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史天澤落地之後,宋子貞趕緊走上來,且見史天澤臉上隐隐現出一絲痛楚,便知曉之前那一戰并非毫無傷勢,眼前的元帥終究太老了,實在是無法支撐起這麽激烈的戰鬥。
史天澤喘口氣,旋即回道:“那李璮雖是被我擊敗,但他生命尚存,更是最後的一絲力量遁走。你等現在派出麾下精銳,務必将其抓住,知道了嗎?”
“我等知曉。”宋子貞立時回道,隻是臉上卻現出一絲誘惑。
地仙畢竟是地仙,縱然是遭受如此重傷,卻依舊尚有餘力逃脫,以他們的實力能夠抓住李璮嗎?
史天澤知曉宋子貞顧慮,便道:“那厮一身功力皆被我所廢,如今的他隻是一介廢人,論戰力更是比不上尋常之人,便是能夠逃出去,也斷然逃不出去。以你等力量,無需擔心此人威脅。”
若以實力而論,李璮的黑獄之力強在力量以及速度,但若論塑體重生之法,卻遠遠不及清淨琉璃焰之神威,故此在被史天澤挫敗之後,便很快的瀕于死亡,甚至就連恢複傷勢也決計不能。
如今的他,根本就是形同廢人。
宋子貞既然得知消息,立刻便領着麾下之人出發,想要盡快将那李璮抓住,并且逼問他傳國玉玺所在之地。
此人能有今日之能,甚至修成黑獄龍體,也是全耐傳國玉玺之威,這一點所有人都知曉,無論是史天澤亦或者是蒙哥、忽必烈等人,而他們此番前來也正是爲了這個。
…………
濟南,大明湖。
此地因風景優美,向來爲遊客所欣賞,若是到了繁華時候,湖中便會有無數畫舫穿梭其中,岸上也會聚集衆多遊人,他們居于楊柳之下,一邊欣賞着湖上風景,一邊吃着自帶的小吃,自然是一件樂事。
隻是自戰争開啓之後,這番場景卻許久未曾出現。
而在這時,卻自湖中爬出一人來。
不過是簡單的爬行動作,他卻是耗費了甚多力量,想必是遭到莫大重創了。
但是他卻始終不肯放棄,努力的以手代腳,一下又一下,于身下拖出長長的水漬,方才鑽入岸上的一個寺廟之中後,待到進入寺廟後,似乎是因爲耗盡了全身力量,方才放棄,隻是口中卻傳來一陣苦澀笑聲,聽起來甚至悲涼。
“呵呵……沒想到我枭雄一世,未曾想居然落到今日這般模樣來?”
長發散落,露出的面龐正是李璮。
他看着眼前那一尊彌勒佛,又想起自己此生境遇,悲怆之中竟是哭訴起來,見到那佛堂之前,尚且擺着數根香燭,卻是起了一些心思。
此刻身軀勉強恢複了一些,李璮便努力的站起來,踉踉跄跄的走到了祭壇之前,将這香燭取過來點燃之後,恭敬的對着佛像鞠躬三下,随後才将這香燭插入祭壇之中。
寥寥雲煙,漸漸升起,卻是迷惑了他的眼眸,依稀中似乎憶起往日場景,便伸出手想要抓住這一切,但是就連這雲煙,都把握不住。
權位、力量,還有财富。
他所追求的一切,此刻,都沒有了。
枭雄末路,不過如此!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仰天長笑,李璮隻覺得心中盡是悔恨,若是當初他放棄争霸天下的心思,若是當初他肯配合赤鳳軍一起進攻蒙軍,或許這一切便不會如此,但時光流逝宛如長河,終究還是無法挽留,剩下的除卻了憤怒、不甘、後悔外,便隻剩下錐心刺骨的痛苦了。
爲何,會變成這樣?
弄不清、搞不懂,直到現在,李璮以及不明白,爲何自己會失敗?
“抓住他,他就在這裏。”
寺廟之外,陣陣腳步之聲傳來,而順着風兒,他們的聲音一傳來。
“是追擊的人嗎?”李璮想着,便見自門扉之中,鑽入了數十位将士,而爲首之人則是木速蠻。
那木速蠻見到李璮在這,立刻大喜:“終于叫我抓住你了。”身後之人紛紛走出,卻是将李璮團團圍住,隻是卻全都站在數丈之外,并不敢靠近。
之前那場戰鬥,他們也曾經親眼目睹,依舊爲對方那震懾天下的力量而震驚,縱然知曉眼前這人實力已廢、形同廢人,心中依舊畏懼。
“想不到我一生戎馬,未曾想竟然會死在這裏?”李璮張開雙手、雙目微阖,将自己的周身要穴暴露在衆人眼前,訴道:“各位,若要李某項上人頭,這就動手吧。”
他遭受史天澤那一擊,受傷頗重早已經是毫無力量,若要對抗這些精銳士兵,實在是力有未逮。
木速蠻卻是生疑,暗道:“此人如此作态,莫非尚有餘力?我需得多加小心,以免中了對方奸計。”自背後取出長弓,卻是拉弓對準李璮,口中獰笑:“既然如此,那今天便讓你死在這裏。”話甫落,便要松開強弓,将李璮整個射殺。
卻在這時,于遠處忽起陣陣槍聲。
木速蠻身軀一陣,眼神渙散,旋即倒在地上,而腦袋之上卻有一個血洞。
其餘人也敢驚訝,正欲回擊時候,也是一樣紛紛倒地,不複之前生機。
“怎麽回事?”李璮詫異無比,也爲眼前一幕感到吃驚。
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又究竟會是誰呢?
