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孫老實力固然強悍,然後終究隻是一人,又如何能夠抵住對方的虎狼之師?
想着這些,他看着那一副風燭殘年的孫老,不自覺感覺有些悲痛,問:“守護這興元府本就我一人之職,你爲何要來趟這趟渾水?隐居多年,若是輕易喪命,隻怕并非好事。”
“孫某早已死去。如今隻是爲這殘軀尋一處墳墓。”
那孫老忽的睜開眼睛,目光渾濁不堪,身體幹癟不已,仿佛一陣風就能夠吹倒。依着他的年齡,此刻應當是作于高堂之上,望着衆多兒郎于庭院中嬉笑、玩耍,偶然間露出一些慈悲,呵護着那些調皮的小家夥,然後在這安穩的日子當中,度過自己的餘生。
隻是,他卻在這狼煙四起、戰火連連的時候,踏入這邊陲之地,卻不免讓人感覺悲恸不已。
蕭逸無奈隻要放棄勸說,自他遇見這人時候就明白,這孫老向來如此,一直都是傲骨嶙峋、孑然立于塵世之中。不過考慮到城中即将面臨的危機,他也隻好接受孫老的幫助,于這千鈞一發的時候,多一個人的幫忙也是很好的。
廢話不多說,蕭逸心心念着城中事情,自然不會在這裏久留,很快就帶着一行人回到城中,開始整備城中廂軍、分派各方任務,好抵抗此刻城外從天而降的金朝兵馬,即使對方僅僅隻是一隻被蒙古擊敗的散兵遊勇,也要做好萬全的準備。
是夜,星辰無光、弦月黯淡,更兼微風不動,正是絕佳的偷襲時候。
位于城中的府衙門外立着數輛轎子、馬匹,旁邊坐着的小厮、奴仆也是面色擔憂、心情焦躁望着門内情況。而在此時,那衙門之中,俨然已經是燈火通明、人影綽綽,十幾個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人物坐在下首,雖然面向和體格看起來并不相同,不過仔細瞧着就可以看出來,這些人個個都是身穿錦緞絲綢、于手腕、脖頸帶着玉飾、镯子,顯然是非富即貴的人物。
隻是此刻,他們卻沒了昔日裏的從容,一個個具是面有焦躁,望着上首坐着的蕭逸,若非是顧及對方官威,隻怕早已經張口詢問城外的事情了。
終于,一位漢子忍不住,問道:“蕭大人!不知道你今晚将我們召集到這裏來,究竟所爲何事?”
“唉!”悠長氣息緩緩吐出,蕭逸睜開了那微微合着的目光,若有所思自這些人臉上掃過,說道:“想必你們已經知曉那金朝兵馬的事情。所以我就想要詢問一下你們的意見,關于那個斡烈兀術答的家夥,你們有什麽決定?”
這些人皆是興元府之中的有頭有臉的人物,每一個都掌握了一個産業,或是茶葉、或是青鹽、或是糧食、或是布匹、或是草藥……,可以說每一個在這興元府之中,都算是能夠翻天覆地的存在。
若要聚集整個興元府力量,抵禦外敵的侵入,少不得需要他們的幫忙!
果然,随着蕭逸的話兒,有一人站了出來,問:“敢問蕭大人,那斡烈兀術答可是北國完顔陳和尚坐下将領?若是其他部隊倒也罷了,若是他的部下隻怕我們興元府就危險了。”
這些個商人也算是消息靈通,尤其是所處之地乃是三國邊境,故此自有自己的消息門路,于北方金國如今的遭遇自然也是清楚無比,比之朝廷衆位大臣,更有自己的獨到之處。
“正是!”
蕭逸也沒興趣繼續掩瞞,信口承認了,有說:“所以我才連夜将你們招來,就是商議一下,如何才能夠擊退對方。令其從這裏安然撤退!”
至于擊敗對方?
他倒不覺得自己手中那僅有數百名的廂兵,還有那些粗鄙簡陋的武器,就能夠對付對方那些縱橫沙場的百戰骁勇。
這一下,立刻就似平地起旱雷,将這些家夥炸的是三魂消散、七魄無主,混似個沒頭蒼蠅一樣,唧唧喳喳的叫了起來,諸般的話語也自口中說了出來,平白無故讓人心煩。
“怎麽可能是他?若是他來了,那咱們可就麻煩了!”
“可憐我父親傳下來的基業啊,難道說就這樣就沒了?”
“唉,那家中的三大倉糧食也就得這樣沒有了?”
