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入春以來,這天氣就似娃娃臉一樣,一時不停的下着連綿細雨,偶然之間,更是刮起老大風聲,整個天空都被烏雲遮蔽,讓人不覺心生懊惱。
居于帳中,蒙哥不覺愁容滿面,卻是暗自懊惱着。
要知道距離當初抵達此地時候,已然過去了半年有餘,但現在整個戰局還無半分盡展,眼前的釣魚城始終就似一根魚刺一樣,卡在喉間令人不吐不快。
這時,門外帷幕卻被掀開,一人走入其中。
“原來是郭侃嗎?前方戰事如何?”睜開惺忪雙眼,蒙哥有些煩躁的将額前頭發弄到後面去,以免遮住了目光。
因爲戰事許久未有進展,所以他直到這個時候,也未曾理發,所以顯得整個人極爲頹廢。
郭侃微微搖頭,回道:“我已經令汪德臣繼續進攻。不過你也知曉,我軍目前疲倦無比,隻怕這一次,也是徒勞無功。”
“我明白了。”蒙哥神色立時黯然,透着幾分失落。這些日子裏,他早已經聽厭倦了這些消息。自覺不能這樣下去,他又是擡頭問道:“那近些日子來,我軍軍心如何?”戰事失利也是常有之事,蒙哥往常領軍作戰時候,這種困境也不是沒有遇到過,但軍心若是有失,那整個軍隊便會徹底崩潰。
“有大汗坐鎮。衆位将士雖是有些擔心,但也無懼。”郭侃點點頭,勉強露出了一些笑容來。
蒙哥稍感舒心,回道:“那邊好。”
“對了大汗。我還有一件事情需要向你禀告。”眼見蒙哥寬心下來,郭侃思考了一會兒,複有露出幾分決絕來,然後便張口訴道:“就在昨日時候,國師八思巴抵達此地,說是有要緊事情禀報大汗。卻不知大汗是否願意接見?”
蒙哥眉梢微動,心中不覺起了困惑,訴道:“既然是國師的話,那自然要見上一見。”
那八思巴他自然也認得,彼時和全真教衆位道士争辯時候,便是此人一錘定音,直接将全真教衆位教士徹底打翻在地,更在接下來之中,徹底鏟除了全真教在北地的所有勢力,令對方不得不南逃,投入了赤鳳軍麾下。
話甫落,八思巴已然緩步踏入帳中。
他見到郭侃、蒙哥兩人正襟危坐,立時稽首回道:“貧僧八思巴,這廂拜見可汗、郭将軍。”
“國師。你與我也是多年好友。當初時候,若非你襄助,我如何能夠坐上這個位置?”蒙哥搖頭笑道:“所以你也莫要謙虛,若是有什麽需要,我若是能夠滿足的,自然會竭盡全力的。”
八思巴自是面帶慈悲之色,笑道:“那貧僧多謝可汗了。隻是貧僧有虧,隻怕是難以承接如此厚愛。”
“有虧?這又是怎麽一回事?”蒙哥心中詫異,自然問道。
八思巴長歎一聲,這才回道:“當初承蒙可汗不棄,曾令我護守成都府之地,好确保能夠爲我軍提供充足的糧饷。但貧僧無能爲力,卻是叫那赤鳳軍将此地奪了去。此番前來,非是領功,而是賠罪的。”
“什麽?”
蒙哥一時大驚,立時從座椅之上跳了起來。
郭侃亦是雙眉皺緊,連忙問道:“我也知曉,那成都府乃是紐磷駐守。而他爲昔日大皇子之侍衛,一身武藝韬略,皆是人中之龍。爲何那成都府,竟然被赤鳳軍給奪了?”話語之中,分明帶着不可置信。
八思巴回道:“說來慚愧。昔日時候,我等雖是派遣大軍,将成都府控制在我等手中,但卻讓昔日四川制置使蒲擇之逃了去。爲了搜尋此人身份下落,我等也曾耗盡功夫,隻求能夠尋到此人。但是誰想到,那厮竟然投入了赤鳳軍麾下,更是靠着昔日密道闖入雲頂山之上,将整個山城重新奪回。”
“哦?沒想到這人竟然還未死?”郭侃一時驚訝,顯然也被這消息給吓住了。
那雲頂山他也曾經過去瞧了瞧,知曉此地地仙險要、山勢陡峭,便是多上十餘倍的實力,也未必能夠攻破對方的防禦體系。
然而今日消息,卻令他頓時訝然,渾然不知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蒙哥亦感懊惱,口中念念有詞::“若是這樣,那整個成都府,豈不就徹底屬于赤鳳軍的嗎?”
