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煙聚集、鮮血漫天,無數古木盡數倒伏,置身在這玉華門之前,趙孟頫首次體驗到戰争的殘忍。
遠處夕陽悄然落下,最後的一點餘晖也徹底消散,徹底的黑夜再度統治了大地。
而自之前戰鬥之後,直到現在對方始終沒有動靜,張漠雖是感到有些疲倦,但任就強忍着倦意,帶着人到山下巡邏了一下。
那一地躺着的屍體早已經死去,他們的鮮血也都徹底凝結了,宛如那來自抵禦的勾魂鎖鏈一樣,将這些人的靈魂死死困住,永遠也無法擺脫。而那被摧毀的陣地他們也去了,也見到之前摧毀玉華門的巨炮,然而眼下這具巨炮卻變成了一堆廢銅爛鐵,再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直到這時,張漠方才确定對方早已經抛棄了山下陣地,應該是撤退了。
回到玉華門之上,他也将山下見聞禀告趙孟頫。
趙孟頫聽了之後,也是面有戚戚,心中卻生出一絲疑惑,那些家夥爲何會不惜生死,又見衆多侍從面有睡意,便訴道:“你帶他們先去睡覺吧。畢竟鏖戰了一天了,你們想必也累了。”
“我知道了,殿下。”
張漠自覺睡意濃厚,便屈身告辭,自旁邊倒塌的房舍之内找到一些被子,又尋了一處幹淨的地方就歇息去了。
一時間,鼾聲大作,他們便這樣席地而眠,補充着之前損耗的體力。
聽着衆人鼾聲,趙孟頫卻覺得睡意皆無,隻好席地而坐,眺望眼前之景。
月上枝頭、銀光灑滿山頭。
再沒有了白天時候的叫喊聲、刀斧撞擊聲、铳槍之聲以及那宛如天雷般的火炮聲,這裏隻剩下一片蟬叫蛙鳴。
聆聽這一切,趙孟頫這才感到心中安然,笑道:“幸好,你們不是人類,不用受着那宛如煉獄一般的罪孽。”畢竟這才是他所喜歡的東西,之前那血腥場面,實在是讓他惡心至極,從骨子裏透着敵視。
唯有那些鳥兒、青蛙一時不停,唱誦着屬于自己的篇章。
畢竟,人類的紛争,從來和它們無關!
“呼!”
山風拂面,宛如刀鋒一般銳利,更将山下的血氣直接送到玉華門。
“隻是犧牲這麽多人,當真值得嗎?”
趙孟頫嗅到這令人作嘔的氣味,自是感到身子骨之内,全都透着一股本能的排斥,而在身邊兩側,跟随他前來此地的侍衛早已經沉沉睡去,更是無從聽取他的抱怨聲。
縱使是睡夢之中,這些人也始終握着手中武器,不曾懈怠。
作爲戰士,他們是合格的,但若要阻止戰争,他們和自己一樣,根本無力。
趙孟頫神色黯然,兀自握緊雙手,卻覺得自己極爲無力,默默想着:“原來在這裏,我什麽都做不到嗎?”
莫說是上陣殺敵,他就連阻止這種事都無法辦到。
首次,趙孟頫感到迷茫,卻不知曉自己跑到這這個地方,又是爲了什麽?
月輝漸消,天色漸轉明亮,一輪旭日再度顯現,又爲這片亘古以來存在的大地,帶來了新的光輝。
趙孟頫也沒有經受住睡意侵蝕,自是一樣靠着山岩,踏入了深眠之内。
而在此刻,于遠處卻傳來一陣腳步聲。
被這一驚,張漠蹭的一聲,便爬了起來,喝道:“是誰?”
縱然是睡夢之中,他依舊保持着對周圍警惕,生怕有人趁着這個時候害了趙孟頫。
“哈。你們不用擔心,是我。”那人笑了一聲,回道。
張漠凝神一看,這才放下心來,笑道:“原來是你?”他卻是沒忘,當初正是眼前之人斥責,他們方才會來到這玉華門。
“我乃是銅川防禦使陳勤。”陳勤躬身一輯,道歉道:“之前有些急躁,多有得罪還請包涵。”隻看眼前慘狀,便知曉之前若非這些人幫忙,是斷然無法守住玉華門的。
張漠回謝道:“若非将軍守住此城,那關内百姓便要遭殃。如此重則,我等又豈敢推辭?”複有看了一下身邊的兄弟們,卻露出了幾分哀憐,回道:“隻可惜我的這些兄弟們,他們卻是埋首再次,無法回歸故土了!”
經過昨夜一戰,三百侍從數量銳減,隻剩下眼前兩百不到。
三成人員就此喪命,這戰争可真是殘忍!
“嗯。你們在說什麽呢?”
兩人這一番話,也将趙孟頫自睡夢之中驚醒。
他睜開眼睛,眼見陳勤站在身前,連忙站直身子,整了整身上衣衫,訴道:“我乃是趙孟頫,卻不知你是?”
“我叫陳勤。卻不知你們到這裏來,又是所爲何事?”陳勤回道。
當初戰事緊急,他匆忙之下也未曾分辨對象,便對着衆人一頓斥責,而在戰事消停之後他仔細一想,這才發現這些人并非他麾下之人,這才趕早跑來的,對着衆人道謝。
“何事?”
趙孟頫一時愣住,卻不知該如何回道。
若是爲了生意,他并沒有帶貨物,若是爲了旅遊,三百侍從以及銅川也實在不是合适選擇,而若是将自己真實目的告訴對方,這人是否能夠接受?
說實在的,趙孟頫經過這麽多事情,對晉王的愛慕,以及姻親之事,已經不似之前那般熱衷。
陳勤疑惑,又看向張漠。
張漠連忙回道:“我們乃是中原義士,因爲聽到蒙古入侵赤鳳軍,這才率領家鄉子弟兵,前往此地助陣。”
“原來是這樣?”
陳勤恍然大悟,他也看出眼前這些人非富即貴,更兼每個人都荷槍實彈,實在不像尋常之人,否則如何會有這個問題?
趙孟頫心中一松,随後道:“隻是我有一事,不知陳将軍可否回答?”
“什麽事?”眼下擊退了蒙古攻擊,陳勤自感欣喜,倒也沒有拒絕。
趙孟頫深吸一口氣,在心中斟酌良久之後,方才問道:“我自出生以來,一直聽聞晉王威名,卻不知你可否告訴我晉王目前所在何處?”
“晉王?”
陳勤一臉可惜,張口回道:“若是你昨夜時候問起此事,我或許會直接引薦。隻可惜今日一早,晉王便離開此城了。”
張漠一時驚訝:“什麽?”
他們一路尋來,所爲的便是蕭鳳,沒想到對方居然這麽近?
隻可惜機會稍縱即逝,他們卻是錯過了和對方相遇的機會!
“那你可否告知我,那晉王如今又前往何處?”趙孟頫一臉期待,又是問道。
陳勤搖搖頭,無奈道:“隻怕不行。畢竟主公行蹤成謎,我等也不知曉她的位置。隻是之前曾經聽說,主公打算攻下保安州,徹底斷絕對方後勤來源。若是可以的話,你們可以循此路前去。”
“那謝謝陳将軍了。”趙孟頫拱手謝道。
雖是不知對方去路,但知曉大緻位置的話,他們也可以循着路線,直接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