“父親!”
遠處一人縱步踏來,轉瞬間已然來到李璮身前,将整個李璮整個抱住。
李璮立刻愣住,臉上露出些許柔情,低聲呢喃道:“是簡兒?”
“沒錯,正是簡兒!”李彥簡擡起頭,看見李璮身上盡是鮮血,更覺大恸:“父親,我已經招來了救兵,這就過來就您了。”
李璮複有擡頭,便見眼前正有一個女子,想起當初做主放走的那道身影,他露出一些慶幸來,訴道:“救兵嗎?沒想到居然是你?”
蕭月點頭,回道:“當日你救我一命,今日我救你一命,如此應當是功過相抵了吧。”
“這倒也是。”李璮眉頭微皺,掃過懷中李彥簡,卻道:“但是我如今身負重創,實在是走不了多久,也不算是被你所救。這般說來,你其實應當欠我一個人情?對吧!”
“沒錯。”
蕭月軒眉凝住,感到一絲排斥,自此人口中,她卻感到一絲威脅之意。
李璮這才訴道:“既然如此,那你等可否同意,讓我兒能夠加入你們赤鳳軍?如何?”
李彥簡立時怔住,旋即喝道:“父親,你不如和我一起離開,待到日後或許還有東山再起的時候。”雙手緊抓對方手臂,眸中更是透着希望。
“什麽?”
蕭月有點詫異,感到不解:“若你當真想讓你兒子保全性命,那邊該勸他離開此地,就算是潛入南朝,也總好比加入赤鳳軍。你爲何做出這般決定?”
“天下之大,又豈有安全之地?”
李璮搖頭回道:“我觀那南朝雖是龐大,然上下不一、彼此沖突比比皆是,不到三十年定然也會滅于蒙古之内。屆時南朝一滅,又有何處能退?而你們赤鳳軍,雖是起于蒼漠之中,但越挫越勇,更曾數度挫敗蒙古精銳,當爲此世之枭雄。便是你等主公隕落,依舊尚有你等精誠一體,奮戰至此。當時之間,可于蒙古争鋒者,應當隻有你們了。既然如此,不如令我兒加入,至少也能爲我複仇。”
李彥簡卻不甘心,繼續勸道:“但是父親,若是沒有你的指點,孩兒如何能夠複仇?”
對于蒙古,他自然是刻骨銘心,又親眼見父親死于身前,怎麽可能會因此放棄複仇?
“哈哈!你卻不知曉,我爲了能夠生存下去,可是親手摧毀了這座城市,實在是罄竹難書。”李璮搖着頭,目光掃過一圈,且望着那湛藍天空,他回憶起之前的決定,更是覺得後怕至極。
若非他受人蒙蔽,做出那些錯事來,如何會變成這般樣子。
于是李璮繼續勸道:“可以說,我這一生甚是驽鈍,未曾有一日看清世界。自幼時沉迷于複仇之中,其後又沉迷于權勢當中,後又沉迷于霸業當中,所行之事更是荒唐,否則如何會變成今日德行?你日後縱然要複仇,也許謹記于心,也切不可學爲父,再次做出這等糊塗之事來。”
一聲聲,一句句,當真是情真意切。
“孩兒記住了。”
李彥簡聽着悲切,兩行眼淚自臉頰落下,已然将衣衫潤濕。
立在一邊,蕭月耳朵微動,聽見遠處動靜,便道:“敵人快到了,我們應該走了。”說着便伸出手,想要将李彥簡帶走,至于那李璮,她卻是沒有多加注意。
李璮眉梢微動,卻自懷中取出一個玉鑰匙,察覺到蕭月掃來的目光,便緩聲訴道:“若我所料沒錯,你此來目的應當是這個吧。”
蕭月心中遲疑,低聲問:“你想要做什麽?”
“此物我留之無用,不如就送給你吧。至于你們會怎麽做,我相信你們會給出答案的。”李璮緩聲訴道,雙目便已然阖上。
感覺懷中之人溫度皆無,李彥簡立時大恸,将其抱在懷中放聲大哭。
蕭月無奈将玉鑰匙揣入懷中,信手一揮便将李彥簡打暈,喝令旁邊士卒将其扛起,便朝着遠處奔去。
此時他們是趁着兩軍交戰混亂時候方才混入城中,若是等到對方全軍都注意到,那就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