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彥簡一臉詫異,上下打量了一下宇文威,有些懷疑。
宇文威阖首回道:“當然!”眼見對方神色猶豫,繼續說道:“但是你也應當知曉,如今你父親被史天澤率領大軍團團圍住,插翅也難飛。而那史天澤你也知曉,乃是一代名将。我等之前也曾經和此人交戰過,若非其麾下忽生内亂,也斷難戰勝。面對這等敵人,自然得慎之又慎。”
李彥簡這才有所恍悟,又問:“這倒也是。隻是你們打算怎麽做?”
這史天澤的實力有目共睹,作爲曾經和其對陣過的敵人,赤鳳軍自然需要謹慎一點,以免再度和潞州一樣,陷入重重危機之内。
如同上一次的内亂,可未必會再次發生。
“若以那史天澤性情,他既然知曉趙柄、鄭鼎已經敗亡,那便不會繼續派兵,隻會在曆城、王舍人店鎮、盤水鎮、明水鎮、普濟鎮諸地部下重重軍陣。一者借此消耗我等實力,另一邊也爲殲滅李璮争取足夠時間。”宇文威指着地圖之上的圖标,緩聲訴道。
李彥簡聽罷之後,頓感一陣恍惚,低聲訴道:“那豈不是沒有機會了嗎?”
這般布置,以入如今赤鳳軍的實力而論,隻怕會在這連綿不斷的軍陣之中被消耗殆盡,而到時候史天澤便可以蓄勢待發,以正處于完備狀态的姿态一舉進攻,徹底擊敗赤鳳軍。
那史天澤并非趙柄、鄭鼎這等驽鈍之人,曾經和赤鳳軍交戰之後的他對如何應付火器進攻相當熟稔,更通曉應當如何應對火炮,屆時若是遇到戰壕、火炮什麽的,也不是沒有這個可能的。
以現今赤鳳軍的實力,可禁不起這樣的消耗。
“也并非如此。”宇文威搖頭回道。
李彥簡連忙問:“是什麽?”
“很簡單,圍魏救趙。”宇文威面有嘲弄,旋即訴道:“我們隻需要攻擊益都府就可以了。”
“益都府?”李彥簡立時大喜:“沒錯。隻需要攻下益都府,屆時史天澤必然會爲了奪回益都府而掉轉頭來進攻我們。到時候濟南府就會城防空缺,到時候父親便可以趁此機會逃脫升天了。”說完中,完全是眉開顔色的,仿佛下一刻便看到了那史天澤無奈放棄濟南府,而他的父親從城中逃脫的場景。
宇文威卻是搖搖頭,直接說道:“這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爲什麽?”李彥簡頓時愣住,旋即反問道。
宇文威一臉遺憾,搖着頭回道:“那史天澤乃沙場宿将,應當知曉孰輕孰重。以他的性格,便是有人命令,也絕然不會就這樣接受的。區區一個益都府,可不會讓其輕易放棄。”
“若是這樣,那進攻益都又有什麽意思?”李彥簡一臉沉默,心中甚是懊惱。
這益都府也是一路之府,其城防攻城并不下于濟南府,城中兵馬亦有數千人,而統領者正是昔日進言向忽必烈進言,讓他警惕李璮造反的張宏。
當然,就這麽一點兵力,根本就不是赤鳳軍的對手。
“當然有意義!”宇文威繼續回道:“因爲我的目的不是爲了占領益都府,而是爲了将此城獻給南朝!”
這一下不僅僅是李彥簡,包括成風、段峰、嚴申以及蕭月等人也是愣住了,紛紛看向宇文威,問道:“南朝?”
“沒錯,南朝!”面對衆人,宇文威莊重的颌首回道。
成風立時皺眉,問道:“敢問主席,爲何要将此城獻給南朝?”
宇文威并未急着回道,反而沖着在座的列位,問道:“以諸位而言,自上古以來這裏便是膏腴之地,爲兵家必争之地,然曆朝曆代,可有以此爲根基而成事的?”
“秦漢皆因據有關中,方有逐鹿天下之資。隋唐也因爲得到關隴軍閥襄助,方有匡扶天下之威。餘者立國着雖多,卻無一成事。”蕭月旋即訴道,又問:“難道這和我等之後策略有所牽連?”
