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着聲,張宏聖看着那盤腿坐在蒲團之上的賈涉。〈
然而等到良久,那曾經高聲辯論、揮斥方遒的老者,卻再也沒有半份的動靜。見到旁邊張宏聖指示,甲無傷立刻上前,将手摁在其心髒之處,觸手之處一片冰涼,半點生機都無。
他立刻怔住,低聲說:“他死了!”
“死了?”不可置信,嚴忠濟望着那神色安詳的家夥,低聲問道:“這家夥就這樣死了?”他曾經也曾想過遇見這人時候,應當如何斥責對方,又該如何将此人明正典刑。然而等到真正遇見此人時候,嚴忠濟卻現自己居然是半點言語都未曾辯過對方,甚至就連那複仇之心也是驟然停歇,渾然不知究竟應該如何去做。
空虛、茫然,這時他卻陷入仿徨之中,弄不清楚自己究竟在做什麽。
收起折扇,張宏聖拇指摸捏着鐵扇治下吊着的玉墜,冷玉所制的玉墜素來都有安神靜心的妙用,安靜下來的他這才緩聲說道:“沒錯,是死了。”
擔憂、無奈,緊抿的嘴唇猶如刀削,雙眉亦是緊緊皺起,雖是已然仙逝,然而這表情卻還是栩栩如生,如同再生。
這賈涉在逝世之時,大概也還在擔心南朝吧。
畢竟在這風雨飄搖的亂世之中,就憑南朝目前朝政腐朽、軍隊廢弛的狀況,隻怕很難自蒙古軍威之下保存性命了,這一點他早已經知曉。
“就算死了,我也要你碎屍萬段。”
嚴忠濟卻倍感惱火,五指攥緊鋼刀,已然準備走上去。
他那父親死相極慘,先是受了傳國玉玺緻命一擊,後被蕭月将頭顱整個砍下,可以說死狀極慘,而這般事情自然是眼前這人一手策劃指導的。
今日若是不能讓這人受到懲罰,他如何向父親交代?
“嚴侯爺,那人已然承蒙佛祖召喚,坐化在這裏。可否放他一馬?”
尚未等張宏聖做出反應,殺渾天卻是站出來,直接擋在嚴忠濟面前懇求道。
在山廟地上,尚且有烏黑血漬,那是月餘之前他們和清樂社厮殺時候所留下來的,因爲一直沒有人清理,所以一直遺留到現在。而當他站在這裏的時候,甚至還可以“看見”那曾經記起慘烈的厮殺,毫無理性、隻有殺戮,等到這個時候,殺渾天突然感覺自己過往一切,全然沒有了意義。
“給我閃開。”
低沉着聲音,嚴忠濟威脅道。
“但是他已經死了!”道出了事實,殺渾天卻并未退縮:“若是針對一具屍體,隻怕并非仁義之舉。”
“仁義?就你這屠夫,也有資格說嗎?”面露鄙夷,嚴忠濟高聲笑着,“别忘了你十年前在蒙城做的事情。那程氏家族共計一百三十七口性命向你求饒的時候,你可曾忘記?”
“我當年尋仇一心複仇,誰料被人挑撥,反而錯殺好人,以至于鑄成衆生大錯。”身子一晃,殺渾天那本是兇性十足的臉孔,立時透着一絲悲哀,低聲道:“但是侯爺,過去種種譬如朝露,不過是夢幻泡影。若侯爺常懷仇恨,隻怕乃父泉下難眠啊!”
“泉下難眠?我若是不将這家夥手刃于此,那才是泉下難眠。”斜斜掃過了默不作聲的張宏聖,嚴忠濟低聲喝道:“還有你,管好自己的狗,莫要讓他跑出來狂吠。不然的話,可就莫怪我不客氣了。”這話一說出,無論是殺渾天,還是那算無命、甲無傷全都目露羞憤,然而再被兩人盯着的時候,他們終究還是無可奈何。
張宏聖連連搖頭,也不再理會廟中賈涉屍身,轉過身卻走出了山廟,說道:“此人已經死了,想必另外兩人也正在那山林之中。即是如此,那我就先行離開,也好爲史老将軍助陣。黃河三鬼,你們三人也和我一起出去吧。”冷冽寒芒卻自眼中流露而出,落在了黃河三鬼身上。
那殺渾天立時抖了一抖,低聲說道:“但是那老先生如今已然仙逝,若是就這樣放在這裏隻怕不妥,不如由我等爲他們修一個墓如何?畢竟這裏蟲蟻甚多,若是讓他們傷了這位的屍身,隻怕不妥。”
“老先生?”
