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尚未等到破曉時候,他便從床上爬了起來,踏入了垂拱殿之中。
垂拱殿之中,趙昀因昨日時候川蜀之事而一夜未睡,所以便早早的起來,來到垂拱殿之中處理政事。
眼見丁大全來到這裏,他噸感到詫異,問道:“丁愛卿,爲何你今日來的這般匆忙?”按照往常時候,丁大全可從未在這個時候,來到這垂拱殿之中。
“噗通”一聲,丁大全卻是雙腿一軟,直接跪倒在地,口中哀嚎:“陛下!臣……臣……臣實在是有愧聖上啊!”聲嘶力竭的,像是剛剛從死亡邊緣掙脫一樣。
趙昀訝然,連忙問道:“你這是怎麽回事?”
“啓禀陛下。臣,臣不敢說!”
渾身一顫,丁大全已然是雙目通紅,像是剛剛哭過一樣,見到趙昀看向自己,更是露出幾分膽怯模樣,微微垂下頭來:“畢竟臣,實在不相信竟然有這種事情。”
趙昀輕哼一聲,喝道:“有什麽不敢說的?快說!”
“那好。那臣這就說了?”努力擡起手,丁大全擦了一下眼角,這才緩緩說道:“陛下可曾記得之前我曾經說過的川蜀之事?”
趙昀輕咦一聲,立時忐忑不安了起來:“川蜀?莫非那裏又出現什麽狀況了嗎?”
“川蜀倒是沒有出什麽狀況。隻不過我昨日聽陛下說了之後,便派遣麾下之人前去調查川蜀之事,這才發現這裏面,竟然有人僞造軍情,意圖颠覆朝政。”舔了一下嘴唇,丁大全這才緩緩訴道。
“僞造軍情?颠覆朝政?究竟是誰,竟然敢做出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一聲怒喝,趙昀已然自座椅之上騰身而起,一對虎目死死盯着丁大全,欲要探求對方所言之話是否爲真。
丁大全亦感緊張無比,他知曉這一次自己若是稍微露出破綻的話,那定然會陷入萬劫不複的勁敵,所以他努力令整個大腦安靜下來,然後才将虛構的故事訴說出來:“一開始我也不信。但是當我繼續搜羅下去,卻發現有越來越多的證據擺在眼前。而這些東西,全都是我前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正是因爲畏懼,所以方才前來此地,隻求陛下能夠開恩,原諒我的過失。”
趙昀輕歎一聲,回道:“唉。愛卿爲國冒險,何錯之有?還是快些起來吧。”
“臣謝過陛下。”
丁大全這才站起,但下一刻,趙昀就将那一句疑問說了出來:“隻是你所說之人,究竟是誰?”
“啓禀陛下。此人便是當今右相,兼樞密院副使之董槐。”
丁大全深吸一口氣,這才緩緩訴說出來。
“是他?”
趙昀一時錯愕,凝目看着丁大全,繼續問道:“但是愛卿。這董槐向來剛正不阿,便是曾經的鄭清之,對此人也是贊頌不止。我想,你是不是弄錯了?”
“弄錯了?”
丁大全搖搖頭,依舊堅持自己的觀念:“小臣絕不會弄錯。定然是董槐此人善于掩飾,這才令陛下未曾看清他的真實面目。”
趙昀又是感到困惑,繼續逼問道:“但是朕前些日子還曾經和他談論過整軍一事。觀其容貌、聽起言談,應當乃是朝中不可或缺的人才。若是當真如你所言,那他有何理由做出這種事情?”
丁大全眼見趙昀将信将疑,唯恐自己心思被看穿,連忙勸道:“陛下。正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那董槐如何會讓别人看破他的狼子野心?這一次,若非小臣機緣巧合,如何能夠看破對方計策?陛下!若是讓他繼續留在朝中,難保此人不會成爲下一個史彌遠。”
“史彌遠”三字剛一出口,趙昀立時愣在原地。
作爲當今宋朝皇帝,他如何不知這足以改變自己一生之人究竟是誰!
而當初,曾經操弄自己一聲的那人,如今時候卻似乎和董槐身形,漸漸的重合了起來。
丁大全看見這一幕,暗中竊喜,連忙勸道:“陛下。爲了穩定朝綱,還請陛下做出決定。”
“這個……”
長歎一聲,趙昀正欲下達旨意時候,心中咯噔一聲,卻是對眼前的一切産生了一絲疑惑,以至于話音也略有遲滞。
爲何丁大全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幹掉董槐?