“…………”
聽見這些埋怨話,蕭逸頓感糟心,沉着臉吼道:“全都給我閉嘴。這裏是衙門,我們是讨論如何卻敵的,而不是開一個菜市場。而你們一個個的,也算是頭面上的人物,少說也得有些骨氣,别露出這幅怯弱樣子,平白無故讓人發笑。”
“沒錯。蕭大人說的是,隻是如何卻敵,卻不知幾位仁兄有何意見?”绫羅綢緞也兜不住那肥碩的肚子,一位面部油光滿面的胖子說道。
這位卻是德興樓的老闆,本名錢俊。
見有人提出話頭,立刻有人接口:“錢老闆都發話了,各位就甭客氣。隻要是力所能及,我們當然會支持的。”他卻是身體瘦削無比,細細眼睛、修長胡須,混似個偷油的老鼠一般。
這人乃是這興元府最大的地主,家中自由千畝良田,更有佃戶數百,可謂是勢力龐大。
“舒潛,你都這樣說了,那蕭大人的邀請咱們當然得鼎力相助。依我看。那斡烈兀術答此次前來不過是求财,既然如此我們不如每個人都出些錢糧送與他,這樣的話我想那人自然會繞道而走吧。”又一漢子說着,這人倒是和之前兩人一看就是不經鍛煉的樣子相反,一身肌肉相當結實,應當是長期鍛煉的主兒。
而他乃是販賣青鹽的鹽戶,附近百八裏地的鹽,全是此人自西夏之處販賣過來的。
旁邊一人連連點頭,對幾人回答顯然是無比贊同:“正如窦侯所說的那樣,打打殺殺終究不是好的。更何況,若是被那家夥打入這裏,那麽我們幸苦半生的基業可就全毀了。不管怎樣,先度過這一劫再說吧。”合着别人不太一樣,這位卻是一身儒士打扮,身上更是帶着折扇、玉墜之類的飾品,令人透着幾分高雅士子的氣息。
“沒錯。查苑的話正中心懷。既然如此,那我出一萬貫錢如何?”
“我出三萬貫錢,再加上一百擔糧食。”
“我出兩萬貫,青鹽的話,可以商量。”
“一萬貫,畢竟家小,隻能如此。”
“…………”
幾個人也沒等到蕭逸發話,商議了一下就定了接下來的計劃。
“各位。”見着幾人一副興高采烈甚至現在就打算這樣做的樣子,蕭逸想着昔日裏那所謂的合議以及盟約,頓時覺得有些荒謬,自旁邊破了一桶冷水,說道:“若是依照你們的方法,那不過是揚湯止沸、飲鸩止渴,根本派不了半分用途。更何況對方目的不知,若是如此輕易就做出這等行徑,隻怕會被對方要挾,跌個粉身碎骨。”
“嗯,蕭大人。您這樣說那可就不對了。”
窦侯不覺有些不滿,見到其他人慫恿樣子,也起了膽色直截了當說:“我曾經入過金朝境内,知曉那地境一直都是混亂不堪。流民、匪軍、官兵,個頂個的都是奸猾無比,貫會搜羅錢财。若是一言不合,更會持刀相向,我這胸口一刀就是被那金兵個傷到的。”
說着,他将胸前衣衫解開,露出一道橫貫胸前的疤痕,繼續說:“可以說對那些家夥的兇狠程度我是相當了解。就憑我們興元府,是斷然難以和對方抗衡的。既然如此,爲何不破财免災,且讓對方退去,好争取足夠時間呢?”
“沒錯啊。這計謀也算不錯,如何不成?”旁邊幾人亦是練練慫恿,顯然對那城外的兵馬畏懼不堪。
他們早就過慣了舒坦的日子,若是要拿起刀兵和那些兇悍之徒對抗,簡直不可能!
“哼!”
看着這些人表現,蕭逸整個人眼睛都透着光火,毫不猶豫就是訓斥起來:“你們這群人,就知道這些話。但是你們知不知道,對方可未必就這麽好說話。正所謂人心難測、更有諺語有雲‘人心不足蛇吞象’。若是對方瞧出了我們的膽怯,隻怕會獅子大開口,直接搶了整個興元府。至于你們,隻怕會被對方抓住,在折磨中将自家東西全都獻出,至于你們的家人也甭想着能夠安穩過下去。他們隻怕也會一并被貶爲奴仆,任由那些士兵驅使、使喚。”
蓦地,他将那驚堂木一拍,吼道:“靖康之恥,你們難道就忘了嗎?”
然而那一聲卻始終無法将幾人喚醒,個個都是一臉不明所以,目光透着不屑,顯然沒有當作一回事。畢竟在這些人的腦袋裏面,可從來就沒有錢解決不了的事情。
若是一貫、兩貫都不夠。
那就在給三貫、四貫!
總之,隻需要滿足對方的要求,那麽肯定就會保證自己的利益所在。
這種商人的思維,早就第烙入了這些人的骨頭之中,一時半會兒的根本就難以清楚。
正在這時,門外忽然傳出幾聲喧鬧。
蕭逸一驚立刻站起,就見遠處丢來一個屍體,“砰”的一聲落在地上,鮮血滿地駭的人心驚膽顫,着目望去,就見遠處數十位人影闖入這衙門之内,手中握着斧戈,正和那些廂軍、衙役厮殺,中央一個手持長槍的更是骁勇無比,隻是一槍就将擋路幾人全部打死,直接朝着這邊闖來。
“戰争,這就開始了嗎?”
望着這一切,蕭逸感覺背後發冷,簡直想要朝天大笑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