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罷之後,謝方叔已然是一身冷汗。
他雖是猜測過這赤鳳軍或許會徹底控制住關中一代,然後一如當初的西軍姚家、蜀中吳家一樣,成爲雄霸一方的軍閥,卻沒想到這蕭鳳竟然會有如此野心,居然想要将漢中也一起控制住。
更關鍵的是,若是被那女子侵入川蜀之中,隻怕這川蜀一代也難以說明究竟屬于誰的了。
“沒錯。當真如此。”姚世安咬牙切齒的回道。
謝方叔雙眉緊蹙,已然是忐忑不安:“若是這樣,那我們隻怕隻有将此事向官家禀報了。”複有擡起頭看着姚世安,又是一把将其拉住,然後帶着他朝着遠處的垂拱殿走去,訴道:“而你就陪我去見一下官家,告訴他川蜀一代的狀況。”一邊走,口中還一邊嘀咕着:“這一次,我等再也不能繼續放縱了,必須要着手處理赤鳳軍的事情。”
姚世安在旁聽着,已然是感覺害怕無比。
這話本就是他掐頭去尾所說出的“事實”,其中還有很多關鍵的地方根本未曾細說,若是當真被人看出來,那他到時候隻怕會死無葬生之地。
謝永康身份低微,更無進入垂拱殿的權力,隻好爲自己的好友祈禱。
“好友。希望你這一次,能夠平平安安的度過這一次劫難。”
不管整個事态到後來會如何發展,作爲挑起整個事情開端的姚世安,都注定會沒有多少安甯的時日。
…………
垂拱殿之内。
趙昀聽姚世安将整個“事件”的來龍去脈說個清楚之後,立時勃然大怒:“此事爲何未曾禀告給我?”
那川蜀一代發生如此大事,他竟然絲毫不知,一想到自己竟然被蒙騙到這種程度,趙昀便火冒三丈,心中生出殺人之感。
姚世安不免叫屈,又道:“關于此事,我記得餘玠、王堅兩人曾數度書信發往臨安城,但是都石沉大海。之後實在是被逼得沒辦法,方才令我率領麾下人馬,來到這臨安城之内。”
“哦?原來是這樣?”趙昀蹙眉,複有看向謝方叔,問道:“那你可知此事?”
謝方叔搖搖頭,回道:“我也是第一次聽到。”
“第一次?那川蜀一代,究竟是歸誰負責的。”趙昀再度逼問道。
謝方叔話語一凝,這才回道:“啓禀陛下,若是我沒記錯的話,此事應當是由丁大全負責的。”
爲了避免權力歸于一人,趙昀這一次提拔了三人,其一乃是董槐,負責軍隊改革以及後勤之事,其二乃是丁大全,負責邊陲之地的軍政策劃,其三乃是謝方叔,負責朝中内政問題。
如此三人齊力,自然能夠确保朝中安然無虞。
但是誰也未曾想到,就是這其中之一,竟然做出了這等欺上瞞下、禍亂天下之人來。
“董宋臣,你速速給我将丁大全給我召來。”
趙昀一臉冷漠,平靜的面龐之下,卻是暗藏着一股令人感到害怕的壓力。
董宋臣自是感到周遭氣氛嚴肅,連忙便連滾帶爬的從殿中離開,趕往丁大全的家夥,心中暗想:“果然。看樣子那丁大全隻怕也得瑟不久了。若是這樣,那我隻怕便要盡早脫離他。要不然等此人被發配邊疆的話,隻怕我也會被牽連在一起。”
他也不是什麽正人君子,不過是一個貪财好色的太監罷了。
之前之所以和丁大全多次合作,也不過是因爲丁大全能夠令他掙到錢罷了,但若是牽連到自己,那便隻有放棄這一種做法。
董宋臣在朝中見多了這種事情,自然是見怪不怪。
果不其然,那丁大全一來此地,便感覺氣氛無比嚴肅。除卻了趙昀之外,還多出了謝方叔以及姚世安兩人。這兩人目光始終盯着他,讓他感到甚是不安。
“啓禀陛下,不知陛下召我前來,究竟所爲何事?”
丁大全複有凝目看向趙昀,卻在觸及對方那冰冷的雙眸時候,感覺體内血液一瞬間盡數凝結,幾有窒息之感。
“告訴我,那赤鳳軍,究竟是怎麽回事?”
一揮手,趙昀已然将手中的一卷《資治通鑒》直接丢到丁大全臉上,讓丁大全一連無措的站在原地。
直到現在,他還沒有弄明白究竟是怎麽回事!
謝方叔眼見丁大全茫然無措,便從旁插嘴說道:“關于川蜀,爲何你未曾将赤鳳軍占領漢中一帶的事情,告知陛下?”
