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蜿蜒山峰之中,自有一條蜿蜒小道直插雲峰,四周雲氣缭繞,石階之上更有青苔點綴,讓這裏憑空添了幾分蒼松之感。
而在石階之上,卻有兩人一步一步,朝着山頂走去。
“王兄。未曾想你剛剛恢複,便開始行動,就不怕受涼嗎?”看着身邊王堅,餘玠頗爲關切的問道。
畢竟剛剛過去一陣春雨,讓天氣變得格外的冰涼,而在這山峰之上,更有山風徐徐,縱然是山下溫暖如夏,但這山峰之頂卻依舊近乎冬天,若是尋常時候是不會有人在這裏遊玩的。
但王堅卻是搖搖頭,笑道:“區區山風,我又何懼?更何況比這更爲冰冷的蒙古大軍我都成過來了,還會怕着玩意?”忽而長嘯一聲,聲傳數裏之遙,令那林間山雀盡數騰躍而起,足顯精氣十足。
“瞧着你這精氣,我便知曉你恢複的很好,看來那蕭鳳所贈的丹藥果然有奇效。”餘玠自嘲一聲,無奈回道。
自恢複之後,王堅便一意出來,想要看看敵人目前陣勢。而他在無法勸阻之下,自然也隻好跟在身邊,以防發生什麽不測來。
王堅卻頓感疑惑,心中微微一愣,問道:“蕭鳳?莫非我所服下的丹藥,乃是此女所爲?”
“沒錯。”餘玠颌首回道:“而且你以爲這世間,除卻此女之外,還有其餘之人,能夠制造出這等生死人而肉白骨的靈丹妙藥嗎?”似是看出王堅疑惑,他隻好自嘲着點點頭,訴道:“而我也正是向她懇求,方才令她賜下這等藥丸。否則,你如何還能夠重新痊愈,甚至還可以維持現在修爲?”
修成地仙,向來都是九死一生。
而地仙若是遭遇重創,也會踏入天人五衰之中,就此跌落境界,難以恢複往常修爲。
昔日同爲地仙修爲,王堅自從和郭侃一戰之後,身軀創傷極其嚴重,幸虧有餘玠以玄力護住心脈,保住生機,隻有再以蕭鳳以清淨琉璃焰修補身軀,方才度過天人五衰。而那紐磷當初也曾遭到八思巴施以同樣的重創,但卻因爲身軀破損嚴重,直接跌破境界,就算是蕭鳳親自出手,也隻能穩定傷勢,至于修爲是再也無法修成了。
王堅頓時凝住,卻是感覺心中有愧。
他自知若非這藥,自己斷然難以苟活,但念及餘玠此舉,卻是擔心至極:“那蕭鳳非是宅心仁厚之輩。而她既然肯将這丹藥贈與你,必然是于你有所要求。卻不知此女究竟提了什麽要求?”說着,兩隻眼睛死死盯着餘玠,卻是想要知曉他心中究竟是如何想的,爲何要做出這番行徑?
“也沒什麽多大要求,隻是想要踏入川蜀,驅逐蒙軍罷了。”餘玠輕描淡寫,輕輕的吐露出來。
神态雖是輕松,但此種情形,卻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更不知曉當初做出這決定時候,究竟有過多少次徘徊以及衡量。
這一說,卻令王堅愣住,連忙訴道:“你?沒想到,你竟然坐出這等行徑?你難道不知,自十年之前封王一事之後,那蕭鳳便被臨安衆臣所排斥。而你卻讓那赤鳳軍踏足川蜀?你有沒有想過這件事情若是被聖上知曉,又會引起什麽樣的後果?”
“什麽後果?”
餘玠卻是神态淡漠,輕聲回道:“輕的也不過是引咎辭職,而若是重的,估計也就是武鄂王冤死風波亭罷了。”
王堅自是害怕,連忙勸道:“既然如此,那你還讓那赤鳳軍踏入川蜀?”
