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嘉陵江戰役之事,王堅雖是心疼,但自知此刻并非輕舉妄動之事,隻好安撫麾下士兵,令他們稍安勿躁,以免中了對方的調虎離山之計。
以釣魚城之堅固,抵禦蒙古進攻綽綽有餘。
若是因些許恩仇便出城鏖戰,不過是将有限力量,消耗在無意義的戰場之上。
“沒錯。”長歎一聲,餘玠也是回道:“若是按照這樣子,隻怕那蒙古大軍很快便會來到此地。到時候你可有把握守住此城?”
釣魚城修建一事,早幾年便已有規劃,如今更有衆多逃來的軍民相助,進度可謂是一日千裏。按照時日來算,等到蒙古大軍到來時候,整個城防也已然完成,足以抵抗對方的進攻。
“受不住也得守。不是嗎?”王堅搖搖頭,自嘲道。
“這倒也是。畢竟若是此城丢失,那整個川蜀便不再屬于我等了。這一點,你說不是嗎?”餘玠唏噓回道,眼神有些恍惚。
昔日時候,他也曾意氣風發,更以爲若是自己來到此地,定然能夠攪乾坤、定鼎天下,但且看如今形勢,是否能夠保全川蜀已然是個問題,更勿論能夠戰勝蒙古。
王堅神色黯然,雙目無神望着那嘉陵江:“沒錯。希望,他們能晚點來,至少不能太快。”聲音飄蕩,落入江中,也随着這江水漸漸逝去,但對岸之處偶然展露出來的身影,卻令他額頭之上布滿皺紋。
這些個先鋒既然來了,那對方來到時候定然不遠。
至于究竟什麽時候才會發動總攻,王堅也不明白,但心中唯一的心念,便是“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
利州。
自赤鳳軍來到此城之後,便駐足不走,并且開始招攬周圍居民,開始整修整個城市,并且将先前因戰亂而毀壞的棧道重新修好,以備日後使用。
若無這些棧道,到時候要想要朝着蜀中運送糧食,那着實困難無比。
“啓禀主公。我等已然将包括沔州等地盡數攻下,納入我等統治之下。”踏入軍營之中,王著對着蕭鳳禀報道。
緊随其後,秦長卿亦是訴道:“隻是主公,不知何時我等能夠進入川蜀之内,和鞑子作戰?”
“那鞑子兵勢尚且龐大,若是這個時候前去招惹,隻怕屆時便是能夠徹底殲滅,我軍之中也要損失大半,如此不好。”蕭鳳輕笑一聲,解釋道:“正是因此,我正需要借助這宋朝将士消磨對方的銳氣,等到對方露出疲态之後,再由我等親自出手,徹底滅掉對方。”
“原來如此。末将受教了。”王著聽着,立時了然于胸。
蕭鳳眼見兩人若有所思,又道:“而在這之前,爾等便以這漢中地區的鞑子練練手,先熟悉熟悉這川蜀地形再說。知道了嗎?畢竟這川蜀和我關中不太一樣,其地山勢縱橫交錯、甚是破碎,縱然有小部分平原地區,也甚是狹窄,根本難以集中大部分兵力進行決戰。正是因此,爾等才要仔細琢磨,若是在這環境之中,我等又該如何作戰,才能夠将士兵損傷降低到極限,知道了嗎?”
“末将知曉。”
兩人齊齊颌首,已然是将蕭鳳所說之話牢牢記在心中,不敢有絲毫錯漏之處。
正在這時,那蕭景茂卻是踏入其中,隻見他微微欠身,訴道:“啓禀主公。宋朝蜀将甘潤前來拜見。”
“焦用?他來幹什麽?”蕭鳳面有疑色,張口問道。
蕭景茂搖搖頭,回道:“在下不知。不過依臣以爲,隻怕此人這次前來,乃是爲了借兵來的。”
“借兵?看來對方也得知我等入川,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請我幫忙嗎?”蕭鳳面露笑意,微微颌首,示意道:“既然如此,那便見上一面又如何?若是日後此人能夠用得上的,那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蕭景茂依令退下,而那王著、秦長卿兩人眼見于此,也沒有在這裏久待,找了一個由頭便從此地離去。等了約莫盞茶功夫,蕭景茂這才領着一人走入堂中。且看此人雖是身量挺拔、相貌堂堂,但眉宇之中卻露出一絲怯弱,便是雙目亦是忐忑不安,顯然并非表面上裝的那麽鎮靜。
“末将甘潤,就此拜侯晉王殿下。”
眼見蕭鳳端坐其上,甘潤不免感到有些拘束,目光亦是逡巡不已。
“将軍既然來此,那便找個座位坐下吧。”蕭鳳示意了旁邊的一個座位,卻自旁邊取過一盞茶,啜了幾口之後,不覺感到容貌煥發,笑道:“至于此茶,卻是我從此地搜羅的一種茶,喚作普洱。據聞若是每日飲啜,便可以延年益壽,乃是茶中聖品。将軍不如試一試,如何?”
