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那遼闊寺廟,蕭鳳忽的冷笑一聲,問道:“你是說之前阻止我們土改的,便是居住在這裏的隆興寺和尚?”
“正是!”趙志欠了一下身子,說道:“根據我們的調查,這隆興寺乃是這真定府最大的地主,并且經常仗着武力,強取豪奪農民田産。我等曾經試圖進入其中,但是無奈卻屢次被那寺中和尚擋住,便是那些愚夫也被其蠱惑,讓我們實在是難以有所進展。”
自赤鳳軍進駐此城,已經過了數日有餘,城中的達官貴族皆被枭首示衆,其中田地也被一一分給治下百姓,讓他們好好的治理。隻可惜卻等到工作進展到隆興寺的時候除了差錯,無奈之下趙志隻好央求蕭鳳親自出馬,确保工作的完成。
蕭鳳盈盈一笑,雙目微眯瞧着那正被蔥蔥郁郁的山林圍住的寺廟,不免笑道:“哦?看來這個還是一塊硬骨頭啊。”
“沒錯。爲了避免傷及此地無辜,我等也隻能暫時擱置處理。”趙志一想當初自己被阻一事,便感覺有些懊惱。
真定府之中糧食雖多,無奈并不能滿足赤鳳軍所需,所以他們隻有将目标打向寺廟,隻可惜這隆興寺卻向來吝啬,根本就是分毫不舍,渾無一星半點所謂的慈悲精神。
兩人正說話間,自那林蔭小道之中,一人已然踏步而來。
他見到寺前肅立的蕭鳳、趙志,還有尾随其後數量多達上百的赤鳳軍戰士,立感全身顫抖,連忙拜道:“不知元鳳真人到訪,還請恕罪、恕罪……”
“無妨!”蕭鳳擺擺手,示意緣法住持推開,饒有興緻擡起頭看了一下隆興寺,“噗哧”一聲便笑了起來:“緣法住持,你這寺廟可真大啊。可比我那真澤宮大多了。我估計啊,你這裏估摸有一百多畝吧。就連這宮殿都有十餘座,當真是羨煞旁人啊。”
被這一說,那緣法住持身軀立時一顫,低聲下氣的說道:“蕭真人說笑了。我這不過祖上遺澤,能有多少東西?隻是不知今日真人來此,究竟有什麽目的?”
“也沒有什麽緣由。就是素聞這裏乃是名家聖地,便是昔日宋祖也曾經在此逗留,心中仰慕之下便來此瞻仰,看看能不能沾點皇族之氣。若是能夠聽到什麽‘遇火即毀,迢鳳即興’,那邊更好了。”蕭鳳朗聲笑着,似有所說一般瞧着周圍的宮殿。
大抵是因爲年久失修,這些宮殿雖是宏大無比,但是上面的紅漆都已然脫落,一塊塊斑駁的鳥糞、鳥尿也許久未曾清洗,而那琉璃磚也顯得有些黯淡,一切的一切都透着名爲衰落的氛圍。
“蕭真人卻是說笑了。那些谶語不過凡人俗事編造出來的,我等不過尋常寺廟,如何能夠幹涉天機?”
緣法上人一聽此話,身軀立時一愣,額頭之上不由得落下數滴汗水,頭低的更狠,姿态放的更低,唯恐一不小心就觸怒眼前的這位統帥。
“遇顯即毀、迢宋即興”,這句谶語乃是北宋初年,當初創建了大悲寺的自覺禅師在寺中銅鑄大悲菩薩之上所留下來的一句話。
其後北宋宋太祖趙匡胤因爲後漢契丹犯界、後周世宗毀佛鑄錢的兩次劫難而前來禮佛,這才發現印在這大悲菩薩之上的谶語,其後因爲連連擊敗敵軍并且順利登基成爲帝皇之後,遂笃信不已,于是便敕令于城内龍興寺重鑄大悲菩薩金身,并建大悲寶閣,自此之後隆興寺方才成型,并且順理成章開始壯大起來,并且興盛一時。
孰料等那宋徽宗上位之後,卻屢屢做出各種錯事,以至于讓整個北宋徹底淪亡。
隆興寺在陷入狄夷治所之後,也随之衰落下來,隻能靜靜的看着那些輝煌卻并不強大的宮殿,追憶過往的一切。
“‘天行有常,不爲堯存,不爲桀亡’,就連那些高踞皇位的皇帝臨了也不過是一抔黃土,僅憑我們凡人,如何能夠逆轉命運?但是正所謂事在人爲嘛!我等若是不試一試,如何知曉就當真沒有成功的可能?”蕭鳳宛然一笑,目光一轉卻自所有宮殿上溜了一圈,又道:“隻可惜總有一些人不問蒼生問鬼神,說什麽會冒犯神佛的。對于這種狀況,緣法上人你是什麽意見?”
