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夏貴傳來信函,趙葵望着身側兩人,張口問道。
張世傑漠然無語,作爲昔日效力存在,他總覺得自己應該避嫌,以免被别人以爲自己乃是徇私舞弊之徒。那呂文德但見趙葵看來,便說出自己所想:“依我看,隻怕那赤鳳軍此番目的,應當隻是爲了保全自己,故此方才和我等聯系。”
“爲何?”
“因爲當日我和張世傑一同前往時候,便見那赤鳳軍雖是士氣十足、精銳不凡,然使用兵械莫不是帶着傷痕,而手中之槍亦是磨損許多。而他們所占據的登州一代,并非煤鐵所産地區,若要在短時間内補充,那斷然不可能。”呂文德且見趙葵詢問,便将當初他來到登州,面見蕭月、宇文威場景一一說明。
趙葵聽罷之後,也有所恍悟:“若是這樣,那倒還是說得通。”
“既然如此,那不知趙相公因何苦惱?”呂文德卻覺奇怪,依照常理來論,若是有人前來投靠,趙葵應當便會欣喜無比,甚至會親自前來接見。
當初他和餘階以及張世傑,便是因爲這種原因,而被趙葵自軍中提拔出來。
爲何今日,趙葵乍聞赤鳳軍投靠之意,卻有這般遲疑之色?
趙葵緩聲訴道:“非是我疑心,隻是這赤鳳軍所行之事,實在是奇怪至極,卻和往常他人決計不同?”
“有何不同?”呂文德又問。
“唉。你卻是不曾知曉,于二十年前金朝尚未覆滅時候,那場連綿十餘載的戰争。在那場戰争之中,也如同今日一般,湧現出諸多強者。譬如史天澤、張柔這等英傑不甚繁多,猶如胡沙虎、術虎高琪、蒲鮮萬奴、耶律留哥一般一代枭雄亦是紛紛湧現,至于如同張惠、完顔合達、完顔陳和尚與移剌浦阿諸般名将,也是一時英雄。譬如楊安兒、李全以及彭義斌這等亂世草莽,更是數不勝數。而他們具是在這中原之内征戰四方,以至于弄得塗炭生靈,百姓民不聊生。”
見到呂文德問起,趙葵眼眸之中頓時浮現過往之事,彼時時候他正值年輕有爲時候,便随同其父趙方、其兄趙範一起領軍,共同對抗金朝諸将。
也正是在這場戰争之中,趙葵方才因緣際會,成就地仙一流,更在當時立下“一門三地仙,三趙共撐天”的名号。
無奈時光流逝,他的父親趙方積勞成疾于二十年前已殁,其兄趙範也在兩年之前,因昔日舊傷複發而告隕落,隻剩下趙葵一人屹立于國朝之内,支撐起半邊國土。
昔日三趙之名早已落寞,唯今時候隻剩下雙柱鼎國之威罷了。
對于這些事情,呂文德和張世傑于坊間時候也曾聽聞,隻是當時他們正是年幼時候,很多事情并不了解。
如今時候,聽到當事人将昔日盛景一一訴說清楚,便不免心生向往、神魂爲之攝動,更爲當時候那風起雲湧、波濤洶湧的萬千姿态,而倍感憧憬,幾乎以爲仿佛置身其中,不能自拔。
待到聽罷之後,張世傑有所好奇,便問:“相公所慮之事,莫非便是害怕這赤鳳軍,會成爲下一個李全?”
“沒錯。”
趙葵毫不掩飾自身擔心,訴道:“當初時候,我等未曾察覺李全野心,故此鑄成大錯,令其投入蒙古麾下,以至于失去重新收複故土之機。而這赤鳳軍雖是有意締結,但就怕他們所求,并非隻是安居樂業,若是在其中暗藏禍胎,遺禍我朝,到時候又是如何?”頓了頓,複有訴道:“而且你也知曉,那蕭鳳不過雙十便是地仙之軀,其麾下弟子蕭月、蕭星,這兩人雖是女子,然其修爲也不再你們兩人之下。現如今,這兩人做出這番決定,實在是令我費解。”
而那蕭月、蕭星雖是女子,但其修爲卻絲毫不亞于自己,更于二八年華便創此佳績。
至于這兩人師尊、一手草創赤鳳軍的蕭鳳,更是經天緯地之才,其實力當時罕見,更能以一敵二對陣張柔、史天澤連手,便是楊惟中、姚樞、蒙哥、忽必烈四人連手,也被她以霍命之舉重創,甚至保全麾下軍士。
如斯實力,可謂是舉世罕見。
以南朝之内來論,隻怕也隻有趙葵、孟珙兩人,方才能夠和其匹敵。
既是這樣,爲何這兩人會做出這般決定,讓赤鳳軍歸于南朝軍中?
