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頭臉色猶豫一會兒,正欲說話時候,卻聞遠處“砰砰砰”槍聲連響。\r
董槐一時詫異,身軀之上真元乍然現身,立時便将那子彈擋下去。\r
身側呂文德身形一閃,已然朝着遠處掠去,口中喝道:“惡徒休走。”董槐眼見呂文德已然出手,也不由止住腳步,隻是他轉身看向旁邊作頭時候,卻見此人已然是口中嘔血,頹然倒地不起,額頭之上一點血洞露出,其中紅白物事流出,顯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r
“那厮目的并不是我?看樣子,乃是爲了封口而來的。若是這樣,那究竟是何人所爲?”\r
董槐一時錯愕,心中思緒繁雜。\r
他也知曉,國朝曆經上百載,軍中各種勢力盤踞糾纏在一起,自北宋時候傳承下來的将門,還有南宋立國時候的諸多軍閥,以及現在因爲各種原因進入軍中的英雄豪傑,三者勢力互相對峙糾結,早已經将諾大的南宋軍隊分割成各自的地盤,眼下軍器監腐朽不過是冰山一角,若是深究下去還不知曉存在多少的黑幕。\r
但蒙古南下在即,若是就憑這般玩意抵禦,那簡直就是要鬧笑話了。\r
董槐自知此番整軍險惡,但若是不力求改革,那南宋當真就再也支撐不下去了。\r
心中思考良久,董槐邁動雙腿,已然來到了呂文德所在之地,凝目一看卻見滿地皆是屍體,不覺驚訝起來:“他們全都死了?”且看這些屍體莫不是嘴角泛起白沫,印堂泛青,很顯然是中毒身亡了。\r
“看樣子,應該是全都服下了預先準備的毒藥了。”呂文德俯下身,仔細檢查了每一個人的氣息,對于董槐投來的詢問目光,他也隻能搖搖頭。\r
董槐雖覺惱怒,目光卻是落在這些人使用的武器上面,問道:“看樣子,他們應該就是用這種火器,殺了那個作頭?”俯下身撿起一柄铳槍,董槐仔細的查看了起來。\r
這铳槍和宋朝軍中裝備的火器不太一樣,生鐵打制的槍膛色澤黝黑,上面布滿着一道道刮痕,很顯然并非新造的,而那用來支撐的護木也有些老舊,上面還刻着一些符号,不知道是代表着什麽。\r
呂文德瞧了一眼,旋即訴道:“若是末将沒有看錯,這火器應當是赤鳳軍所造。”\r
“赤鳳軍?難怪他們能夠和蒙古對抗。能夠制造這等犀利武器,想必也不是平凡之輩。”董槐眉梢一跳,掩不住内心驚訝,對那當日敢于在朝堂之上和衆人對峙的蕭鳳也是高看一分,旋即心中疑惑更甚:“既然如此,那爲何赤鳳軍潛入此地,射殺那作頭呢?”\r
赤鳳軍并非宋軍,更和朝中之内并無聯系,應當不至于做出這種事情。\r
呂文德面露尴尬,旋即訴道:“以在下看法,隻怕做此事的并非赤鳳軍,或許乃是我軍中之人。”\r
“爲何?”\r
“因爲昔日赤鳳軍被那蒙軍圍追堵截時候,爲了一解軍中困頓,曾經和我等以衆多火器做交易,以換取糧食度過劫難。依在下看法,這些铳槍應當便是在那個時候流入軍中的。”呂文德緩緩回道。\r
“原來如此。但這铳槍價值連城,一支便有上百貫,想必也非尋常之人所能配備的。這麽看來,這次出手的也隻有那幾個人了。”董槐有點愠怒,但一想到對方勢力之強,僅僅依靠區區一介作頭之死,根本就無法扳倒對方。\r
而對方如今這一番行動,隻怕更多的乃是震懾!\r
呂文德立在一邊,偷偷的看着董槐,起伏不定的胸膛,還有那擰緊的眉梢,很顯然眼前這人正處于極大的憤怒之中,于是他低聲問道:“那大人以爲如何?是上報朝廷嗎?”\r
“不了。我們先去看看火器的制造情況吧。”\r
出乎意料,董槐卻是搖搖頭,并不打算将此事呈報給官家,因爲他知曉,僅憑這麽一個人,根本無法弄倒對方,如今時候最重要的還是抓緊時間,解決這軍器監腐敗問題,其餘的都是其次。\r
呂文德點點頭,目光在那些死亡的刺客身上深深的看了一眼,心中暗暗想着:“不管如何,對于雙方來說,如同我們這樣,都隻是棋子吧。既然隻是棋子,那就隻能按照棋子的安排行動嗎?”蓦地攥緊五指,此刻的他卻是打定主意,一定要向上攀爬,唯有如此才能夠從這底層之中爬出來,成爲能夠支配别人的上位者。\r
董槐未曾注意呂文德的狀況,事實上他的目光正被眼前的火器坊所吸引過去。\r