而且還是必須要這麽早,而不是在大朝議之上?
難不成有什麽緣故嗎?
種種疑惑,令趙昀越想越困惑,遂吩咐道:“你且下去吧,至于董槐一時,讓朕想想再說。”
丁大全心中一驚,雖是打算繼續勸說,無奈害怕自己若是繼續堅持的話,便會暴露出自己的身份,隻好放棄了進一步的勸說,然後便回到了家中,靜等着陛下的消息。
但是這一等,卻是一整天。
等到了夕陽西下、圓月懸空時候,垂拱殿中也沒有傳來半點消息。
眼見沒有等到自己所需要的消息,丁大全已然着急起來,咕噜一聲便從床上翻起,喃喃道:“不行。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必須要主動出擊。否則讓陛下知道一切之後,我就徹底玩了。”
将官袍穿戴完畢之後,他卻走到了旁邊的軍營之中。
這軍營之中,士卒們早已經安歇完畢,陷入香甜的睡夢之中,但任就被丁大全給硬生生的叫醒來。
他們一臉困意的爬起來,見到來者乃是丁大全之後,立刻便慌了:“原來是丁大人!敢問丁大人今日前來此地,究竟所爲何事?”
“各位。爾等也知曉,你等平日了含辛茹苦,不過是爲了養活一家老小罷了。但是……”丁大全一臉沉着,對着衆人便是鼓舞道:“自董槐上位以來,此人以整治軍隊爲名,斷絕爾等生計,令爾等陷入困苦之中。正所謂奪人錢财如殺人父母,爾等就願意這樣眼睜睜的看着對方繼續嚣張嗎?”
“不能!”
被這話一鼓舞,衆人紛紛赤紅雙目,高聲喝道。
正如先前所說,這宋朝禁軍腐敗橫行、三冗問題極其嚴重,以至于已經達到了足以影響軍隊戰鬥力的程度。
若要徹底解決這些問題,那便需要以雷霆手段,徹底掃出其中的舊勢力,無論是那些高居高位的高管貴族,亦或者是栖居人下的兵痞無奈,全都是應該被清掃的對象。
而這些下層士兵,自然也是其中的失落者。
丁大全眼見這些人精神振奮,不覺露出幾分笑意,旋即高聲喝道:“既然如此。那爾等便随同我一起前往董槐府中。抗議此人亂用權力,讓我等無法生存。各位說,好不好?”
“好!”
齊聲呐喊,令衆人全都陷入歇斯底裏之中,一點也不在乎眼前究竟是誰,紛紛将兵械庫之中收藏的武器取出來,然後裝備在身上,一起跟在丁大全身後,朝着遠處董槐府邸之處奔去。
沿途之上,那些市民看到他們這瘋狂模樣,尤其是那明晃晃的鋼刀,更是害怕不已,一個個莫不是紛紛退開,以免被這群狂信徒撞上,然後沾染到了血光之氣。
大約走了半個時辰之後,一行人也在丁大全的率領下,來到了董槐府邸之外。
正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這幫人平日便不是什麽良民,又有丁大全在後面撐腰,更是感覺氣勢十足,張口便是高聲喝道。
“董閻王,你有種的給我滾出來,别躲在裏面裝孫子。再不出來,我便沖進去了。”
“木鬼小子,你這厮敢廢了老子的營生,怎麽今日卻不敢出來見老子了?快滾出來。”
“沒錯。有膽子做怎麽就沒膽子承認?你若是敢出來,老子今日便認你是條好漢。”
“……”
一句句話兒,一道道聲音,莫不是尖酸刻薄,怎麽侮辱人便怎麽來,真真教人聽了都感覺火冒三丈。
而那董槐才剛剛睡下,也被這府外動靜給驚動起來。
“夫君。這究竟是怎麽回事?”他的妻子也是一臉擔憂,看着窗外。
隻見窗外火影憧憧,偶然間更是傳來一陣刺鼻的焦油味道,再夾雜着那罵聲,更是讓這些陪伴他數十年的妻子一臉憂愁,死死的握緊董槐手臂,渾然不知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麽,以至于鬧出這種事情來。
“哇哇哇……”
嬰兒啼哭打斷兩人心思,卻是他們兩人新近誕下的結晶。
蕭氏夫人一聽,連忙将嬰兒抱在懷中,不斷的安撫着:“寶寶不哭,寶寶不哭。媽媽這就帶你睡覺,知道了嗎?”