趙葵畢竟久經世事,自是不肯輕易信人,對赤鳳軍有此疑惑也是應當。
張世傑聽出其中疑慮,立時勸道:“相公有所疑慮,自是應當。但是我昔日曾于赤鳳軍之中待過,知曉草創赤鳳軍的蕭鳳并非利欲熏心之輩,至于其兩位徒弟,雖是良家女子,然其性情卻是剛烈,決計不可能和蒙古有所勾結。”
對于他和赤鳳軍之中隐情,張世傑不曾隐瞞,故此早就被趙葵知曉。
趙葵微擡眼角,問道:“當真如此?”
“屬下願意以此軀擔保。”張世傑銀牙一咬,旋即俯身拜道。
昔日時候,他曾得赤鳳軍襄助而逃脫升天,更有火道人、塵漓道人傳授玄功,方有今日于南宋之内斬頭露角的張世傑,而今時候爲求能夠一還昔日之情,張世傑願意以此身作爲籌碼,賭赤鳳軍之事。
趙葵劍眉并攏,眉頭之上皆是思慮,等到有些時候,方才歎聲氣回道:“即使如此,那我便信你一次吧。”
“那多謝趙相公了。”
張世傑一聽不掩心中之喜,連忙道謝。
他自加入宋朝之後,不過才一年有餘,便從一介小兵一路升到如今的主簿階段,雖然還不能夠領兵一方,但卻能夠得到趙葵親身教導,當真是羨煞旁人,而日後若有機會,便是飛黃騰達、履足朝堂之内,也是有可能的。
趙葵且見兩人歡喜,立時警惕兩人,好叫這兩人有所防範:“當然。隻是你也要知曉,我雖是同意和赤鳳軍聯合,但是那赤鳳軍敵友不明,依舊要提防警惕,知道了嗎?”
…………
赤鳳軍、宋軍皆有動作,于蒙古之内,亦是暗手連連。
爲了便于指揮兩淮的大軍,忽必烈日前正駐紮在南京路開封府之地。
此地乃是昔日北宋首都所在,雖無長安、鹹陽輝煌大氣,但是累經數百年積攢,其中氣象萬千、風格多姿,自有一番風味,卻是絲毫不墜皇城之姿,依舊透着往日時候的煌煌上國之威。
隻是經曆數十年戰亂之後,更經過黃河澆灌,城中房屋早已經破敗不堪,道路之上皆是淤泥之物,透着一股凄涼之景。
然而此刻,忽必烈卻無心城中之事,正呆在往日宋朝黃帝處理政事的文德殿之内,雙目緊閉、神念存于身軀之中,于周身之處更有千狼咆哮、萬千雲氣萦繞,偶然其中更是道道龍聲怒嘯,嘯聲洪亮直入雲霄,更讓聽到此聲之人皆是心神震驚,隻想要快點逃離此地。
如此場景,應當正在調養生息。
“呼!”
自口中,一股濁氣噴吐而出。
忽必烈終于睜開眼睛,側目看向旁邊姚樞,便問:“在我閉關休養生息時候,又發生了什麽事情了?”
自靜海一戰之後,他和其兄蒙哥,還有楊惟中、姚樞兩人,皆是被蕭鳳最後一招“鳳凰涅槃末世劫”所重創,以至于身軀受創嚴重、根本難以繼續鏖戰,爲此不得不卸去身上之責好覓地恢複身軀,于是便暫時将軍權交由張柔、史天澤兩人負責統禦。
其兄蒙哥,尊奉窩闊台之命,回到哈剌和林之地休養生息。
而忽必烈便來到汴京之地,一方面在這裏休養生息,一方面也企圖能夠找尋昔日艮丘之地,好開啓其中辛密,得到那藏匿其中的傳國玉玺,好能夠彌合身軀創傷,甚至能夠讓修爲突飛猛進,至少能夠對抗蕭鳳這般強者。
“啓禀殿下。”姚樞朗聲回道:“根據史天澤所述,那赤賊并未被剿滅,他們反而又是出現了。而且——”說及此處,他又是頓了頓,且看到忽必烈一副探求模樣,方才繼續說道:“而且他們還闖出了更大的禍事來。”
忽必烈登時驚怒,低聲喝道:“赤賊?他們不是在靜海一戰,徹底被滅絕了嗎?”