“自然。”宇文威颌首撫須,繼續說道:“這山東一路,雖是人傑地靈、物産豐腴,但因爲地勢緩慢,并無山險相阻,也沒有水利格擋,四面八通的,若要守住實在是難上加難。若是南北相抗,則此地便會淪爲兵鋒交戰之地,更非立足之地。既然如此,那諸位以爲那益都府,咱們就守得住嗎?”
成風聽罷之後,喟然歎息:“自是不能。”
對于他來說,早就已經明白過來守城一事究竟如何艱難,不僅僅會完全消耗掉士兵的精氣神,更是等同于自陷死路。之前蕭鳳率領全軍離開潞州,便是因爲這個原因。
“沒錯。既然無法把守,那我等爲何還要執着于一個城池的改變呢?”宇文威這才朗聲回道,語氣之中皆是濃濃自信:“不如将這個城池送給南宋,換取我等必須的糧饷。以南宋好大喜功的特性,定然會接受此城的。如此互惠互利之舉,想必他們也定然會接受的。”
蕭月這才明了此種計劃,也是笑道:“這麽說來,你是打算禍水南引?以南宋來牽制蒙古,好爲我等行動争取有利的機會?”雙眉緊皺,卻是有些懷疑:“但若是對方不上當,我等又該如何?”
“放心吧,對方肯定會接受的。”
宇文威更是自信,目中已然透着看破世事的睿智:“你要知曉,對于那些南朝官員來說,匡扶中原、再興中華,乃是畢生宏願,也是官家累日累積的不甘,若是聽聞有人願意将此城奉上,縱然他有所懷疑,那些谏官也會群情洶洶,令其無法下台。故此無須擔心南朝是否上鈎。”
李彥簡聽着雖覺奇怪,但是有人願意幫忙總比無法幫助要好得多。
雖是心中焦急,但他爲求赤鳳軍幫助,便隻好停止插嘴,以免惹惱了這群豺狼虎豹。
念及此處,李彥簡此刻已然有些後悔。
宇文威自是不知李彥簡的心思,便對着參謀部衆人躬身一輯,訴道:“若是這樣,那邊有勞各位了。”
“宇文先生所說,我等定當實現。”衆位将士齊齊回道,更是聲震如雷。
…………
另一邊,自奪取邳州之後,夏貴便率領大軍繼續進攻,目前已然攻陷徐州一城。
正當他意欲繼續進攻,卻于此刻遇到于北方而來的傳令兵。
握着手中信函,夏貴有所疑惑,看向眼前的秦長卿:“你是何人?爲何會來到此地?”
“我喚作秦長卿,乃是赤鳳軍之人。今日來此,乃是爲将軍奉上一個大富貴的。”秦長卿朗聲笑道。
自加入赤鳳軍之後,他便跟随在宇文威身邊,好學習其治國精神,如今知曉赤鳳軍意欲禍水東引,便向宇文威請求,自己親身前往宋朝之地,達成此事。
而這夏貴,便是他的第一個目标。
“大富貴?”夏貴哈哈一笑,卻是搖起頭來,滿是不信:“你這厮倒也敢說,但是你就不怕說得太滿了嗎?”旋即輕哼一聲,充滿不屑:“至于你說的那大富貴,難不成還要比我這攻城略地,開疆拓土還要大嗎?”
“非僅如此。”秦長卿一臉笑容,朗聲說道:“若是将軍願意,便是他日封疆拜侯,也未必不行。”
夏貴頓感稀奇,旋即問道:“哦?那你且說來聽聽?”
“當然。”秦長卿見夏貴露出好奇神色,便說道:“以卿來看,濟南府如何?”
“濟南府?”夏貴立時搖頭,一邊笑着一邊訴道:“依我看,你這厮果然隻會開口。那濟南府乃是山東西路府州之地,其地文章之盛、物産之豐冠絕群倫,如今正被李璮所握,更有史天澤令大軍,将其困住。你難不成想要以此城诳我?”語及史天澤時候,他目中露出幾分懼意,更是連連擺手。
若要對付這史天澤,唯有其頂頭上司趙葵方有可能。
以夏貴的實力,可沒有這樣的實力。
“自是不可能。不過若是益都府,不知将軍以爲如何?”秦長卿退後一步,又是說道。
夏貴登時一愣,低聲喝道:“益都府?你這是什麽意思?”