“那又如何?”餘玠卻是嗤笑道:“不讓赤鳳軍入川,難道就放任這蒙古在我朝境内屠戮衆生嗎?”
王堅頓時語塞,複有強辯道:“但是你也知曉,聖上素來猜忌心重。否則鄭清之鄭老相公如何引咎辭職,而董槐等人,又如何被逐出廟堂?此事若被聖上知曉,隻怕你有刀斧加身之災。到時候,風波亭再起,也非妄言。”
“這些,又算什麽?”
聽到“風波亭”,餘玠似是想到了什麽,嘿然一笑,回道:“老夫本就是追名逐利之徒,能有今日名聲,也是與有榮焉。便是日後史書之上,提及這釣魚城時候,也得寫上我這一筆。而且人生這一路,左右都是死,就算是死在聖上手中,那又如何?”眸中清澈,自是渾然無懼。
王堅眼見餘玠心思笃定,遂道:“既然如此,那你如今有打算做什麽?”
即爲好友,他也清楚餘玠貌似謙和,但若是決定下來,旁人斷難阻絕,隻好放棄勸說。
餘玠嘿然一笑,複有面有怅惘,目光透過雲層,卻是落在遠處廣袤的平原大地,奔流不息的嘉陵江帶着無邊無際的江水,哺育着這片土地,也讓栖居在這片土地之上的人生生不息,自上古先秦時候傳承至今。
而他如今踏入這片土地,似是也感覺自己的血肉,也融入了這裏的泥土和空氣,令他久久不曾忘懷。
但是,于遠處山腳之下,卻盤踞着一股濃濃的兇氣。
這股兇氣直沖雲霄,更是散發着一股血腥之味來,正是駐紮在石子山之處的蒙古大軍。
自從他們踏入這方土地之後,便一直都在揮動手中利刃,屠戮這裏的居民,以至于他們隻有穿過荊棘道路,來到這山城之中,才能求得一絲生路。
心中已然做好決定,餘玠緩緩訴道:“既然餘生已定,那在這之前,自然是竭盡全力,将這鞑子徹底趕出天府之國,勿讓他們繼續禍害這片土地。”
“驅逐鞑靼?還複中華?你什麽時候,也變得跟赤鳳軍一樣了?”王堅乍聞這熟悉卻有陌生的決心,自嘲道。
餘玠這才有些有些怅惘,複有訴道:“随便吧。或許,這就是失去了家園的感覺吧。畢竟,我的家鄉,估計現在也面臨着同樣的處境。”
“家園?我明白了。”
王堅颌首回道,複有看了餘玠一言,又道:“隻是聽你口氣,卻甚是悲哀。隻希望這一句,可莫要成了你的遺言了。要不然,你讓我又該和何人合作?”
多年相處,兩人早已心意相通,互相配合之下,方才護住這一片土地,如今自己重新痊愈,但看到餘玠卻因爲自己陷入另一片陷阱之内,自是倍感心痛。
餘玠自嘲道:“遺言?或許是吧。不過你可要和我保證了,一定要實現這件事情,知道嗎?”
王堅點點頭,回道:“當然。”複有感覺被那山風一吹,腳下也是一時不慎踩在了青苔之上,身子一歪卻是朝着旁邊懸崖倒去,辛虧餘玠身手敏銳,一把将其拉住,這才沒有跌落懸崖。
見到這場景,王堅搖搖頭,卻感覺有些好笑:“隻是我現在身子骨弱,卻還需要你多多幫襯幫襯,可以嗎?”
“當然!”餘玠點點頭,忽而大笑起來。
王堅也是自感眼下情形和兩人對話不免有些本末倒置,遂是一起放聲笑了起來。
笑聲悠揚,引動周遭雲氣,如龍如鳳,如海如潮,自是令兩人姿态高遠,幾有脫塵拔俗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