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範用吉離去之後,宋子貞便暴露心思,率領麾下人馬,将固守此城的張楓等人,還有那些蒙古殘孽盡數誅殺,然後率領全軍,向赤鳳軍投降。
蕭鳳自是欣喜,也相信宋子貞的決心之後,便依照先前約定,将此人納入麾下。
此時正值深夜,但蕭鳳卻無心睡眠,隻是走在這座落寞已久的都城,看着這千年之前的宋朝都城。
百年之前這座城市輝煌無比,便是深夜時候,亦是燈光不熄、徹夜連綿。但今時今日,這座城市早已不複往日之景,而那繁華的閣樓,也隻剩下一個個殘垣斷壁,供人吊喪。更因爲臨近黃河,這座城市曾經數度被黃河之水灌入,所以城中道路之上,皆是堆積了厚厚的一層河沙,若是這般持續下去,總有一天整個城市也會被徹底掩蓋,再也無法出現在世人眼中。
行走于此,蕭鳳甚是唏噓,歎道:“若要重修這座城市,隻怕沒有十年八年,是根本無法修好。”
她本就沒準備占領此城,但無奈麾下将士甚是執着,這才率領大軍來此,而見到這荒蕪模樣,衆人這才明白過來,若要令這座城市重新恢複往日場景,又該付出什麽樣的代價?
縱然這汴京曾經乃是宋金兩朝首度,但因爲曆年戰鬥,整個城市的功能在這之前就瀕臨崩潰,尤其是數年前導緻艮丘異變、始龍再現的戰争,更令整個城市遭受毀滅性的打擊,已然沒有重新興建的必要了。
緊随其後,宋子貞亦步亦趨,問道:“那依照主公的意思,莫不是不打算占領這裏?”
“沒錯。”蕭鳳朗聲回道:“不過既然來到這裏,也總不能空手而回。你說不是嗎?”
宋子貞心中一緊,暗歎一聲“眼前之人果然不好對付”,又道:“那按照主公的意思,接下來我又該如何行動?畢竟這汴京之内,也沒有什麽好東西了。卻不知主公想要什麽?”
蕭鳳輕笑一聲,又道:“雖然沒有多少好東西。但是這城中不是還有數萬百姓嗎?既然如此,你去問問城中有多少居民願意随我離開此地,前往關中定居吧。”
“嗯!這事——”
宋子貞一時愕然,腦中暗罵起來:“果然,這女人就不打算讓我好過。”說是願意,但是其中意思,卻分明帶着強制意思,很顯然是打算讓宋子貞去做一場惡人,将那群人強行遷移到關中之地。
試問在這汴京之中長久生存的居民,誰願意千裏跋涉,遠離自己原來的故鄉,挪移到另外一個地方去?
蕭鳳雙目微凝,冷冷看着宋子貞,問道:“怎麽了?你不願意嗎?”
“放心吧。屬下定然完成此事。”被這一瞪,宋子貞連忙回道。
他卻是明白,作爲一個投降者,更是曾經和赤鳳軍作對的人,若是自己沒有立下絲毫功勞,那定然會招惹赤鳳軍之人的嫌隙,日後若是想要繼續發揮自己的才能,那更是難上加難。
宋子貞并非愚忠之人,所以眼見赤鳳軍勢大時候,便果斷改弦更張,投入了赤鳳軍麾下。
“那就好。那你就去做此事吧。若是能夠辦妥,我自然會重用你的。”蕭鳳也知曉對方心思,但她卻毫不介意。
試問天下,這個世界何時能夠有那種能力強大,智慧過人,更重要的是,其道德水平,更是純粹的近乎聖人一樣的存在?
縱然是有,這種人也是鳳毛麟角之輩,而那孟珙、趙葵或許如此,蕭鳳或許如此,就算是那蒙哥,也許也是如此,但這個世界終究還是平庸之人占絕大多數,若要能夠争取他們的信任和支持,那便隻有做出一些的妥協。
聖人治國,終究不過是空想主義!
眼見宋子貞就此離去,蕭鳳重新恢複冷淡,複有擡起頭來看向天空,卻見遠處天邊,一道流星簌然劃過,熾熱光芒照耀半邊天際。
見此情況,她不覺想起古時谶語,念叨起來:“流星隕落。莫非有人隕落了嗎?隻是這一次,又要輪到誰?”
一拂袖,她卻感到氣溫寒冷,遂從城頭之上離去,回到自己軍帳之内休憩去了。
至于這天下,自然有其運行規律,更非蕭鳳所能插手的。
…………
“你說什麽?”
整個垂拱殿,皆被這震怒之聲萦繞,也令列位大臣頭疼難忍,全是捂住了耳朵。
而在目光盡頭,趙昀卻是蓦地自皇座之上站起,猶自透着不可置信,看着鄭清之。
鄭清之自感壓力倍增,深吸一口氣方才緩緩說道:“啓禀陛下。就在七天之前,孟節度使于許州遭河南行省布政使範用吉刺殺,因傷重不治已然去逝。”
“走了?朕的一臂,就這麽走了?”