甘潤聽聞此話,又見正前方正有一位侍女端着一杯茶走來,“蹭”的一聲便自座位之上站起來,畢恭畢敬的将這普洱接過,然後一如蕭鳳所做的那樣,輕啜一口然後就露出陶醉模樣來:“此茶滿口芳香,甘露生津,當真是令人神清氣爽。而且**四溢,持久不散不渴,可謂是悠遠流長,令人久久難以忘懷。這茶,當真不錯。”
“那是自然。隻是甘将軍,卻不知你今日長途跋涉來此,究竟所爲何事?”放下茶盅,蕭鳳凝目望去。
被這一盯,甘潤頓時生出心思被看透的感覺,旋即道:“不瞞晉王殿下。你也應當知曉,自那蒙古入川之後,咱們這天府之國,便再也沒有往常安甯之日,終日裏莫不是刀兵相向,着實令人心驚膽顫,唯恐下一刻便身首異處。”
蕭鳳眉梢微動,笑了一聲:“哦?那和我赤鳳軍有何關系?”
“這個。晉王殿下卻是說笑了。”甘潤一時凝住,旋即苦笑道:“我自知本事不足,難以驅逐鞑靼,故此前來此地,便是懇求晉王是否能夠出兵,助我等一起對抗蒙古如何?畢竟晉王自起事時候,便曾說了‘驅逐鞑靼、複興中華’,不是嗎?”
蕭鳳卻是搖搖頭,語透拒絕之意:“這倒如此。不過你也知曉,我雖意在驅逐鞑靼。但是你部所在,卻是宋朝境内。我若是擅入此地,隻怕那臨安城,少不得責備我。到時候,我若是爲列位大臣攻讦,甚是直接扣上犯上作亂的嫌疑,豈不是讓人懷疑我的用心?”
甘潤眼見蕭鳳露出拒絕之意,立時慌了連忙勸道:“可是晉王,您不是出兵占了利州還有興元府嗎?既然如此,爲何卻不踏入川蜀之中?”
“甘将軍。你莫不是糊塗了嗎?莫要忘了,那川蜀目前尚在宋朝轄境。而我隻是晉王,所轄之地不過是關中地區,對于蜀中之事,雖是有心但也無力。若是我當真踏入此地,隻怕那蒙古尚未動作,臨安城諸位忠臣義士,便先要發怒,參我一本。至于這興元府以及利州?先前它們已然被鞑子所占,而我出兵奪之,又有何不可?”對方雖是屢屢懇求,但蕭鳳卻是穩坐泰山,絲毫不動。
眼見蕭鳳如此模樣,甘潤不覺感到絕望:“難道便讓我等眼睜睜的看着蒙古占領全境嗎?”
他自知自己實力低微,便是麾下士兵也不過是鄉民聚集,沒有經過長年累月的訓練,便是軍中的的諸多兵械也是低劣的很,諸如火炮、铳槍之類的先進武器一律沒有,便是那刀槍劍戟一類的冷兵器,也是裝備甚少。
人數雖有兩萬有餘,但這麽一點烏合之衆,赤鳳軍隻需一千人便可以擊潰,更勿論那同樣裝備精良的蒙古大軍了。
“甘将軍。我知曉你心中之志,但無奈這川蜀之地非是我轄地,囿于朝中規矩,我實在是無法插手。對于這一點,我也是愛莫能助。”蕭鳳眼見對方露出絕望之色,雖是感覺自己心中有些愧疚,但一想接下來的行動,立時便安奈心中思緒,繼續說道:“不過我軍在攻克興元府以及利州時候,卻從蒙古軍中搜羅了一些兵械甲胄,你若是不嫌棄,盡可以全數帶去。如何?”
甘潤眸中閃過一絲亮光,其後依舊目露哀傷,回道:“那謝過晉王殿下了。”
他對川蜀情形甚是明白,自然知曉若是沒有赤鳳軍護持,自己定然難以生存下去,這麽一些兵械甲胄,不過是滄海一粟,不值一提罷了。
不過有總比沒得好,免費得了這麽一些兵械,倒是能夠讓麾下人員多一點生存之機。
待到甘潤離去之後,蕭景茂緩步踏入,目露疑惑問道:“主公,既然此人前來邀請我等,那我們便可以趁着這個機會,進入川蜀之中。但主公,您爲何拒絕?”
“升米恩、鬥米仇。你知道這句話嗎?”蕭鳳微微一笑,目中精光盡數收斂。
蕭景茂不禁皺眉,又道:“主公,這是何意?”
“很簡單。你也知曉這川蜀面積甚大,幅員百萬之裏,其中人口亦有數百萬之多,絕不再關中之下。僅憑我赤鳳軍三萬餘人,如何能夠護住?”冷笑一聲,蕭鳳緩緩解釋道:“我若當真如他所願入川的話,到時候若是其麾下士兵受到損失,那對方少不得責備我守土不利。而那臨安之中,也定然是群情洶洶,若有心腸狠毒者,直接栽上一個叛上作亂,到時候我到哪裏說理去?”
這興元府和利州,自二十年前便被蒙古攻破,淪入蒙古馬蹄之下。
赤鳳軍占據此地,也是理所應當。
但這川蜀一地卻是不同,宋朝在這裏尚有管理機構,赤鳳軍若是貿然闖入其中,若是能夠戰勝對方倒也罷了,但若是因爲戰略原因而稍有撤退甚至是援助不利,少不得被那些宋将指責,。
對此,蕭鳳心知肚明,更不可能輕易跳進去,然後惹的一身髒。
“所以主公此舉,便是要對方瀕臨絕地之後,然後我等在出馬嗎?”蕭景茂一時恍悟,似是有些明白蕭鳳用意。
蕭鳳笑道:“沒錯。隻有他們瀕臨絕地之後,我等然後伸出手,對方才有可能緊緊抓住。錦上添花、終究不比雪中送炭。沒辦法,這就是人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