“沒錯。可汗。”八思巴微微颌首,自覺自己無法辯駁,隻好不斷的念誦着佛經。
蒙哥深吸一口氣,忽的将手一掃,竟然将餐桌之上的酒食全數掃到地上,高喝道:“都這種狀況了,咱們還有時間在這裏繼續吃喝玩樂?先前對方未曾動彈,我等倒也罷了,但如今對方已然攻克成都府,那下一個目标肯定是我們。到時候我等兩面對抗赤鳳軍和宋軍,你覺得對抗?”這語氣,卻是含着無比的悲憤。
對于這種日子,他實在是受夠了,隻想着能夠發洩心裏面的悲怆。
八思巴、郭侃站在一邊,卻是是也不是,不是也是,渾然不知究竟應該如何應對。
如眼前的模樣,蒙哥實在是經曆了太多了。
郭侃亦是感覺有些棘手,回道:“僅憑我等實力,若是單獨對抗赤鳳軍亦或者是宋軍,那倒是綽綽有餘。但他們兩軍若是聯合起來,那我等不死也得脫層皮。”
“那你可有方法?”八思巴又是問道。
郭侃稍微皺緊眉梢,想了一會兒,方才訴道:“若要達到這個目的,也隻有兩個方法。一者,便是趁着這個時候,徹底攻陷釣魚城。但是釣魚城防禦完善,一時半會兒的,隻怕難以攻破。二者,那就隻好收拾收拾行李,自此地離離開了。”
“釣魚城且不說。但是那轉移一事,也是足以令人頭疼的。”蒙哥聽到這兩個方案,一時間也是頗爲懊惱,回道:“要知道我等如今位于川蜀深處,距離蒙古諸部尚有千裏之遙。若要自敵人之中保住麾下軍隊,隻怕是難上加難了。”
郭侃繼續訴道:“但若是繼續呆在這裏,那被赤鳳軍殲滅,也不過是時間問題。畢竟這赤鳳軍,可是在這川蜀之中名聲旺盛,其軍中士兵多數乃是川人構成,先天上便占據相當的優勢。”
他也曾談聽過赤鳳軍内部之事,知曉赤鳳軍之中,士兵多數有北人以及川人構成。
畢竟誰都知曉,在這亂世之中,若是想要求的生存,那就隻有投入他人麾下,才能夠保全性命。
然而宋朝之前卻曾經和那金朝締結契約,承諾所有南下北人一律不許接受,曆經百年之後宋朝于北人眼中,早已經失去了中華正朔的念想,轉而投入了赤鳳軍麾下。
也正是得益于這些人,赤鳳軍方才迎來了一個大發展的時候。
“看來就算是要離開此地,也要好好的準備一番嗎?”蒙哥揚聲一歎,神色頗爲蕭索。
自上位開始,他眼見諸位将士興高采烈,以爲這便是擴大疆土,建立不世偉業的時候。但現世卻終究太過殘忍,還是令蒙哥體驗到了什麽才叫做勇氣,以及什麽才叫做頑強。
郭侃颌首道:“而且便是要離開,也絕非如此。否則對方看出我等伎倆,隻怕會奮起直追。所以依我之間,最好還是在這個時候繼續維持進攻,以令對方以爲危機臨頭無暇他顧,如此一來才能夠自此地順利逃出。”
他卻是經驗豐富,知曉若是貿然宣布撤退的話,定然會令整個軍心徹底崩潰,進而給别人制造出絕佳的機會。
曆史上,因爲撤退而徹底崩潰的軍隊,可是數不勝數。
蒙哥稍微想了一下,自然也知曉郭侃用心良苦,遂囑咐道:“那此事便全交由你來負責。”
“您放心吧可汗。這一次我定然不會讓你失望。”郭侃心中歡喜,立時應了下來。
蒙哥朗聲笑道:“那是自然。隻不過,你可不能因爲太過操勞,以至于弄壞自己的身體,知道嗎?”
“這是自然!”
郭侃應了一聲,旋即抽身離開,開始準備之後事情。
當然,關于這些事情他可不敢貿然傳遞到軍中,不然被那群士兵聽了之後,少不得會鬧出一番動靜,甚至會直接導緻軍隊崩盤。
八思巴自知若非自己防守不力,如何能叫赤鳳軍攻下成都府,順利登錄雲頂山呢?