“不清楚。不過應當是政敵所爲。隻不過那厮竟然做出這種事情,當真是超乎想像。”董槐抿緊嘴唇,目光怔怔看着遠方,顯然也因此而倍感惱火。
若是對方徹夜如此,那他晚上可就根本難以入眠了。
念及于此,他隻好從床上走下來,并且将放在一邊的官袍取過來,穿在身上。
蕭氏夫人一臉憂愁,又問:“那你打算如何?”
“不管怎樣。先将他們弄走再說。”
董槐目露笑意,在夫人額頭之上親了一下,又将那正在哭泣的嬰兒抱在懷中哄了幾句,令其安然歇息之後方才轉身自裏間走出來。
推開大門,董槐一步踏入,眉宇之間自有英氣。
見到衆人走出來,那些隅兵紛紛走上前來,将董槐給層層圍住。隻因爲畏懼對方身份和實力,他們卻也不敢擅自靠近,以免遭到對方報複。
眼見被衆人圍住,董槐英挺的眉宇之間滿是煞氣,斥道:“此地乃是朝廷命官所在,爾等今日來此,究竟意欲何爲?”
被他這一句一吓,衆人莫不是朝後退了三步,顯然也是心中發虛,竟然不敢和對方當面對峙。
丁大全眼見正主現身,立時笑着走出來:“董大人,今日一見别來無恙?”
“原來是你這小子。”
董槐見到正主兒現身,立刻恍然大悟:“你今日做次行徑,倒地意欲何爲?若是不給本官一個交待,那就莫要怪吾不客氣了。到時候若是告上陛下之處,可莫要說我不顧同殿爲臣情誼!”
董槐對丁大全素來都懷有怨隙,隻因爲上面有趙昀壓着,兩人方才沒有徹底撕破臉,不過私下裏也算是勢同水火了。
當然,這也是帝王心術,所刻意制造出來的局面罷了。
異論相攪、各自平衡,本就是帝王心術的一環,至于是否對當真有利于朝政,有利于黎民百姓,甚至是有利于整個社稷,那就另當别論了。
丁大全輕輕一笑,卻自懷中掏出一張黃絹來,訴道:“董大人究竟爲何,在下自然知曉。不過對于董大人,大理寺衆位可未必當真信任。此爲陛下密诏,乃是令我前來帶大人前往大理寺一趟,不知大人可願意随我一同前往?”言罷,卻将這黃絹輕輕一抛,便丢到了董槐身前。
作爲和董宋臣交情匪淺的奸臣,丁大全從對方手中得到僞造的聖旨不要太簡單。
至于那趙昀?
他素來對董宋臣信任有加,又如何會注意到這些細微之事呢?
董槐伸手結果,将其打開之後,掃了一眼,立時感到疑惑:“大理寺?我并未做錯事情,爲何要讓我去大理寺?”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丁大全搖搖頭,複有蔑笑道:“又或者是你做錯了什麽事情,所以才惹的陛下震怒,故此令我前來此地,要押你前往大理寺吧。”微眯的眼睛見到對方因爲憤怒而捏緊拳頭,又是笑着說道:“對了,董大人。莫非你打算反抗嗎?又或者,你就連陛下頒布的聖旨,也不想遵守?”
“你!”
董槐雙目赤紅,直接瞪着丁大全。
但他縱然實力遠超對方,卻也根本無法反抗。
若是當真反抗這些人,甚至讓這些家夥受到一丁點兒的傷勢,縱然董槐能夠自大理寺之中撇清自己的關系,但卻徹底的失去了陛下以及朝中大臣的信任。
不管對方現在如何,他們終究代表着的,乃是朝廷的顔面。
董槐根本就無法反抗。
丁大全一臉得意,微微欠身對着董槐說道:“大人,請了?”
“放心吧。我自己會去的。”
一揮手,董槐舍下旁邊之人,昂首闊步朝着遠處走去。
縱然對方也是心存敵意,但董槐如今也是朝中重臣,自然也不敢觸犯對方,所以也就隻敢在三丈之外護持,以免有閑雜人等壞了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