昔日時候,他爲了能夠剿滅赤鳳軍,可是着實費了不少功夫,更是追着赤鳳軍後面奔波勞碌數年功夫,本以爲能夠一戰定鼎,孰料這赤鳳軍卻似那打不死的小強一樣,始終頑抗如蒙古這般勁敵,并且依舊生存下去。
這番毅力,當真是讓人讨厭啊。
“沒錯。而且若是按照之前我的調查,隻怕他們在靜海一戰之後,便一路北上,甚至曾經在中都府之内,殺了阿合馬,甚至險些廢掉整個中書省。”姚樞無奈一歎,隻覺懊惱無比。
忽必烈也是驚愕:“難怪當初那阿合馬死的那麽蹊跷,甚至險些讓我軍陷入困陣之内,原來是他們做的?”
那時候,他因爲李璮反叛不得不在外出戰,以至于中都府毫無防守,故此方才早就今日場景。
“應當如此。”姚樞一臉的可惜。
忽必烈又問:“那他們又是如何躲開我軍搜捕?”
“應當是乘坐海船,跑到了汪洋大海之上去了。”姚樞回道。
“汪洋大海?”忽必烈皺眉,一臉惱火:“這幫子赤賊,當真是成精的老鼠了嗎?居然就連大海也下去,難怪我未曾找到對方。”畢竟這大海寬廣無垠,若要在一望無際的汪洋之上尋找船隻,那簡直就是噩夢。
姚樞訴道:“唉。也是我等未曾料到,方才被這群家夥逃了出去。”旋即俯身拜道,卻是道歉起來:“此番罪責,小臣實在是罪無可恕,還請殿下責罰。”
忽必烈一揮手,以示姚樞起身,口中也是說道:“此事乃是我心中急切,未曾細細斟酌,故此方才被赤賊所稱,釀成今日之事。與你無關,你無需多慮。隻是那赤賊既然現身,那我等便決不能夠留下他們,讓這些災星繼續造孽。”憤恨之聲盡數彰顯于眼眸之中,口中亦是充滿殺氣:“不知先生,又有何計策?”
姚樞細細想來,訴道:“以我等現在實力,若是殲滅赤賊自然是綽綽有餘,但若是加上一個宋朝,那就尚有疑慮了。正是因此,我隻怕他們很有可能和南朝聯合,如此一來便可以南北聯合、裏應外合,将整個江淮一帶徹底占據。”
“若是這樣,那當真是無比棘手。”忽必烈粗眉如刀,透着陣陣煞氣:“我本以爲這宋朝自上次之後,應當已經知曉我蒙古厲害,未曾想他們居然趁着這個時候前來襲擊?”信手一拍,手中煞氣貫透案桌,登時将手下案桌整個拍碎:“這幫南蠻子,當真是卑劣無恥。”
一地木屑紛紛飛濺,亦是現出忽必烈心中之怒意。
姚樞微微搖頭,勸道:“但是殿下。自經過之前兩番鏖戰之後,我軍士兵疲憊不堪,軍中武器亦是損耗甚多,若是在這個時候和宋朝開戰,隻怕勝負難分。”
自赤鳳軍起義以來,爲了能夠剿滅赤鳳軍,蒙古先後派遣三路人馬,合計十多萬大軍,意圖将其消滅。
但是連續接近三年時間,蒙古連續折損士兵多達十餘萬人,雖然大多數都是漢簽軍,但是其中色目人、蒙人等人也是死傷甚多,足有兩三萬餘人。
這對于多達數以千萬人計的漢人來說,不過九牛一毛,但對于蒙古這等人口不過百萬餘人的部落來說,已然算是一個龐大的數字了。
至少在蒙古當中,對忽必烈、蒙哥這兩位領兵之人,已然是争議不覺,甚至有污蔑輕視之舉,連帶着就連當今天可汗窩闊台,亦是飽受指摘,認爲早就這番損失,實在是罪大惡極,應當懲治一番方能罷休。
忽必烈自是知曉這些事情,故此他之所以留在中原開封府之内,而不是回到哈剌和林,便是爲了避開那些風言風語。
“那按照先生之意,我應該如何行動?”忽必烈想着自己如今處境,對傳國玉玺的力量更加渴望。
他雖是厲害,已然跻身地仙之境,但蒙古之内群雄輩出,于西征之中更是湧現諸多英傑,其中不乏因緣際會得到機緣而踏入地仙之中的人物,那些人的實力可絲毫不遜色于他。
若要能夠和這些人對抗,忽必烈需要更強的力量,傳國玉玺是唯一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