“嗯!”
緣法住持更覺緊張,便道:“正所謂舉頭三尺有神明,我等教化衆生,總得要讓世人知曉敬畏。譬如神佛,不過如此。”言畢,偷眼看了蕭鳳一眼,隻見她神色自然,方才緩了一口氣。
“這卻是有趣。”
蕭鳳随口應道,沿着山路林蔭小道繼續朝着裏面走去。
卻在這時,卻見眼前出現了一個亭台。
從他們所在的位置看去,這亭台層次分明共計分爲三層四面,第一層每一面有六根廊柱,廊柱之上是鬥拱結構,支撐着整個戒壇的大屋檐,戒壇屋頂爲攢尖式屋頂,四條屋脊,每條屋脊上有六隻神獸,看起來倒是頗爲華麗,應當非是尋常之人所能擁有的。
蕭鳳立時笑了一下,複有問道:“這是什麽?”
“這是戒壇!”緣法住持低聲回道。
蕭鳳這才恍然大悟,旋即說道:“原來是戒壇啊。我聽聞這戒壇乃是佛教僧徒受戒時所舉行的場所,原來便是這般模樣?”帶着一臉好奇,她已然踏入這祭壇之内。
隻見在這祭壇之中,正供奉一個銅鑄雙面佛像。
二佛像相背而坐,背身相連,面南的是西方極樂世界教主——阿彌陀佛,面北而坐的是東方淨琉璃世界教主——藥師佛。
見到這幅場景,蕭鳳立時驚詫:“不是優婆離嗎?怎麽卻是他們兩位?”
她卻知道,一般寺院的戒壇上多供奉釋迦牟尼佛或其十大弟子之一的優婆離,其原因便是因爲優婆離持戒第一,所以在戒壇上多供奉其形象,沒想到這隆興寺供奉的卻是這兩位,由此可見這隆興寺的特殊性。
“嗯!隻因爲本寺曾得宋祖敕封,方才有此規格。”被這一問,緣法住持越發覺得忐忑,弄不清楚蕭鳳的态度。
蕭鳳未急着回答,又道:“繼續走吧。”
過了祭壇,兩人已然進入了隆興寺之内。
這隆興寺沒有山門,所以兩人踏入其中,迎面就是一座高大的琉璃照壁。
這照壁甚是修長,足有近十丈長,高兩丈,厚也有六尺有餘,乃是用一整塊花崗岩支撐。而在壁頂及兩側皆是用綠色琉璃瓦鑲嵌,光輝照耀之下,更顯幾分恢宏之色。而在蓋帽、起脊處也一如别的古代建築,雕有飛禽走獸作爲裝飾。
照壁的前後心均爲菱形,中間爲綠琉璃浮雕二龍戲珠圖案,烘托浮雕的整面壁牆爲大紅色彩。
見到這東西,蕭鳳不免有所驚詫,掃了一眼便道:“這玩意倒是有些年代了,卻不知曉究竟有何典故?”言罷,卻是望向緣法上人,透着幾分有趣。
緣法上人立時說道:“說到這雙龍照壁,卻是和張天師以及尉遲敬德有關!”
“哦?那這樣看來,這雙龍照壁當是有些曆史了。”聽到這裏,蕭鳳立時便起了心思,繼續問道。
緣法上人立時便神采飛揚,将昔日之事一一訴說出來。
據說在唐朝時候。正定城,也就是現在的真定府。那南滹沱河,水深流急,早年無橋,過往不便,于是城中百姓就集資打鑄兩條鐵鏈,并且系于兩岸木樁作爲索橋,以利行人渡船。誰知道經年累月,鐵鏈變成兩條綠龍,爲害百姓,後來幸虧有張天師路過,這才将其降服。而在此時,正值尉遲敬德監修大佛寺,忘了修大佛寺的山門,正愁沒辦法交差。于是便讓工匠連夜動工,在大佛寺門前修起了這座照壁,把二龍牢牢地嵌在中間,這樣一來鎮鎖了蛟龍使它不能作惡,二來也遮掩了大佛寺沒有山門的尴尬。
“說的倒是不錯。隻可惜那索橋卻是自此沒了。”蕭鳳聽罷之後,卻透着幾分厭惡。
畢竟那鐵鎖乃是凡物,如何能夠蛻變成龍,進而危害百姓?
無非是當初建造者心生貪婪,爲了将這鐵鎖據爲己有,方才編造出這荒謬故事,進而欺騙百姓罷了。
宗教所爲,大抵如此!