“赤鳳軍?”丁大全口中呢喃了一下,這才恍然大悟起來,複有對着趙昀俯身一拜,又道:“啓禀陛下。此事确實是我處事不利,但臣以爲這件事情,臣并未做錯。”
趙昀輕斥一聲,訴道:“并未做錯?難道你要朕坐視那赤鳳軍壯大起來,然後奪了朕的江山?”
“沒錯。如此嚴重的事情,你卻私相隐藏,究竟是做的什麽打算?”謝方叔在旁辯駁道,卻是難掩心中欲念。
若以權力而論,他和丁大全可是競争對手,如今抓住對方這個缺陷,便打算一鼓作氣,直接做掉對方。
丁大全卻是思維敏銳,立時回道:“江山?陛下!您可别忘了,那蕭鳳不過是一介女子,其麾下更無子嗣,如何能夠當得了皇上?縱然她有此打算,但是在這天下洶洶之前,她又如何能有機會,成爲皇帝?更何況那漢中之地,早被蒙古占了去,他赤鳳軍如今卻是将其攻下,重新歸入我朝之中,如此一來豈不是喜事一樁?”複有躬下身來,卻是對着趙昀盈盈一拜,訴道:“陛下,既然這蕭鳳如今攻陷漢中,我等若是毫無表示,豈不是可惜了?不如借此機會,彌合雙方關系如何?”
“哦?這事如何算是喜事?”
謝方叔撇撇嘴,卻是有些不甘。
不過是輕輕松松幾句話,丁大全便扭轉局面,将先前瞞報之事改爲表彰赤鳳軍之事,這般話術倒也着實厲害。
“怎的不算?難道那蕭鳳,便不是我朝晉王嗎?她既然爲我朝開疆拓土,那我等若是不予以封賞,如此舉動若是教士卒聽了,豈不會寒了他們的心?至于那等竊據江山、問鼎天下,難保不是蒙古之人散播的謠言。畢竟那蕭鳳若是當真想要稱帝,她早就可以稱帝了,又何須等到現在?”冷哼一聲,丁大全直接反駁道。
謝方叔被這一怼,也說不出話來。
聽了丁大全這一番說辭,趙昀也開始覺得自己先前反應是否太過敏感。
再怎麽說,那蕭鳳也不過是一個女子,既然是一介女子,那便在某些方面難以和男子比肩。
譬如這子嗣問題。
且不論蕭鳳是打算自己生,亦或者是收養,光是如何平衡子嗣出現之後,赤鳳軍内部的勢力平衡問題,就足夠讓人頭疼的,之後如何将位置傳給自己的後代,也是一個極其棘手的問題。
所以蕭鳳幹脆放棄了這個追求,反而開始着手締造一個基于集體決策的政治制度。
目前來看,這個政治制度尚算可以,至少在關中一代,這個集體決策、主席輪職的制度,還是運行的相當不錯。
姚世安眼見兩人心有所動,不免感到有些着急,從旁勸道:“但是那赤鳳軍成長速度太快。若是不予以牽制,隻怕日後恐有大患。”
“沒錯。這赤鳳軍雖是名義上,尚且算是我朝一員。”
謝方叔也從一邊幫襯道:“但是你也知曉,這赤鳳軍自成一體,不僅僅到處興修學校,更是廣開科舉制度,以每年一次的高頻率招攬賢才。若有中者,立時授予官員,毫無遲疑。至于其内部,更是設有諸多官職,皆和我朝不盡相同。若是放任自留,難保這赤鳳軍不會成爲下一個西夏。”
自董槐遭到彈劾被迫離開之後,這丁大全便在朝中肆無忌憚擴張着自己的勢力。
他若是不奮起反抗,隻怕自己手中的權力,也要被對方給奪了去。
丁大全一時啞然,卻也難以無視。
關于赤鳳軍之事,他們早就派遣了大量探子潛入關中,四處搜羅關于其内部的消息,對于其種種和宋朝制度迥異之處,莫不是熟悉無比,完全可以說是兩種截然相反的制度。
宋朝制度,采取的乃是三省六部的政治制度,但其權力卻都出于皇帝之手,除非是得到皇帝允諾,否則政策便無法得到推行。
而赤鳳軍,采取的卻是以參政院和行政院爲首的兩院制度。
參政院,顧名思義,擁有參與政治的權力,而若要成爲參政院一員,唯有入赤鳳軍之内服役三年,外加通過科舉制度考核,方才準許成爲其中一員。
而成爲參政院之後,便可以享有諸如設立法律條文、監督官員等等權力,進而限制地方官的權力,令其無法胡作非爲。
至于那行政院,卻是直接仿照宋朝制度而來,譬如防禦使、指揮使、縣丞、通判之類的,原樣套搬,隻不過爲了防止官員在地方做大,所以采取的乃是輪職制度,以六年一輪職,每到一定期限之後,便需要重新遴選。
如此上下相制,方才确保了整個赤鳳軍的穩定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