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那寬廣的大道之上,十數輛馬車正在駿馬的拖曳下朝着遠方駛去,馬車上面玲琅滿目對折各種東西,沉甸甸的壓得車軸咯吱咯吱的叫着。
一掃窗外景象,李庭芝且見那農田之中正有農夫耕種,卻是露出幾分懊惱來。
坐于對面一人見到他面容憔悴,不免笑了起來:“祥甫,我聞你曾得孟珙指派前往赤鳳軍和其締結盟約,爲何今日卻是如此踟躇?”
“你是不知!當日我雖是前往太原,和赤鳳軍締結盟約。但當初本以爲那赤鳳軍不過是一時之勢,難以持久。故此爲求能夠得起火器制造之法,言辭之中不免有些誇大。而在之後,更因爲種種原因未曾履行,這一點不免讓他們多有疑慮,以爲我等這一次不過是又一次的欺騙罷了。”
李庭芝自感心中愧疚不安,不免對踏入赤鳳軍之中有些推卻。
那人卻道:“但是你也應當知曉,目前赤鳳軍已然攻陷此地,氣候已成。其軍中,更有三蕭坐鎮,若要将其擊敗實爲困難。爲求邊疆安甯、蜀中穩固,我等隻能将其收入朝中以爲屏障。否則他若是意圖入川,斷去我等根本。”
彼時距離鹹陽祖龍之戰,已然過于數年有餘。
而在祖龍一戰之後,蒙古窩闊台死訊亦是傳開,蒙古諸部莫不是争論不休,而爲了争奪汗位,彼此大打出手,最後決定由貴由擔任大汗,然而貴由體弱多病,朝中之事多由乃馬真專政。
受此影響,蒙古諸部不得不暫歇兵事,以求能夠保全自身。
而赤鳳軍自占據京兆府之後,也開始以京兆府爲根基建立根據地,組織民力開墾農田,興修水利開拓水渠,諸多農事有條不紊的進行着,更在蕭鳳的指揮下連連出兵,數番和蒙古大軍交戰,并且将其逐出此地,日前已然占據邠州、耀州、華州、商州還有虢州五州之地。
其地雖不比當初起事時候占據兩路之地大,但京兆府所處位置乃是昔日秦朝立國之地,南有秦嶺、北有北山,四面乃是八百裏瀚海,東面則是浩蕩黃河,四面都有天然地形屏障,可謂是易守難攻之地,以至于自戰國之時,便有“四塞之國”的說法。
曆代王朝之中,更是先後修建有鄭國渠、白渠等水利工程,足可灌溉數百萬畝之地。
若是占據此地,則大事可成。
想着這些事情,李庭芝不免搖頭:“師憲兄!我曾經和那蕭鳳見過一面,她應當不會如何行事。”
“不然!”賈似道目露懷疑,又道:“祥甫。你需知曉,世事變遷、人心難測。縱然那女子當真如你所言,乃是純真善良之輩,但其麾下衆人,則不免有貪圖川蜀富裕之輩。若是在這些部衆的撺掇之下,她如何能夠推卻?”
“你所說的不無道理,看來是我未曾考慮到這些事情!”李庭芝微微俯首,以示道歉。
賈似道又道:“你性情純樸,我不怪你。但是你需要記住,官家之所以派遣我等前往此地,便是存心以高官厚祿招攬對方,以求能夠将其納爲屏蔽。到時候我等入府時候,縱然對方有任何無理要求,你都要暫且忍耐下來,不得得罪對方。否則若是惹惱對方,則我朝危險矣。”
李庭芝回道:“放心吧,我會記住的。”
他們此行乃是奉了宋朝皇帝趙昀命令,其目的乃是爲了招攬蕭鳳,一者爲了借助赤鳳軍的力量對抗蒙古,二者則是爲了确保蜀中安全。
于十年之前,蒙古借道攻金時候,川蜀一代便陷入混亂之中,若非之前有餘玠前來坐鎮,隻怕其地還是戰火紛飛,根本沒有和平時候。
若是在這關鍵時候赤鳳軍也加入其中,那整個川蜀隻怕就徹底不屬于宋朝了。
對于這一點,朝中之人看的分明,自然不願意放任這麽一個危險源在身邊。
兩人說話隻見,馬車已然來到長安之前,巍峨城牆一如往昔,矗立在廣闊無垠的平原之上,其上布滿斑駁痕迹,有箭矢紮入的小洞、有巨石砸出的傷勢,有煙火熏過的痕迹,也有火炮留下的洞口,……,每一處的傷痕,都向着人們訴說着這個城市的曆史,讓他們知曉在這個過來的城市之中,究竟藏着多少的故事。
“咯吱咯吱!”
