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正值晌午時分,經過一上午學習的學子已經是饑腸辘辘,正準備前往食堂就食。
行走之中,更是互相交流着課堂之上新進學到的知識,當真是蔚然成風。但蘇韻踉踉跄跄跌入府中,卻令一行學子面生驚疑,正欲呵斥對方時候,卻見人群之中一人喊道:“這不是蘇韻嗎?他不是剛剛回鄉,怎生又回來了?而且還變成了這般模樣來?”
“原來是他?”人群之中,一位相貌英挺、眉宇軒昂的士子立刻踏出,将那蘇韻攙扶起來,問道:“蘇韻,你這是怎麽回事?”仔細一看,此刻的蘇韻卻是衣衫不整、面有劃痕,分明是剛剛經過一場争執模樣。
蘇韻這才蘇醒過來,一把抓住眼前之人的衣袖,趕緊訴道:“原來是陳宗?學長,快些帶我去面見祭酒,要不然就來不及了!”
“什麽來不及了?”陳宗疑惑不解,仔細檢查了一下,确認蘇韻沒事之後,方才将其攙扶起來,關切道:“而且你現在有傷在身,還是先去醫館,養傷比較好。”說着,就扶着蘇韻,朝着西側醫館行去。
蘇韻沒曾推卻,随着陳宗朝着醫館走去。
隻是剛走幾步之後,他腦中頓時閃過川蜀情景,立時緊張起來,搖頭歎氣:“學長。你也知曉我之前因家中有事,故此歸鄉一趟。”
“确有此事。難不成你之所以會受傷,也是和此事有關?”陳宗繼續問道。
其餘士子有些好奇,亦是紛紛走上來,想要一探其中究竟。
蘇韻阖首回道:“沒錯,這也是我拼死負傷,也要前來此地的原因。”見到衆人一起走來,雖是感到緊張無比,但他卻知曉此事事關重大,便緊了緊口風,等到衆人目露詢問之色,方才訴道:“各位。爾等在這修學,自是不知天下變化。而我也是踏入川蜀一帶時候,方才知曉早在去年時分,那蒙古早已入川,并且占據川蜀半壁江山,就連成都府也淪入赤鳳軍掌握中!半年時間,我等竟然毫無半點風聲?各位,你們難道就不奇怪嗎?”
古代時候,雖是因爲科技不發達,所以信息傳播速度相當慢。
但是,宋朝朝廷于各地皆是設有衙門,更是每隔旬日就會編寫抵報,傳送給各地官員以及士子觀賞,好保證消息流通。
而今時候,他們竟然相隔半年時間,才知曉川蜀之地竟然發生了這般事情?
聽到這個消息之後,衆人莫不是被徹底驚住,齊齊叫道:“什麽?爲何我等竟然毫無消息?”
他們自诩爲宋朝精英,于此地修學讀書,也是爲了有朝一日能夠越過龍門,成爲朝上列位的大臣,故此對國家大事向來關心,朝中抵報自然也經常閱讀。
但今日時候,他們卻發現自己眼前一片迷霧,竟然對這等事情毫不知情?
陳宗亦感沉重,神情嚴肅無比:“此事當真?”
此事若是當真,那邊代表着一件事情,那就是朝中之内定有奸細,否則決計不可能出現這種事情。
“當真如此。”蘇韻連連點頭,自是陳懇無比:“還請快些帶我去見祭酒,将此事禀告他們。”
“這個。”陳宗頓了頓,卻道:“朝中向來都有抵報,按常理來說,應當不會發生此事。但是如此軍國大事,卻至今無人知曉,隻怕其背後定然有人暗中搞鬼,否則我等爲何竟然不知?”
能夠操控抵報,消除關于川蜀一代的事情,這人身份絕對不尋常,少說也得是三省六部之人,更甚者或許便是政事堂之人指示的。
如此人物,絕非他們所能對抗。
“若是這樣,那你們覺得會是何人?”一邊的士子插嘴問道。
“丁大全?”蘇韻腦中一亮,蓦地叫道。
陳宗沉吟了一下,問道:“丁大全?你覺得會是他?”