自袖中取出一方印章,秦長卿一步踏前,已将手中印章抵到夏貴之前,躬身訴道:“此爲益都府府印,而益都日前已被我軍攻克,城中包括守将張宏還有其麾下三千兵馬盡數覆滅,無一存還。而我軍願以此府印換取貴朝支持,不知将軍可願意引薦一二?”腰背雖是拱着,然臉上神色卻是莊重非凡,透着一股自信來。
“這——”
夏貴頓時僵住,連忙走上前來将那印章取來,仔細的瞧上一瞧,方才滿是吃驚看着秦長卿,說道:“竟然真的是益都府。”
瞧着此人,他卻是感到有些恐懼,一者是爲那赤鳳軍居然尚存攻克益都府這等堅城的能力,另外也是爲赤鳳軍竟然能夠将此城獻給宋朝的決心。
秦長卿重新立直,自有一股傲氣:“自然!”
夏貴思索一會兒,複有擡起頭,死死盯着秦長卿,問道:“若是這樣,那你可否告訴我等,爲何要将此地獻給我們?”這益都府非是尋常之地,乃是山東東路府州之地,若是控制此地,便可以将整個山東東路納入宋朝管轄境内。
而這般戰功,自宋朝南渡之後,便未曾有過。
夏貴雖是充滿渴求,但也明白似這般戰功,絕非他一人所能獨吞,更何況其中是否藏着什麽玄機,還尚未可知呢。
“自然是爲了和爾等讨要一塊地,好讓我等能夠休養生息。“秦長卿直言不諱,直接将赤鳳軍目的訴說明白。
宋朝之内能人無數,若是試圖以陰謀詭計欺騙對方,少不得被對方看破,故此他便直接了當說出緣由,好教這些南朝之人能夠信任自己。
夏貴皺眉,又問:“休養生息?卻不知道你們究竟是什麽意思?”
“唉!”
秦長卿一聲哀歎,旋即訴道:“我等自潞州起事以來,雖是屢次挫敗蒙古,然而無奈軍中匮乏,爲求生存隻能轉戰千裏。如今将士疲憊不堪、軍械難以堪用,爲求能夠繼續生存,便期望貴朝能夠提供一塊地方,讓我等能夠休養生息,至少也能夠頤養天年。”說及之後,念及自己曾險些被蒙古所殺,已然是潸然淚下,難以自持。
他本就是北方之人,因爲親眼目睹戰亂頻頻,故此在聽聞忽必烈設中書省,招攬漢族精英,便加入其中。
但是未曾料到這中書省隻是蒙古壓榨漢人心血的機構,并非那等能夠拯救世人的機構,所以便從中叛出,加入了赤鳳軍之内。
等到秦長卿恢複之後,夏貴方才問道:“所以你等便欲要将益都府交與我們嗎?”
“并非隻是益都府,日後凡是我軍攻克的城池,皆可送給爾等。隻求爾等能夠應允,劃出一個地方讓我們能夠有一個安歇之所。”秦長卿朗聲訴道:“隻是我軍目前糧草匮乏,隻怕還需要貴朝襄助,否則若是因糧食缺乏,而被那蒙古剿滅,卻是無奈了。當然,若是爾等認爲不妥,我等也可以和爾等簽訂盟約,願意以城池換糧草。不知這般做法是否可行?”
“隻需要糧草?”夏貴有些疑惑,又問。
秦長卿立時回道:“當然。畢竟我軍糧草匮乏,若無糧草供給,實在是難以支撐。”
夏貴思考了一下,立時回道:“汝等心思我自知曉。隻是這等事情,非是我一人所能做主,尚需禀報朝廷,待到朝廷大臣商議之後,我等方可行動。”
對他而言,無論是否能夠得到益都府都不重要,隻需要知曉于山東之外,尚有另外一支軍隊牽制蒙古大軍,那便是最佳的場景。
若是兩軍能夠南北呼應一起進攻,那便是擊敗蒙古大軍也猶未可知。
當然,這般事情也并非夏貴一人所能夠決定的,所以他立刻便将赤鳳軍來信送給趙葵,并且禀報朝廷,而隻需要等到決定一下,那邊可以南北夾擊,一起殲滅蒙古大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