蕭鳳行到此處,對這隆興寺已經是更無好感了,若非是爲了了解此種情況,她根本就不願意繼續前進。
緣法上人也察覺到蕭鳳那陡然變得冰冷的臉色,不禁縮了縮脖頸,也不知曉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麽,隻好陪着蕭鳳繼續朝着裏面走去。
兩人繞過了這雙龍照壁,自三路單孔石橋向北,迎面是寺院的第一座建築天王殿。
這天王殿乃是單檐歇山式,七檀中柱式建築,中有圓拱形大門,門上部橫嵌着“隆興寺”金字匾額,兼有山門作用。
中央部分爲重檐歇山頂,四面正中各出山花向前抱廈,讓本是厚重的建築物略顯輕柔,盡顯宋朝建築構思巧妙、注重和四周圍環境融合在一起的特點,殿頂爲綠琉璃瓦剪邊、檐下飾雄大的綠色鬥拱,翼角弧度圓潤而微微向上翹起。
走入殿中,蕭鳳四下望了一下,就見在殿内正中佛壇上,塑有釋迦牟尼、文殊、普賢、阿難、迦葉像等塑像。
而在檐牆及圍繞佛壇的扇面牆上,均繪有各色壁畫,其題材内容皆爲佛傳故事。
佛壇之中,正插着數根香燭,香燭之上煙火明滅,正有袅袅雲煙升起,将整個大殿熏得是檀香四處、煙籠霧罩,四下裏根本就看不清楚周圍的狀況,隻能陷入這一片香雲之中,并且被這香氣熏得是心思茫然,暈暈沉沉幾有登仙成佛之感。
隻可惜蕭鳳根基深厚、玄通了得,根本就不受絲毫影響。
“沒想到你這寺廟香火倒是鼎盛,居然尚且有如此之多的恩客前來此地,隻爲了以求安甯。”蕭鳳看着眼前安谧場景,卻是感慨萬分,不禁歎道:“隻可惜你這寺廟雖是安甯,無奈塵世之中卻是殺劫連綿,百姓流離失所,莫不是爲這蒼生所苦。唉,這天下究竟什麽時候才能夠恢複和平?”
“佛祖仁慈,定會讓世人超脫紅塵,往生極樂世界。”
緣法住持唱了一聲佛諾,旋即便目露哀傷,似是在爲蒼生所苦。
蕭鳳冷眼瞧着,卻是冷哼一聲:“極樂世界?隻可惜那極樂世界,卻隻存于虛幻之中,我卻未曾見過。”神色又複平靜,波瀾不興更是讓人看着擔心,不知道心中究竟在想着什麽。
緣法住持這才感覺有些懊惱,卻是悔恨當初未曾将速渾察留住,以至于遭逢此劫。
依照如今蕭鳳這般架勢,隻怕他非得出一次血不成。
緣法住持張了張口正欲解釋,孰料蕭鳳已然邁開腳步朝着裏面繼續走去,他無奈之下隻好繼續跟在蕭鳳後面,朝着裏面走去。
待到走入後面之後,迎面又看到一間五重檐三層樓閣。
注意到蕭鳳好奇目光,緣法住持繼續解釋道:“這是大悲閣!”
“大悲閣?”蕭鳳頓感好奇,緩步走入閣内。
隻見眼前一片亮堂,渾無該有的陰暗之氣,不免讓人感覺吃驚,擡頭一看便見到在這大悲閣之中,正矗立着一尊高大的銅鑄大菩薩。
這菩薩足有近六丈之高,立于一個約有六點六尺高的石台之上,周身有42臂,故此被稱之爲又稱“千手千眼觀音”,而每一個手臂都分别持日月、淨瓶、寶塔、金剛、寶劍等諸般武器,盡顯一身神威之色,其上無數眼睛直愣愣的俯瞰地上之人,更是透着高高在上之感。
置身其下,蕭鳳不免感覺有些不自在:“這位菩薩莫非便是大悲菩薩?”
“正是!”
緣法住持應聲回道,不知爲何他總覺得蕭鳳的目光變得有些奇怪,尤其是在看向那大悲菩薩的時候,更是帶着一絲敵意。
果不其然,蕭鳳卻猛地轉過頭,冷漠雙目盯着旁邊這人,口中透着幾分嗔怒:“即爲大悲菩薩。卻集衆人之财,納萬民之資築造己身,它算是大悲菩薩嗎?就算當真是大悲,隻怕也隻是黎民百姓的大悲,并非它之大悲。”
“那依着元鳳真人的意思是?”緣法主持怯頭怯腦,低聲問道。
不知爲何,他突然感到害怕,害怕會從蕭鳳之中聽到那不應該的話語。
孰料蕭鳳卻冷冷一笑,大手一揮便道:“拆了!”
兩字一落,立時便讓他大喝一聲,整個人徹底癱軟在地上,宛如被抽去了靈魂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