“實不相瞞。我在來到此地之前,曾經拜訪過丁大全。但是自他府中離去之後,我便遭到了襲擊,便是随身老奴也因此死在對方手中。”說及傷心事,蘇韻眼見淚痕橫流,顯得特别的傷心。
“沒錯。我也覺得是丁大全!”有一人訴道。
“劉黼,你也這樣認爲?”陳宗問。
劉黼一掃衆人,高聲回道:“爾等可知曉,去年秋冬時候,那丁大全彈劾董槐一事?”
“當然知曉。”陳宗當即颌首回道,旋即便感到腦中一亮,叫道:“是了。董槐在離職之前,曾經負責編練新軍,以提高我朝軍隊實力。但也因爲此事,冒犯了軍中将門,欲除之而後快。其後他便因爲此事,被那丁大全矯诏弄出朝中,曾經的新軍也徹底荒廢。”
劉黼亦是回道:“沒錯。也正因爲如此,所以丁大全方才封鎖消息,不讓人知曉。因爲他知曉,若是蒙古入侵之事傳來,那爲了抗擊蒙古,新軍定然會派出去援助,好抵禦蒙古大軍。這樣的話,那就必須讓董槐入京。董槐一入京,那他自己定然會地位不報,否則如何要做出這般事情?”
蘇韻立時緊張起來,卻感自己先前貿然前去三省六部,拜見丁大全一事簡直就是冒險。
若非對方也未曾察覺到,否則自己如何還能站在這裏,見到一行人眉梢緊皺,又道:“若是這樣,那我等又該如何?”
如今時候,他的家鄉飽受摧殘,但自己卻毫無絲毫辦法阻止,唯一方式就是前往臨安,懇請朝廷出兵援助,才能将自己的家鄉,自水火之中解救出來。
“那你準備怎麽做?”一位士子面有憂愁,站了出來,問道。
陳宗笑道:“當然是面見官家,向他陳述此事。”複有輕輕一笑,問道:“陳宜中。看你樣子,莫非是害怕了?”
“非是害怕。實在是能夠操控此事者,非是尋常之人。而我等不過尋常學子,如何能夠和那人對抗?”陳宜中搖搖頭,顯然是帶着拒絕之意。
陳宗噗哧一聲,嘲笑道:“依我看,你不過是怕死罷了。”
“不是怕死。隻是擔心那人若是報複起來,我等又會如何?”陳宜中辯解道。
陳宗面色微冷,正欲呵斥時候,一邊的劉黼卻是訴道:“陳宜中所言有理,你也無需辯駁。畢竟我們實力薄弱,若是當真和那人對抗,被他輕易拿下之後,我等又該如何成事?”
“陳宜中,依我看你卻是錯了。”這時,有一人走出來訴道。
陳宜中噗哧一聲,笑了起來,冷冷盯着眼前之人,問道:“黃镛,那你覺得我什麽地方錯了?”
“很簡單。那丁大全有心封鎖消息,自然是對前線之事心知肚明,之所以拖到現在,不過是想着暗中解決罷了,否則他爲何要費盡心思,封鎖消息呢?”黃镛笑着解釋道:“但是今日卻不同了。因爲蘇韻此行,除卻了他我們也知曉此事。既然如此,那你覺得他會采取什麽手段?”
“我若是他,便會先行一步,巧立名目,将我們貶出太學府。然後更令人散播謠言,污蔑我等。”陳宗訴道。
他這話一說,在場的一行人莫不是背生寒意,隐隐中有種兔死狐悲的感覺。
黃镛颌首笑道:“沒錯。不管如何,他都已經知曉此事,也知曉若是教蘇韻過來,那我們也必然知曉。即使如此,那你以爲我們還有别的選擇嗎?畢竟這厮爲了官位,可是就連川蜀失陷這等事情,都敢掩埋下去。”
陳宜中依舊眉梢緊鎖,但蘇韻卻有些遲疑,繼續問道:“那按照你的意思是?”
“當然是直接前去進谏官家,将此事盡數陳述上去。”黃镛一仰首,高聲喝道。
蘇韻有些黯然,回道:“這,能成功嗎?”
他們和官家太過遙遠,除卻了每年的蘭燈之會時候,會在學府之内遠遠的瞧上幾眼,其餘的也隻是靠着道聽途說的消息,進而猜測趙昀罷了。
論關系親切,如何能夠和丁大全這等寵臣相提并論?
