看着趙孟頫,透着乞憐。
趙孟頫點點頭,笑容宛如三月春風,瞬間融化對方心中敵意:“當然!”
“那就好。”少女這才放下心來,眼見自己正躺在對方懷中,頓感幾分羞赧。
趙孟頫一時匆忙,連連松開雙臂,笑道:“之前看你有些激動,故而冒犯了。隻是你可否告訴我,你們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爲何會變成這般模樣?”凝目看向少女,便見此女身上衣衫破破爛爛,不知道占滿了多少污漬,唯有從那偶然露出的紋飾,可以看出對方應當身份不凡。
那少女一時愣住,卻是垂下頭來,言談之中透着哀傷。
“阿裏娅-迪力木拉提——延安府。父親逃難,死!隻有——我——被抓,來到這。”
她這一說本就是磕磕碰碰,偶然之間還因爲有些漢字不甚熟悉,故此難以闡述清楚。
不過趙孟頫也頗有耐心,在一邊不斷試探,這才解析出對方話中意思。
聽罷之後,趙孟頫心生恻隐,笑道:“你放心吧,既然我已經見到了,那你便無需擔憂了。”随後,他卻是将張漠叫來,指了指遠處的婦孺,囑咐道:“你且派一隊人馬,護送這些婦孺回到銅川。”
張漠颌首回道:“殿下,我明白了。”
他們目标乃是保安州,一路上兇險萬分,自然不可能将這些婦孺帶着,交給赤鳳軍處置,乃是上上之策。
豈料那阿裏娅聽聞此語,卻是驚慌起來,連忙抓住趙孟頫手臂,不斷的搖着頭。
“銅川?赤鳳軍?我不去!”
來來回回,她口中就是說着這三個詞。
趙孟頫雖感困惑,隻見對方身軀孱弱,生怕阿裏娅路上遭逢劫數,訴道:“你放心,那赤鳳軍素來公正,斷然不會害你性命的。”
隻可惜阿裏娅卻死死抓着他的手臂,根本不肯放棄。
遠處,那張漠也将那些婦孺聚集起來,眼見阿裏娅糾纏不休,自感懊惱,問道:“殿下,要不要我——?”舉手一揮,他卻是打算動用武力,直接将對方打暈了事。
這裏流匪嘯聚,若是在這裏久留,可是不妙。
趙孟頫搖搖頭,眼見阿裏娅眸中滿是驚懼,自是感到奇怪,張口問道:“那你可否告訴我,爲何你不願意前往長安?”
相較于眼前女子,那些被劫掠的婦孺眼見自己會被送往銅川,莫不是歡欣鼓舞,簡直就和即将抵達天堂一樣,唯有眼前女子,方才露出這近乎恐懼的神情。
“赤鳳軍——殺,父親——死!”
阿裏娅努力的張着嘴巴,吐出了這幾個詞兒。
“你是說,赤鳳軍殺了你父親?”
趙孟頫心中一愣,頓時感覺腦中熱血充盈,充滿着不可置信。
“嗯!”
阿裏娅使勁的點着頭,清麗的臉上帶着懇求,雙手還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角。
趙孟頫雙眼一掃,眼見對方那清晰無比的異域風格,露出幾分無奈,訴道:“也是。畢竟你這長相,和漢人相差實在太遠了。”阿裏娅的相貌和漢人相差太大,那麽其父親定然也是那些随着蒙古入侵,而定居此地的色目人。
眼下赤鳳軍開始北伐,那作爲色目人,自然難以避禍,若是因此遭劫也是可能。
阿裏娅雙眸一閃,連忙道:“你,答應,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跟着我吧。”趙孟頫無奈,隻好點點頭。
對方孤身一人,又是異域之人,若是置身于華夷之辨濃厚的長安,料想也會遭到許多敵視,趙孟頫更不可能将其丢在一邊不管,讓阿裏娅在這荒郊野外孤身一人,眼下自然隻有将其帶在身邊,方能确保其安全。
遠處,張漠看着眼前一幕,又是哀歎一聲:“唉。看殿下樣子,隻怕我們又要忙了。”
一行人将那婦孺送走之後,便又是繼續先前決定,繼續朝着保安州奔去,當然隊伍之中也添了一個阿裏娅。
那阿裏娅倒也聰慧,知曉趙孟頫雖是實力低微,但文采斐然頗受衆人尊崇,便以學習漢文爲由,一路上跟在趙孟頫身後讨教漢學,不多時便已經學會許多漢字,初步交流已經可以了。
“公子,往那個方向走,就可以,抵達保安州。”
指了指遠處山路,阿裏娅張口回道。
也不知曉阿裏娅身份如何,對這鄜延路地境熟悉無比,經由她指點,衆人不過七天時間,便行至保安州附近,之後隻需要半天路程,便可以抵達保安州了。
趙孟頫眼見即将得見蕭鳳,心中激動之下,卻見天上驕陽橫空,曬得衆人饑渴難耐,遂道:“各位先歇息片刻,等天涼了我們在出發。”
衆人各自歇息下來。
而那阿裏娅卻跑到趙孟頫身前,問道:“公子,你可曾結婚?”
“結婚?你問我這個幹啥?”趙孟頫感到好奇,腦中閃過一人身影,卻感到有些苦澀。
他本有婚約,隻可惜卻因爲諸多緣由始終未成,今日之所以前來此地,也是爲了這件事兒。
阿裏娅面有羞澀,卻道:“若你未曾結婚,可否娶我爲妻?”一對綠眸直愣愣看着趙孟頫,卻是未曾遮掩癡情。
趙孟頫頓感踟躇,隻好道:“這個,還是等将你送回家中再說吧。”一路上,他早就做好計劃,等到尋到眼前女子族人之後,就将對方送去。
至少,他也不能落下口舌,讓赤鳳軍對此質疑。
“嗚——!”
孰料此刻,于兩側山林之處,卻傳來陣陣号角之聲。
張漠頓時驚起,握緊身側铳槍,低喝一聲:“所有人,立刻維持警戒。”
“張漠,發生了什麽事情?”趙孟頫不解其意,張口問道。
然而此刻,樹林深處忽起“砰砰”之聲,數位侍衛應聲倒地。其後,更是從叢林之内,傳出陣陣馬蹄之聲,聲音越來越大,令整個大地都開始震動。
“殿下,快逃!”
張漠一時驚恐無比,連忙跑到趙孟頫身邊,将其直接提起來,丢在戰馬之上,然後朝着那馬兒砍了一刀,令其發狂一般朝着遠處奔去。那阿裏娅似是早已知曉,也是跟着跨上戰馬,緊緊貼在趙孟頫身後。
趙孟頫未及反應,等到被丢到戰馬之上,方才回轉過來,沖着那張漠喝道:“張将軍,究竟怎麽了?”而在此刻,他卻見上千蒙人自叢林之内一起湧出,朝着他們直接圍來。
這些人不比之前悍匪,乃是實打實的蒙古騎兵。
見到這一幕,趙孟頫隻感絕望,隻好握緊手中缰繩,任由胯下戰馬帶着他以及阿裏娅朝着遠處奔去。
至于身後諸位侍衛,自然陷入蒙古大軍重重包圍之中,再無逃生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