他想及此事,也不免感覺羞愧,雖對蒙哥央求道:“如今軍中死傷枕籍,不如讓我也前去治療,以免的他們會痛苦萬分,如何?”
“那好。那這廂,就有勞您了。”蒙哥點點頭,算是首肯了。
等到兩人離開之後,蒙哥這才一屁股栽倒在地上,心中暗暗想着:“那赤鳳軍當真厲害,不僅僅自一誕生時候,便在衆人圍剿之下蓬勃生長,如今時候竟然還占據了漢中一帶,甚至試圖染指川蜀一代。不得不說,那妖女還當真有些手段。而我若是不提高警惕的話,隻怕随時随地都會被對方逐出去。”
對赤鳳軍所打出的旗号,蒙哥并不陌生,甚至因爲自己身份問題,還特意去了解了一番。
而這一看,他也曉得了自己的對手究竟是如何厲害,又是如何将自己困在這裏。
…………
另一邊,郭侃、八思巴各自退下,也重新來到軍中。
正逢此刻,那汪德臣率軍敗退下來,臉上依舊滿是怨氣,很顯然對之前的戰況并不是多麽滿意。正在路上,卻是劈面遇到一人,正是術速忽裏,還有諸王末哥、曳剌秃魯雄三人迎面走來。
“哦?這不是尊貴的汪将軍嗎?今日裏,怎生這般模樣?莫不是又打敗仗了?”術速忽裏一見汪德臣,忍不住立刻譏諷道。
他不說還好,這一說立刻便挑起了汪德臣心中怒焰,張口,罵道:“縱然是敗仗,但我也曾上陣殺敵,總比爾等蜷縮于軍營之中要好得多。你這厮,不過是一介懦弱之徒,隻配藏在你媽媽的裙下。”
術速忽裏也是被惹惱了,立時反駁道:“所以我等就應當如你這般模樣,敗仗而回嗎?若是戰勝對方倒也罷了,而你也不過是區區一介手下敗将,還有什麽資格在我面前猖狂?”
“很好。那不如來做上一場,如何?”汪德臣也被惹出性子來,梗着脖子便是叫嚷了起來。
一時間,雙方立時就展開對峙,彼此看着對方,皆是帶着不悅之色。
恰逢此刻,遠處正欲尋找汪德臣的郭侃卻是看到眼前一幕。
他頓時面露惱怒,喝道:“你們兩人,在做什麽呢?”
這一喝,立時就将術速忽裏還有汪德臣兩人紛紛退開,以免招惹到了郭侃。
畢竟郭侃此人貌似随和,但卻自有手段,對于違反軍紀之人向來嚴苛,絕不容許有軍營互毆事情發生。若是見到兩人開戰,少不得以儆效尤,直接将兩人關禁閉。
他們兩人一想到郭侃手段,具是渾身顫抖,旋即挺直身子,回道:“啓禀将軍。我等正在商讨事情,隻因爲言談有些激烈,方才争吵了起來。”
“哼!諒你們也不敢。”輕哼一聲,郭侃一臉凝重看着兩人,複有問道:“對于眼下軍情,你等又有什麽看法?”
眼下釣魚城吃吃未曾攻下,而遠處赤鳳軍也已然控制住成都府,就準備展開攻擊,到時候兩軍夾攻之下,他們若是還沒有做出決定,那便當真會全軍覆沒。
汪德臣神色一愣,露出幾分苦惱來,笑道:“将軍。你也不是不知曉,我不過是一介粗人,如何能夠指點江山?不過隻要您告訴我,我定然一馬當先,絕不推辭。”
他卻并非當真乃是一介粗人,隻是也隐隐間瞧出此刻情況,所以也不便表态罷了。
但是那術速忽裏卻是眉梢緊皺,複有訴道:“将軍。依我之間,我們在這裏消耗了太多的時間了。”
“哦?那你的意思是?”郭侃心思一動,繼續問道。
汪德臣的回答不切實際,并無多少指點意義,所以郭侃倒是想要看看這位術速忽裏,又是準備弄出個什麽東西來。
術速忽裏深吸一口氣,立時回道:“其實依我之意,我等不如繞開此城,直擊長江之地。到時候便能夠配合兀良合台攻擊襄陽。而襄陽若是到手,我等便可以趁着這個機會沿江而下,徹底攻滅南朝。如此江南唾手可得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