車輪壓在石闆之上,拖着一行人馬,已然來到城牆之前。
于城牆之前,鄭元龍早已經等候許久,見到衆人來到之後,立時來到衆人面前躬身一輯:“早聞各位前來拜訪,我家主公已然派遣我等前來此地等候,就連歇息的地方也早已經準備好了,就等着幾位前來。”
“那就勞煩你了。”
自馬車之中走下來,李庭芝揮手示意身邊侍從退開,由鄭元龍帶來的那些士兵接手,一起朝着城中帶去。
而他和賈似道則是跟在鄭元龍後面,一邊走着一邊問道:“往常時候我曾經到過此地。當時候這裏甚是殘破,幾無絲毫人煙。沒想到數年未見,此地卻是如此繁華。”且見大街兩側,皆是聳立着三層高樓,牆壁朱紅甚是鮮豔,而且每一間房舍皆是一般樣式,一路到頭足有近百間,當真是蔚爲奇觀。
而在樓内,一個個商販早将鹽巴、米面之類的擺放上面,而來往的人兒更是川流不息,未曾斷絕,就連大街之上,也有人信步遊走,姿态甚是悠閑。
如此景象,雖無當年盛唐風範,但是已經恢複了部分的生氣。
道路兩側偶然經過的那些喊着号角、排成一排走過的士兵,更是明顯的告訴衆人,這個城市尚未從危險之中脫離。
鄭元龍朗聲笑道:“自然是我家主公之能。”複有指了指旁邊衆多瓦舍,訴道:“你可知曉這街道兩側的瓦舍爲何全是一個形制?而且皆是高達三丈有餘?遠超尋常屋舍?”
李庭芝搖搖頭,訴道:“不知!”
“此物乃是紅磚,乃是以泥土混入煤炭燒制而成,甚是堅硬。莫說是弓箭難傷,縱然是铳槍、火炮,也是難以将其摧毀,可謂是堅固無比。”鄭元龍朗聲笑道,神色甚是得意。
賈似道卻是眉頭微蹙,回道:“原來是這東西。”神色稍有疑惑,旋即便問:“不過此物我卻是見到有人用過,不過多數乃是墓葬之中,外面則以若是以這殉葬之物築造房舍,難道你們就不感覺晦氣?”
鄭元龍怒容一現,旋即壓了下來,又道:“‘未能事人、焉能事鬼?’關于此物,我家主公有雲:先賢之道,當以人爲本,豈能因鬼神之事而懈怠?其餘之人方才罷休,決定以此物重修長安城。”對方畢竟隻是疑惑,并沒有多少敵意,他若是因爲此話而壞了對方的心思,自然是不妥當的。
“但數量如此龐大,想必其中所費資财也是不菲。你家主公願意以一己之力,爲衆人謀求生存之所,如此行徑便是祖龍也有所不及。”李庭芝眼見鄭元龍有些懊惱,便從旁斡旋起來。
“這時自然,不過幸好有秦始皇陵之中的财寶支撐,倒是勉強能夠支撐下來。”鄭元龍這才笑了起來:“而在進入此城之後,我家主公便以每日五十文爲價,廣納附近居民入城修建房舍。因爲樹木難以使用,便在城外造了數十座火窯,日夜燒紙紅磚,更令人入秦嶺一代便搜礦藏,煅燒石灰,以爲砂漿。兩者配合,不到三年時間便将昔日倒塌樓房重新修複。”
“哦?”賈似道輕咦一聲,旋即訴道:“沒想到你家主公居然如此大手筆,竟然付出這麽多的東西?”他曾經擔任過孟珙麾下的主事,并且負責爲其籌備糧饷,自然知曉若是按照鄭元龍所說,隻怕其中所耗資财僅僅每日便有近千貫之多,而若要維持三年之久,那算起來便是上百萬貫。
如此之多的錢糧,完全相當于宋朝十分之一的财政收入。
李庭芝亦是感覺可怕,訴道:“沒想到你們竟然如此迅速?”
