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春雨過後,似是将往日寒氣盡數帶走,枯黃的樹幹上,綻放的嫩芽也帶來了勃勃生機。豔陽高照,也讓整個山城升起氤氲之氣,一眼看去卻似仙宮一般,似是仙人落腳之處。
而在山城府衙之中,呂文德卻是緊張不已,偶爾才敢擡起眼來,偷偷看一眼蕭鳳,想要知曉她的意思。
坐于高位之上,蕭鳳正看着手中信封。
此信乃是餘玠寫就,因路上多有蒙古騎兵縱橫,故此委托呂文德将送來。
“哦?這是餘玠的請求嗎?”蕭鳳看完之後,方才凝目看向呂文德。
呂文德阖首回道:“沒錯。自蒙軍入川以來勢如破竹,一路上不知戕害了多少黎民百姓。而餘大人憐憫衆生悲苦,故此委托我前來此地,隻求晉王能夠派兵相助,一起擊退蒙古大軍。”
“原來如此。隻是你也知曉,這川蜀一地,非是我封王之地。而我昔日得授晉王之位,便已然嚴明,除卻抵禦蒙古大軍,不得踏出封地半步。我雖有心,但也無力啊!”一聲長歎,蕭鳳盡吐心中埋怨。
當初她在臨安之中,與衆位大臣周旋時候,便曾經接受了對方提出的一系列要求。
其中,未得他人要求,不得踏出封土半步,便是其中的一項要求。
而這條例,所求的便是限制住赤鳳軍發展,令其無法南下入川亦或者東進踏入兩湖區域。
呂文德一時想起此事,不覺感到懊惱,複有勸道:“但晉王即爲赤鳳軍之主,應該知曉此一時彼一時。若是在此刻拘泥于這些陳腐規矩,隻怕會贻誤戰機,反令蒙軍得逞。”
“此事怎說?”
蕭鳳眉梢微動,有些詫異看了呂文德一眼。
呂文德眼見對方意動,旋即勸道:“晉王熟讀兵書,應當知曉唇亡齒寒的道理。而這川蜀一代甚是豐饒,其地亦有近千萬人口生存于此,而于外部莫不是天險絕道,極難攻破。故而有人曾言:天下未定而蜀先定,天下未亂而蜀先亂。若是此地爲蒙古所占,不知晉王以爲會如何?”
眼見蕭鳳神色沉重,呂文德再次說道:“那對方便可以此地爲根基,進而南北夾擊,屆時不知晉王打算如何抵禦?”
“你這說辭,倒也有些道理。”蕭鳳坦然回道:“但是你也應當知曉,無規矩不成方圓。我既然與朝中大臣約定,那斷無毀約之理。否則若是被朝中重臣所知,隻怕一個嚣張跋扈,是免不了了。”
呂文德本來聽着有些期頤,但聽到後面推脫之言,頓感氣餒,複有打起精神再度勸道:“晉王殿下。你也知曉那臨安遠在萬裏,對川蜀之事如何盡知?正所謂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我等若是繼續拖延,少不得錯失良機,反被蒙軍所趁!”
“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但是我和臨安早有約定,豈可因此妄開他例?”蕭鳳搖搖頭,又見呂文德面有失落,又道:“但感念爾等衷心爲國,我也願意慷慨解囊。在攻克利州時候,我等曾經自蒙軍之中繳獲一批軍火,若蒙不棄不置可否接受?”
“那在下這番謝過了!”呂文德故作歡喜連忙拜下,但心中卻是存有埋怨,暗暗想着:“這些軍火不過杯水車薪,便是受了又能改變什麽?”隻是他唯恐得罪赤鳳軍,故此隻有連連道謝。
自堂中退下,呂文德一臉悲憤,心中暗暗想着:“若是沒有赤鳳軍相助,那我等又該如何抵禦蒙古大軍?”
正在此刻,蕭景茂卻自門外走入其中,眼見呂文德神色恍惚,不禁感到有些詫異,問道:“看樣子,你似乎找到了主公?既然如此,那情況如何?”但是那呂文德卻似木樁一般,渾然沒有聽到蕭景茂問話,徑直朝着遠處走去。
遙遙看着此人離開,蕭景茂搖搖頭,心中歎息:“唉。看樣子,這一次又是被拒絕了嗎?”
畢竟這些日子以來,呂文德數番前來拜訪他,希望能夠借此和蕭鳳見上一面,但蕭鳳卻自利州之中消失無蹤,直到今日時候方才自遠處歸來,讓人弄不清楚她究竟去了什麽地方,又在做着什麽事情。
思索時候,卻從房屋之中傳來蕭鳳聲音。
“蕭景茂!你找我何事?”