稍有詫異,嚴忠濟立時轉過眼珠,死死盯着殺渾天。
殺渾天雖然感覺言辭不妥,卻也沒曾低下頭,反而微微擡起頭顱,分毫不打算露出自己怯弱來。
“殺渾天!”遠遠地一個聲音傳來,張宏聖卻是看殺渾天始終在這裏厮混而感覺不滿,于是說道:“你若是還不跟上,莫非是想要離開不成。但是你既然打算留在這裏,那就莫要怪我不給你碎玉丹了。”隐隐中,自然是含着威脅。
殺渾天再聽見了那碎玉丹時候,也立時神色恍然,無奈之下隻好側過身子,讓嚴忠濟繼續前行。
背對着身後立在香案之上的佛像,他看着遠處高高懸在天空的太陽,日輪顯現正如那佛陀降世,明媚的陽光像是要将世間的一切污穢全都驅走,但是這藏在心裏、存于生命之中的霧霭,卻始終無法驅逐。
倍感痛苦,殺渾天不禁低聲念道:“佛祖,我究竟應該怎麽做才能夠掙脫苦海?”
自當年僥幸生活下去之後,他雖是修得一身本領,但是一家全都淹沒于黃河之中,之後爲了尋仇反而被奸人挑釁,故此錯殺了好人。之後雖是将那奸人斬殺,但是他卻受到淮北一代英豪通緝,之後不得不投靠張秀,方才苟延殘喘了下來。
名聲雖旺,但大部分都是惡名。
若是失去了張秀的輔助,他實在不清楚自己究竟如何才能活下去。
“一介武夫,居然也敢再次饒舌?”滿是不屑,嚴忠濟不去理會離開幾人,而是沉下心思一步一步走到賈涉身前。
他且看着那微微挑起的嘴角,卻忽然感到那笑容像是在嘲諷,腦海之中不禁想起之前被這人唾罵時候的場景,立時就感覺心間氣堵的很,越感覺眼前這個家夥相當礙眼,立時撩起鋼刀,欲要揮下。
正在這時,自山廟之外,傳來數聲驚呼。
嚴忠濟立時惱怒,暗想:“他們在幹什麽?”然而等到他想要揮下時候,卻覺得手腕宛如被鋼鐵鉗住,絲毫動彈不得。
側目一看,嚴忠濟立刻現在身邊之處出現一人,白白須、身體健碩,而那抓住他手腕的手臂亦是粗壯無比,上面那堅硬老繭硬的好似生鐵一樣,令其分毫動彈不得。
很明顯,這人正是曾生。
他似乎感到嚴忠濟心中惱意,立時歎道:“你這厮,想要壞别人屍,心腸忒是歹毒。若是别人來了,非得一劍将你廢了。但是我素來不殺生,所以還請你抱歉了。”之後,他隻将那手腕一動,立刻将這嚴忠濟硬生生扯了起來,正如那皮球一樣,被整個自山廟廟門抛了出去。
之後,曾生看着賈涉那猶自帶着愁容的臉,立時低聲道歉道:“此次前來,我是奉了師尊之命帶您離開此地。但是沒料到,如今時候您竟然已經再次仙逝。若有冒犯,還請原諒!”說着,他将手一覽便将賈涉屍身扛起,旋即快若流星,迅自這山廟之中離開。
此刻,自山廟之中立時便有黃河三鬼和張宏聖撲來。
殺渾天已然催動其背後紫雷狂刀,陣陣刀氣帶着雷霆之聲;算無命一手奪命金算全數射出,招招對準周身要害;甲無傷亦是挺身上前,意圖當做對方;躲在三人之後,那張宏聖亦是連連揮動鐵扇,道道罡氣鋪面而來,自地面上刮起陣陣塵沙。
三人一并出手,想要将曾生擋住。
然而曾生隻是輕輕一笑,右手之上握着一并鋼刀,正是之前自嚴忠濟手中奪下的,他隻将這鋼刀劈空一揮,憑空中一道青壁立刻顯現,将他護在身後,無論是剛烈刀氣、銳利金珠,還是那狂猛罡氣,具是被這青壁擋住。之後,這青壁更是如同那厚實坦克一樣,朝着幾人撞去,兇猛之處令人感覺猶如巨像沖鋒一樣。
看見此人如此表現,張宏聖已然知曉此人修爲遠自己,便是那黃河三鬼一并上前,隻怕也無法擋住對方,心中滿是驚訝:“這厮究竟是誰,居然如此厲害?而且今日時候突然現身,隻是爲了帶走賈涉。難道這人,乃是南朝奸細不成?”