單單數年,便将這長安城從之前廢墟變成今日大城,這赤鳳軍的組織度還有底蘊,也着實太過可怕了吧。
“畢竟這房舍乃是爲城中居民所造,他們想要及早住進去,自然不敢懈怠。若非夜間無光難以修建,隻怕在深夜之中,也有人想要起來工作。而若是有慵懶之輩,更會遭到衆人唾棄,直接逐出隊列之中。可以說衆志成城、萬衆一心,自然進度迅速。”
鄭元龍又是繼續說着,自他來到這裏之後,整個長安城在蕭鳳的治理下,可謂是日新月異,幾乎每個月都會有所變化,于其中興奮之處,更是迫切想要和他人訴說:“而且自建成之後,我家主公更是頒布條例,說是凡所修房舍若是想要住去,隻需每月向赤鳳軍繳納三千文便可入住,若要将其收購納爲己有則需三百貫銀錢便可。那些人貪圖房舍寬敞,莫不是紛紛湧入城中,以求能夠從中購得一間。”
聽到這裏,李庭芝“噗哧”一聲笑了起來:“本以爲如此之多的房舍,爾等應當耗資甚多,但若是按照你這一說,從中重新獲取的,應當是超過先前投資。本以爲乃是無本買賣,沒想到你家主公這一出一收,不僅僅令長安城恢複往常功用,更是收攬衆多商家客戶。自此之後,長安此城應當有重回往日盛景的可能。”
“唉!北方尚有蒙古虎視眈眈,若是無法将他們趕出漢地,若要恢複盛景又豈有成功的可能?”
鄭元龍自是得意,但是一想到北方蒙古,便心有憂愁。
他自然知曉如今若非蒙古内部發生矛盾難以南下,否則赤鳳軍斷然沒有如此之多的喘息時間,一如曾經的太原、潞州一樣,被對方從長安城之中趕出來。
天見可憐,終究還是讓窩闊台身亡,爲赤鳳軍發展争取了足夠的時間。
且聽蒙古之事,賈似道亦是一臉愁容,旋即俯身訴道:“正是因此,所以當今聖人便派我兩人前來,好和爾等商量,締結同盟陣線,一起對抗蒙古大軍。”
“你之所說也是我所擔心的。畢竟若是不将蒙古趕出去,那此地便是何等繁華,終究也不過是戰火之中的一座廢墟。”鄭元龍神色哀傷,應聲回道。
他們是在這裏安穩紮根,但是這一路犧牲的戰士太多太多。
他們是抱懷着希望加入赤鳳軍之内,本以爲能夠見到心中所期待的那個未來,但是他們還未見到便已然半道崩卒,一個個早已經逝去的音容浮現眼前,更令鄭元龍雙目潤濕,面頰之上已有淚痕劃過。
正說話時候,幾人也來到了蕭鳳目前所在的府邸之中。
李庭芝瞧着詫異,不覺訴道:“嗯?素聞赤鳳軍形式不拘一格,沒想到你們這府邸,也和别處不太一樣。”隻因爲他眼前所見,并非目前朝廷建造之中的宮殿模式,反而是一棟棟四方四正的房舍,遠遠看上去亦是和街道房舍一樣,應當乃是同一材料所成,上下共分三層,顯得甚是高大,其中足以容納上百人辦公。
房舍之間以走廊互相勾連,便于其中人員行走。
而在房舍隻見空出的大片泥土之上,更是種植着許多植物,甚至還在其中挖出了一些小溪以及池塘,其中流水潺潺,倒是讓人心情輕松了許多。
“主公曾言,過往種種禮節規制之類的一律作廢,當以效率第一。所以我等方才依着主公所繪制的圖紙,将府邸建成這般模樣。而那些房舍有些乃是辦公場所,有些乃是休憩之地,足以容納千人在這裏辦公。”鄭元龍訴說時候,也是透着相當的驕傲。
賈似道卻一臉古怪,問道:“那你家主公呢?她住什麽地方?”
“她?就住在遠處的素心閣,其餘時間多數實在政事堂處理政事。”指了指遠處一個三丈高的閣樓,鄭元龍理所應當的回道。
“就這麽一個閣子?”賈似道甚是驚訝,感到不可思議。
身爲一軍之統帥,一府之首腦,按照他的想法,縱然不能如曆代君王那樣大興土木,但是至少也得獨自擁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宮邸,如此才算是不辱自己奮鬥一場。
但是看那閣樓,隻怕也就隻能容納十數人了!
如此簡陋,當真是開世間之未有。
鄭元龍聳聳肩,不以爲然的回道:“主公乃是孤兒,除卻她的兩位妹妹外,便沒有了其餘人,所以修建那麽大的房舍有什麽用?。正是因此,主公隻讓我們修建了這麽一個閣樓,作爲她平日裏休憩之地。其餘的,多數被用來建造其他的設施了。比如說那能容納上百人議事的議事堂,足可藏納十萬餘冊書的天一閣,而遠處的校場,則是讓府中官員辦公之後鍛煉用的,至于那些用來賞花、休憩的各類庭院以及也是應有盡有。這裏畢竟是全軍中樞所在,自然應該做的好一點,至少不應該顯得簡陋,以免讓别人看輕了。”
李庭芝、賈似道具是驚訝無比,目中皆是複雜之色望着眼前之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