在這火器坊之中,正立着上百個火爐,爐中炭火不斷的從裏面冒出來,将空氣燒得如同浪潮一樣,不斷的翻滾着拍打在肌膚之上,讓人感覺分外的燥熱。每一個火爐旁邊有約莫三到四個工匠,他們赤裸着雙臂,身前披着一張野豬皮,用來隔絕那些飛濺的火花。等到燒紅的鐵棍從火爐之中取出來,他們就會揮動着手中鐵錘,“砰”的一聲火花四濺、焰火紛飛,令那鐵棍徹底變形,打造成自己所需要的模樣來。\r
隻是董槐瞧見這一幕,卻覺得有些奇怪,遂對身邊的監工吩咐道:“你去将花名冊取過來,我看看是否全都到齊了。”\r
不過是尋常的一句話,那監工卻是冷汗淋漓。\r
呂文德亦感奇怪,張口喝道:“董大人讓你将花名冊取來,你怎麽僵在這裏?莫不是就連尚書的話都敢不聽了?”\r
這一番呵斥,立時令那監工“砰”的一聲跪倒在地,身子就像是篩子一樣不斷的發抖,兩隻眼睛也毫無顔色,咕噜噜的轉着,一副驚慌失措的模樣來。\r
“哼!看你這樣子,莫不是這裏面還藏着什麽貓膩不成?”瞧見這一幕,董槐又是被勾起當初在軍器監造箭院的記憶,手指一點直接戳在對方的腦袋之上,喝道:“你今兒如果不跟我說實話,那就莫要怪我不客氣了。”\r
被那手指一戳,這監工隻覺得魂兒都飄了出去,卻是直接暈了過去。\r
“靠!這幫家夥,究竟是怎麽回事?一個個的,不是死了就是暈了,莫非以爲這樣就能搪塞過去?”董槐止不住心頭惱火,直接罵了一聲。\r
此事也被那些工匠看到了,全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看向了他們。\r
董槐感覺氣息稍平之後,一指身前空地,高聲訴道:“所有人,全都放下手中活計,給我站在這裏。我有事要詢問你們。”然後調轉腦袋,對着呂文德吩咐道:“你且去将這裏的花名冊還有賬簿什麽的,全都給我搜出來,我倒要看看這幫子混蛋,究竟做了什麽,居然這麽害怕?”\r
“得令!”\r
呂文德颌首回道,掃過腳下監工,不覺感覺嘴中癢癢的,直接一口吐沫便吐到對方臉上。\r
那些工匠聽到之後,皆是來到了董槐身前。\r
他們也注意到董槐身上的華貴衣服,又見曾經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的家夥居然暈倒在地,就感覺到了有些慌亂,看向董槐的目光也躲躲閃閃,不敢逼視,口中亦是喃喃自語了起來。\r
“這位是誰?看其穿着,隻怕來頭不小。隻是他怎麽突然有興趣來咱們這裏?”\r
“不管咋樣。反正和我們能有啥關系?隻希望這一次,咱們不會太過勞累了。”\r
“沒錯。所有的活全都逼着咱們幹,更沒有休息時候,這算什麽事啊?”\r
“……”\r
這一聲聲話語,皆是被董槐聽到,也令他越發感到臊紅。\r
若說整個軍器監變成這樣子,老實說和這些工匠也不無關系,但董槐更知造成眼前這一幕的,有着更深層次的關系,所以也不願意對這些工匠多做責罰。\r
他們本就足夠孤苦,若是就連養家糊口的東西都被奪去,那還怎麽生活啊?\r
董槐一想到應該如何安置這些工匠,更是燥熱不已,想要一問這其中的原因。\r
稍待一會兒,呂文德也從監工府中走出,手上拿着幾個線裝書,正是這裏的花名冊還有賬簿。\r
董槐接過花名冊還有賬簿,問道:“你确定這裏到底有多少人了嗎?”\r
“禀告董大人。按照花名冊的記載,這裏工匠應該有一千零六十一人,但是——”側目一看那些正在工人,呂文德卻感覺有些尴尬。\r
以他目光,如何看不出來這裏的工匠遠遠不到一千人,充其量也就隻有五六百人這樣子。\r
“一千零六十一人?結果就隻剩下這麽一點嗎?”董槐強壓心中憤怒,橫目掃過那些工匠,卻感覺眼前一陣暈眩。\r
合上花名冊,呂文德雙目垂下,滿是無奈的回道:“應該是的。”\r
董槐感覺有些無助,目光自這些工匠臉上掃過,“那那些缺額的工匠呢?”\r
本應該是一千多号人口的軍器監,如今時候卻隻剩下了眼前這五六百人,缺勤的人占據整個工廠的一半以上,這還讓整個軍器監如何運轉過來,有如何能夠給前線的那些軍隊提供足夠的武器?\r
面對這一切,董槐隻覺得肩膀沉重,自歎一聲:“看來短時間内,這群人算是指望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