忐忑不安,張宏聖立刻舍棄了追尋的念頭,轉而将被丢出來的嚴忠濟接住。
借此機會,曾生立時化作一陣清風,快從這裏離開,縱然身後有黃河三鬼還有那張宏聖想要運起輕功跟着,但是他們具是無法跟上曾生度,隻得被丢在後面吃灰罷了。
“那厮究竟是誰?”
好容易緩過氣來,嚴忠濟滿腔惱火。
就差一絲他就能夠報仇雪恨,但是如今時候卻被橫插一杠,如此行徑自然會感覺不舒服。
“不清楚,不過他的出現越肯定了我的猜測。那南朝定然已經在這北地之中搞鬼,不然的話那個家夥是不會出現的。”張宏聖冷着臉,仔細分析着,否則的話對方爲何要将賈涉的屍體帶走呢?
事實上就算賈涉自殺,他也有辦法自對方腦袋之中找出東西來。
畢竟這個世界之中,諸多奇妙玄功向來很多,自死亡腦袋之中挖掘信息的手段也是不少,至少張宏聖就知道他父親所出身的少室山禅宗之中,就存在着相當多的妙法。
之前未曾将賈涉頭顱割下,不過是因爲他憐惜自己名聲,不欲借此污了自己的手,故此撺掇嚴忠濟去做這種卑劣事情來。隻是世事無常,憑空出現的曾生,卻是壞了張宏聖的計劃,這一點當真是萬幸了。
想不出所以然來,張宏聖隻好放棄追查對方蹤迹的想法,說道:“不管怎樣,我們還是先和史權彙聚吧。畢竟那人突然出現,隻怕圖謀不小。若是讓史老前輩也中了對方毒計,那就麻煩了。”
幾人說完,便看見大路之上,那清樂社黑軍正神色落寞,一副喪葬的樣子行走在道路之上,其上率領衆人的史權亦是面白如紙、氣息衰弱,明顯是受了重傷,隻能夠呆在那馬車之中,任由周圍的士兵團團圍住,好保障其生命安全。
張宏聖感覺詫異,敢上前問道:“史老将軍,您這是怎麽回事?”
“哼!”
冷哼一聲,史權臉上烏雲密布,反倒是反口斥道:“你們呢?要知道當初時候我們可是商量着兵分兩路,怎麽你沒有将那家夥給帶來?”
“唉!”張宏聖立時哀歎一聲:“我本來将那賈涉已經逼入絕境之中。誰料此人卻以言語诳我,之後更是自閉心脈而死。我雖欲将此人屍身帶回,沒奈何卻橫生枝節,被一個不知名的家夥給搶走了。這般樣子,當真讓人生氣。”
“不知名的家夥?那個人是不是白白須,年約三十左右,而且身上穿着一件褐色粗布衣衫?”史權立刻問道,畢竟他之前曾經和對方對陣,那蕭月被他以烈陽箭重創短暫中根本無法動彈,那麽剩下的隻可能是昔日裏轉死複生的曾生了。
“正是此人!”
張宏聖驚訝回道,旋即就若有所思:“莫非将軍便是被此人重傷?”
“是!也不是!”史權皺起眉頭,卻不願将當時候和蕭月、曾生對壘事情說出來,旋即就撇開話題,又是問道:“隻是你有沒有得到什麽消息?要知道我雖然将那孽女給重傷了,但是卻也被對方逃出一人。看起來,他們這個時候應當是逃往南朝了。畢竟對方可是帶着玄鐵,更有傳國玉玺的消息,若是那南朝也因此大規模調動力量,想要叢中渾水撈魚的話,隻怕對咱們不妙啊。”
“沒有!”
無奈搖頭,張宏聖想着自己雖然苦心孤詣想要自賈涉口中套出情報,但是卻被對方三言兩語就調開話題,甚至臨死之前都被擺了一道,當然是感到惱怒無比。
辛苦一個多月,而且就連史權都被重傷,這般樣子他們當真是沒臉見人了。
史權亦是感到惱火,張口唾罵道:“媽的!下一次遇見這幫混蛋,我定然将他們一個個全宰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