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得到夔州城蒙軍敗亡消息之後,城中居民便陷入歡聲笑語之中,然而歡呼之後,卻莫不是面有哀傷,想起了自己那死在鐵蹄之下的親人。
無論戰況如何,他們的親人都不在了。
而這,也注定永遠存在于衆人的心中。
行于成都府之中,曾确臉上帶笑看着街道上的人兒,這卻是他這一年來,笑的最開心的時候了。
“曾牛蠻子!”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人兒。
曾确定眼看着遠處的蘇韻,自是無限感傷:“原來是蘇韻?你怎麽又回來了?不打算繼續在臨安讀書嗎?”
“臨安?”蘇韻神色一愣,複有搖搖頭,透着幾分失落:“你知道,我不屬于那裏!而在那裏,也沒有我的容身之處。”當初他雖是帶着拳拳之心跑到臨安,并且冒死将四川戰火之事傳給朝中衆人。
但那些大臣的反應,卻着實出乎他的意料。
沒有及時派遣大軍,反倒是彼此攻讦起來,互相指責對方的不是,至于蒙古之事也丢到一邊,根本就未曾理會。
正是因此,蘇韻失望之下,便向太學請辭,重新回到家鄉之中。
“老李呢?他到哪裏去了?”
曾确眨了眨眼,這才感覺有些不适。
往常時候,那老李始終跟在蘇韻身後寸步不離,這個曾确是知曉的。
“他?爲了保護我,死了!”
“死了?”
“沒錯。爲了保護我,被丁大全手下給殺了。”
平淡的一句話,透着無限的悲涼。
此刻的蘇韻也不知曉自己所做之事有何意義,老李因此而死了,自己也被太學削去功名,十年苦讀盡成泡湯。
曾确道:“這麽說來,你現在是孤身一人?”
“沒錯。”蘇韻點點頭,又道:“而且我也會老家看了一下,族中之地也因戰亂而被摧毀。而那些田地,也随着地契盡數燒毀。除卻了身上的這件衣衫,我現在算是孑然一身了。”他始終未曾想過,自己若是沒了族中田産,僅憑一人又該是如何場景。
但今日經過這些事情之後,蘇韻這才明白過來,和平究竟是多麽奢侈。
曾确一抹眼角,拭去已然幹涸的淚痕,遞出手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就跟我來吧。畢竟,現在我也是一個人!”
“好啊。”蘇韻注視了一會兒,伸出手将那粗糙的大手緊緊抓住,然後跟着他一起朝着遠處走去。
不管如何,日子總得繼續啊。
隻是正當曾确準備離開時候,卻見遠處飛來一人,對着曾确說道:“晉王有令,讓我等快些準備行李。三日之後,我軍就将離開此城。”
“怎麽回事?”
曾确面生詫異,察覺到蘇韻疑惑神色,便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爲何我等要離開此城?”
那人隻有搖頭,卻是什麽也說不出來。
……
“主公,爲何要我等撤退?”帶着幾分氣惱,王著看向堂上的蕭鳳。
蕭景茂一見蕭鳳神色不動,立時就感到心驚膽戰,連忙勸道:“王著,快些退下,莫要因此惹惱主公。”
他自太原時候便一直追随左右,自然知曉蕭鳳貌似謙和,但内裏卻向來冷酷,決定的事任誰也無法改變,若是有人膽敢阻擋,輕者直接貶斥,重者因此喪命。
王著這才注意到蕭鳳那似怒非怒的目光,不覺感到自己仿佛置身烤爐之中分外難受。
但若是就這樣撤退,他卻依舊感到不敢,強辯道:“可是我們打生打死,若是就這樣将偌大四川雙手奉還,将士們隻怕會有不甘。”
蕭鳳嘴一張,這才吩咐下去。
“我當然知曉。也正是因此,才将爾等召來此地,務傳令爾等必須要在規定的時間内撤離。若是有人膽敢不從者,從重處理!”
铿锵之音,帶着令人不敢拒絕的強硬。
“我等明白!”
淡漠的一說,自然讓列位将士紛紛肅靜,不敢有絲毫質疑。
既然已經有了決定,他們自然也隻有服從了。
至于理由?
按照往常慣例,蕭鳳自然也會告訴大家,好确保衆人明白,自己究竟是因爲什麽,而采取這樣的行動!
馬雲冬見到衆人看來,便知曉自己無法拒絕,這才問道:“隻是主公,爲何我等就此撤退?反而不趁勢占據這川蜀之地?畢竟此地幅員遼闊,更兼人口衆多。若是我們能夠占據此地,那就可以和南宋、蒙古分庭抗禮,也不必繼續蜷縮,受那臨安的氣!”
作爲自赤鳳軍起事以來,一直追随的老将,馬雲冬在軍中有着足夠的威望,自然也有權力提出自己的疑問。
其餘人亦是微微颌首,顯然對此事也頗爲介懷。
未等蕭鳳訴說,旁邊的宋子介卻是當着衆人的面,直接走了出來,迎向衆人的目光,訴道:“各位,莫要讓主公爲難,要知道撤出川蜀,乃是我的主意!”
“是你?”
王著看向宋子介,略微帶着敵意。
宋子介坦然接受,回道:“沒錯,正是我。”
“那你可否告訴我等,爲何要撤出川蜀,将這偌大地盤送給臨安?”馬雲冬問道。
宋子介回道:“原因很簡單,因爲現在我們還不能撕破和宋朝的聯盟。”
“宋朝?就那些軟腳蝦嗎?要知道,他們若非有我等幫忙,如何能夠将蒙古擊退?”王著眉梢微動,甚是不屑的回道。
宋子介輕笑一聲,回道:“你啊,還是太自信了。莫要忘了,若非有王堅、餘玠将那蒙古大軍拖住,我們如何能夠順利切斷對方後勤?要不然僅憑我們的話,隻怕現在列位還在戰場上呢。”
王著一時無語,隻好閉嘴。
縱然将宋朝逐出川蜀乃是赤鳳軍,但若非有那些宋軍消耗蒙軍實力,将對方拖到炎熱夏季,要不然赤鳳軍還未必能夠成功。
這一點,任誰都無法忽視。
“雖是如此。但是那宋軍經過蒙古打擊,其實力可謂是下降到了極限,國中并無可戰之兵。若是我們今日放棄占據川蜀,隻怕那宋國日後恢複過來,就再也無法将其納爲我等麾下了。”秦長卿卻是有些擔憂,張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