身軀一軟,趙昀已然跌倒在皇座之中,雙目無神望着屋頂,口中呢喃道。
鄭清之黯然無光,眼前之人他幾乎就是看着長大,自年少時候的無知莽撞,乃至于現在的城府深沉,莫不是曆曆在目,但眼前一幕,卻也是第一次見到。
但他卻知此刻實在不是哀傷時候,遂張口勸道:“孟節度使因公殉職,實在抱歉。但陛下乃是九五之軀,若是有個什麽意外,那隻怕會讓天下震動。”
“我明白。”
揮揮手,趙昀表示自己已然了解,又道:“既然如此。那關于璞玉的喪事,便一切由你操辦吧。至于應該如何,你乃是朝中老臣,也應當知曉怎麽做。總之,一切從榮,務必确保璞玉泉下有知。知道了嗎?”接着又是看向殿下之臣,問道:“爾等還有事情啓奏嗎?”
“臣等無事。”
眼見趙昀震怒模樣,底下衆人盡數訝然,紛紛搖頭。
如今時候趙昀正處于哀傷之中,他們決計不可能在這個時候抵觸對方的。
“既然如此,那便讓寡人先行離開吧。”
也沒等黃門宣告,趙昀已然站了起來,當着衆人的面直接朝着殿外走去,目中失神,更是将衆人視若罔聞,眨眼間便消失無蹤。眼見趙昀離開之後,群臣立刻便埋怨起來,一時間整個垂拱殿的甯靜瞬間打破,宛如菜市場一樣,充滿着嘈雜的聲音。
“這,陛下怎麽就這麽直接離開了?這不符合禮儀啊。”
“不過那孟珙怎麽突然離去?莫非這其中還有什麽蹊跷?”
“不清楚。不過那範用吉何德何能,竟然能殺了孟珙?”
“依我看,隻怕這背後另有指使者也不一定。”
“……”
諸般猜測莫衷一是,莫不是在猜測着這背後,究竟藏着什麽謀劃還有布局,而且又是何人做出了這種事情?
“唉。看來孟珙這一去,不管是對官家,亦或者是整個朝廷,都影響甚大。就怕敵人會在這個時候,趁機攻擊啊。”
眼見趙昀離開,鄭清之微微搖頭,心中更是知曉眼下雖是平靜如昔,但自從這個重磅炸彈落下之後,在場的衆人莫不是心思湧出,不知各自都在謀劃着什麽東西,清了清嗓子,當即擡高聲音:“各位。現在陛下已然離開,我等便是在這裏讨論也讨論不出個所以然來。這樣的話,不如大家各自散去,等到明日之後再來商議此事?如何?”
“鄭相公所言甚是,我等自然明白。”
衆位大臣立刻應聲回道,随後就從殿中各自退去。
每一次朝議,莫不是需要站上數個時辰,以他們的體力,如何能夠支撐下去,眼見有休息的時候,自然忙不疊的想要從此地離開。
待到整個垂拱殿隻剩董槐、鄭清之兩人之後,這裏方才恢複甯靜。
“鄭相公,眼下孟珙已然去世。而聽聞消息之後,蒙古定然會加快攻勢,便是昔日朝中之人,也會蠢蠢欲動,欲要趁着這個時候謀求利益。卻不知相公對于此事,又是如何打算?”眼見周遭無人,董槐這才歎聲問道。
先不說蒙古異動,光是宋朝之内,便能夠讓董槐爲之頭疼。
當初孟珙擔任一方主管時候,爲了鞏固宋朝軍隊實力,也爲了穩定襄樊一代的民心,可着實殺了不少貪官污吏,也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若是孟珙尚且活着,那些人自然不敢妄動。
但如今孟珙已薨,那些人隻怕便會跳出來,準備重新奪回自己曾經的利益。
鄭清之長歎道:“地震啊。這一次,隻怕當真是一場地震。若要渡過去,隻怕僅憑我等力量,尚且不夠。或許,也隻有仰仗赤鳳軍了。”
對于之後的場景,現在的他就連想像一下都不敢,就怕遇到什麽令人感到恐懼的事情。
畢竟那些貪官污吏的性情,他可是相當清楚,眼中根本就沒有國家還有百姓,所求的不過是錢财以及女色罷了,便是爲此投降蒙古也是毫不客氣。
若是這些人和蒙古勾結起來,那當真是整個宋朝災難。
董槐暗暗吃驚:“赤鳳軍?莫非鄭相公,你是想要——”目中懷疑看着鄭清之,卻是透着一絲忐忑不安。
顯然,董槐錯以爲鄭清之會和赤鳳軍勾結起來。
鄭清之雙眉倒豎,怒斥道:“不請赤鳳軍對抗蒙古大軍,那你以爲我等又該如何才能夠挫敗蒙古大軍?那赤鳳軍雖是和我等敵對,但畢竟是華夏子民,縱然爲敵也不會太過分。但蒙古兇殘,若是讓他們闖入這裏,那整個世界就徹底危險了。這一點,你明白嗎?”
董槐連忙道歉道:“小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