“當然。”黃镛颌首回道:“爾等也應當知曉,官家乃是宅心仁厚之人,對人向來真誠。但若是有奸佞欺瞞,那定然會令他難以知曉底下狀況,否則爲何朝廷直到現在,也遲遲沒有動作?”
一行人一起颌首。
他們久居臨安之内,對皇宮之事甚是關心,自然知曉當今宋朝皇帝,雖是才德不足又因爲子嗣單薄的原因,導緻有些貪戀美色,但是卻也是一個真誠之人,非是那等隻會飲酒作樂、沉迷酒色的亡國之君。
陳宗亦是訴道:“沒錯。官家定然是被那丁大全所蒙騙,否則的話如何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複有擡起頭,目中已然是燃燒其濃濃鬥志,叫道:“正是如此,所以才需要我等貌似進谏,讓官家明白如今時候,我朝已經瀕臨險境,若是繼續下去,隻怕國不将國,君不成君,各位可願意随我一起前往皇宮,面見聖上?”
衆人齊齊一頓,卻是露出幾分爲難之色。
那丁大全乃是官家近臣,自登位一來一直都是優寵無比,當真是視若孩兒。
否則丁大全如何有膽量做出這等事情來?
要是他們當真前去進谏,若是成功的話倒也罷了,但若是失敗的話,那參與其中的人,定然會遭到丁大全的慘烈報複。
以董槐之名望,依舊被貶低到鄉野之中,就憑他們這一腔熱血,能成事嗎?
陳宗也是有些愕然,又是高聲問道:“列位,可願意随我一起前去皇宮,面見聖上?”
此時偌大的太學府,已經是鴉雀無聲,隻有他的聲音,在這學堂之中來回傳蕩,而再多的列位也是面有難色,不知道是不是應該随同一起前去進谏。
“陳宗既有此意,便加上我一人。”
這時,自人群之中走出一人來,直接站在了陳宗身邊,高聲叫道。
陳宗頓時歡喜,謝道:“林則祖,多謝了。”
“你林則祖欲成英雄,我有豈能讓你甘美在前?進谏之人,再加上我。”有一人走了出來,站在了林則祖身邊,高聲叫道。
林則祖頓時笑了:“曾唯?這可不是你和我争鋒的時候。畢竟這一去,還不知曉會遇到什麽事呢。”
“那又如何?”曾唯笑道:“不管你到哪裏,我當然也會随你一起去的。畢竟你我賭約尚未完成,可不能輕易食言啊。”
見到這兩人也是走出來,其餘人亦是心有所動,紛紛走了上前,一起加入其中。一時間,參與之人就超過了百來人。
陳宗眼見隊伍壯大,自是歡喜無比,繼續訴道:“既然爾等願意随我一起入宮進谏,那就開始吧。”随後一行人便邁着步伐,一起朝着那皇宮走去。
陳宜中眼見衆人一起朝着皇宮走去,雖是有些擔憂,但是卻也不敢推辭,自是随着隊伍,一起行去。
沿途上,也有人見到這隻隊伍,但因爲人數太多,并且身上所穿皆是太學府衣衫,自然也不敢冒犯,畢竟能進太學府之人非富即貴,亦或者各有本領,可謂是人才雲集,自然隻好站在一邊看熱鬧。
陳宗眼見衆人旁觀,不自覺感覺胸中膽氣橫生,高聲喝道:“奸臣惑國,川蜀淪陷。我等懇請聖人,罷免丁大全,共抗鞑子。”
其餘士子聽了,頓感血氣上湧,也是一起訴道:“罷免丁大全,共抗鞑子。”
那些圍觀群衆聽了,自然是有些好奇,紛紛上前詢問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于是便有士子添油加醋,将蘇韻所見到的事情說了出去,甚至直接說了那蒙古大軍已然逼進臨安,隻需要下一秒就有可能直接攻入臨安城。
總之,怎麽可怕怎麽說。
那些百姓聽了,自然是驚愕無比。
他們幸苦勞作,将錢财納給朝廷,所求的不過是安然度日。然而今日時候,卻聞這些錢财未曾奏效,反倒是因爲丁大全的惡行,自己已經陷入危險狀況之中。
念及此刻,自然也不願意繼續忍耐,也是一起發作,加入了這遊行隊伍之中,一路朝着皇宮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