眼見蕭鳳召見,蕭景茂立時祛除心中所思,将身上沾染的塵土拍去之後,便推開門扇,就見到那正坐在座椅之上的蕭鳳。
他屈身一拜,複有擡起頭來,心中疑惑還在,立時問道:“主公,爲何你要拒絕呂文德?要知道經過數月之後,那蒙軍兵力已然逼至極限,若是我等在這個時候率軍進攻,定然能夠打的對方措手不及。”
經過數番戰鬥,蒙古的大軍現在已然分散在四川各個地方,而事先準備的火炮也消耗許多,若是此刻進攻,縱然無法全殲對方,也定然能夠重創對方,令蒙古至少十年之内,無法南下。
“我不是說了嗎?還不是時候!”蕭鳳搖搖頭,又是回道。
蕭景茂卻有些不懂,又問:“不是時候?那什麽時候才是時候?”秣馬厲兵數月時間,麾下士兵早已經是枕戈以待,就等着踏入四川,殺盡鞑子。
但蕭鳳始終靜待時候,卻也實在是太過消磨軍中士氣。
“臨安那邊呢?”蕭鳳卻沒有正面回應,又是問道。
“臨安?”蕭景茂神色一愣,複有回道:“根據您的指示,我等已經在臨安百姓之中散播消息。隻是那政事堂始終毫無動靜,便是當今官家,似乎也并不知曉川蜀之事,一心一意推動新軍建設。”
蕭鳳眉梢微動,笑道:“看來這群家夥,倒也挺能忍的?竟然直到現在,都沒有反應?”
“是的!在丁大全還有謝方叔兩人一起推動下,禁軍整編之事進展頗順,目前已經編練了十萬新軍。”蕭景茂說及此時,卻也倍感驚訝,暗自贊歎宋朝财力雄厚,竟然輕輕松松便弄出如此之多的裝備新式火器的禁軍來。
隻是一想此事,他卻更感憂愁,又道:“主公!若是讓他們将新軍編練完畢,那我等到時候便再也沒有入川的可能了。”
宋朝編練新軍,所求的便是抵禦蒙古,到時候這批軍隊若是踏入川蜀之中,那蕭鳳若是還想插手其中,便有可能直接面對臨安之人。
到時候,若是還想如今日這般,便徹底難辦了。
“既然如此,那我們何妨推他一把,至少務必要讓當今官家知曉此事。”
蕭鳳想了一想,立時笑道:“他們安逸的生活太久了,既然如此那自然也得有一些刺激的。明知蒙古入侵,卻依舊選擇隐瞞。這種事情若是被官家知曉的話,那麽又會是個什麽下場了?對此,我倒是很期待。”
“可是,關于餘玠方面呢?難道就這樣繼續拖着?”蕭景茂頓感欣喜,複有想起呂文德,便張口問道。
蕭鳳輕輕搖頭,嘴角之處滿是自信:“放心吧,拖不了多長時間的。隻要那餘玠繼續置身于這種環境之下,那他定然會答應我的條件。到時候,便是我們真正逞威的時候了。”
“那微臣這就下去準備了。”
蕭景茂俯身謝道,重新立起之後,便從房間之内走去,一想呂文德落寞景象,他不覺感到歎然:“呂文德,這次就對不起了。畢竟我倆各自爲主,到時候你可莫要恨我。”語帶歎息,卻是感慨世事變遷,讓人無奈。
另一邊,那呂文德自離開之後,便一直精神恍惚,一路搖搖晃晃走入自己客房之中。
眼見呂文德踏入當中,張钰雙眸一亮,快步走上前來,問道:“此番情況如何?那晉王答應了嗎?”
搖搖頭,呂文德回道:“沒有!”
“沒有?”張钰頓時慌了神,不覺叫了起來:“若是晉王不願意相助僅憑我等如何能夠對抗蒙古大軍?”雙足在地闆之上來回走動,顯然是異常慌張。
如今王堅身負重傷、沉睡未愈,隻餘餘玠一人獨木難支,至于那臨安,更是兵鋒暗藏,不知究竟因爲什麽原因,始終未曾援手。
面對如此處境,他更不知曉自己應該如何去做,才能擺脫這般困境。
“雖是如此,但我等也不是沒有挫敗對方的可能。”呂文德吐出胸中濁氣,緩緩訴道。
張钰輕哼一聲,又道:“但是那晉王并無入川打算,我等如何能夠成功?”
以他目光,自然知曉若要擊退蒙古大軍,唯有赤鳳軍入川才有成功可能。
至于臨安?
戰事開啓,已然過去三月有餘,卻依舊是毫無反應,早就寒了衆位将士的心!
他們,是不會指望臨安的。
呂文德卻冷笑一聲,道:“你以爲那晉王,當真不打算入川?”
“難道不是?”張钰反诘道。
“當然不是。”呂文德長吸一口氣,又是解釋道:“若是那晉王當真不想入川,那又何必進攻蒙古,奪取漢中呢?更何況,她還親率大軍駐守此地。如此舉動,分明是欲圖不軌。”
張钰一時大驚:“你是說,那晉王莫不是從一開始,便打算入川?”
“若是我所料沒錯。此番計謀,應該早在諾久以前,就有謀劃了。否則如何那蒙古一動,赤鳳軍便展開行動,更在半月之内将整個漢中徹底吞并?”呂文德長歎一聲,卻是佩服不已。
正所謂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若要進行如此迅速的行動,背後若是沒有數年的積累,是斷然不可能成功的。
事實上,當初蒙古也是打着南北夾擊的想法,意圖趁着赤鳳軍未曾反應的時候,一舉殲滅對方。
但赤鳳軍如此神速,尚未等對方攻來就做好相應準備,卻是着實令蒙哥忌憚不已,隻好調轉方向,以殲滅宋軍爲首。
聽罷之後,張钰不覺感到佩服,又道:“看來這晉王當真是一代英傑,原來早就看透對方行動了。”複有想着眼下釣魚城之戰,卻是倍感懊惱:“隻可恨餘玠一身大才,卻被朝廷所困。否則我等如何會淪入今日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