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吳曦指了指楊琏真迦手上拿着的一件法器問道。
這法器乃是一件雙面小鼓,就像兩個碗反扣在一起,上面紋着佛陀、菩薩等紋飾,又綴以金銀作爲裝飾,紋面細膩圓潤,單看起來倒是一件不錯的裝飾品。
楊琏真迦雙掌合十,笑道:“這是貧僧所制法器,乃是爲了修行真言心咒所制的。”
“法器?你這東西倒是稀奇,不如權且送我一個?”吳曦卻将目光盯着那法器,隐隐間透着一絲探求。
他雖非喜好金石、法器一類人,但是卻自典籍之中知道那西藏密宗擅長制造法器,從而達到提升修爲境界的可能,故此對着小鼓有些好奇。
楊琏真迦颌首回道:“自然可以!”說着,就将那法器合着一根鑲着金銀小杵遞出。吳曦也沒拒絕,将手握住時候就覺驚訝,手摸之處無比細膩,而且還有一股溫潤的感覺,隐隐間更透着一絲溫度,問道:“這東西是什麽制作的?觸感居然如此細膩圓潤?莫非乃是西藏和田玉?”
“關于這法器如何制造乃我密宗秘傳之法,請恕小僧無法回答。”楊琏真迦搖頭回絕。
那吳曦也曉得無法從這番僧口中翹出秘密,隻好作罷。
而在此刻,那蕭逸卻自大堂之中審理案情回來,見到兩人相談甚切,不自覺露出一絲嫌惡,隻是念及兩人實力高強絕非自己所能抵抗,隻好說道:“兩位在我這裏住了一段時間,會不會感覺無聊?不如就讓我介紹個遊山玩水的地方,讓二位去散散心如何?”
對這兩人,他無法做到視而不見,那不如就讓其離開自己視線,省的讓自己煩心。
吳曦搖頭拒絕道:“不了!我又不是文人,對那吟詩作對、遊山玩水毫無興趣。”說着,他看了一下蕭逸那布滿愁容的臉蛋,有瞅了一下手中小鼓,不覺一笑随手一抛丢給了蕭逸,說道:“這是這位高僧制造的法器,據說能夠定心安神,不如就送給義賢兄如何?”話語中,自然透着無可拒絕。
“那就謝謝吳兄了!”蕭逸勉強一笑,将那小鼓拿在手中,就信步回到院堂之中,準備休息。
于這興元府之中,他除卻了需要安撫百姓之外,更需要令這兩位稱心如意,當真是竭盡心力。
回到自家廂房,他在案桌上攤開了一張宣紙,以鎮紙将其壓在桌上,一如往常一樣,每當陷入沉悶之中就會以書法、繪畫消解心中愁怨。但是當那慣常的一句“亦珑,且爲我磨墨”脫口而出的時候,他卻呆住了,着眼望去瞧見這空無一人的房間,這才想起自己爲了家人安全,早就将其遣到了武侯墓受那孫前輩守墓人的保護了。
“唉!這些事情究竟應該怎麽辦啊!”
将那毛筆放下,蕭逸喟然長歎,一屁股坐在了座位上,不覺感覺腦袋更是發脹,摸到了那小鼓時候想起吳曦所說之話,不由得敲了一下,一聲輕音應聲而出,仿佛洗滌塵土的梵音,又似蕩盡俗務的佛音,他頓時覺得心神稍微有些輕松,好似那壓在心中的愁容煩惱盡皆忘卻,因政務而緊繃的臉也松弛了下來,似是踏入了無上佛國一樣。
“喂!”
忽的一聲脆響,蕭逸頓時驚醒,就見窗外立着一人,隻将腦袋擱在窗戶上,一對烏黑幽亮的小眼睛望着自己,透着些嗔怒。他不覺笑道:“昨日裏送了花環,今日裏有來這裏準備幹啥?”于案桌左上角,正放着那花環,大抵因爲過了些時日,有些花朵已經枯黃了。
“那花環又不是我編的,我隻是代爲跑路罷了。”小龍女連忙否認,卻一轉眼死死盯着那小鼓,問道:“這是什麽東西?誰送給你的?”話語中,卻罕見的透着一些謹慎。
蕭逸察覺到其目光,不自覺輕輕敲了幾下,說道:“是一位朋友送的。如果你喜歡的話,我可以送給你。”說着,那小鼓就被遞出。
小龍女隻将手摸了一下,立刻露出嫌惡,随手一戳當場就将這小鼓戳爛,罵罵咧咧道:“這惡心的東西,我才不要呢!”
“惡心的東西?”蕭逸卻覺奇怪,問道。
“難道你不知道?這鼓皮乃是處女的皮膚制成的,而這鼓身則是以處女頭顱定制成的。以前我就聽過那西藏密宗淫邪得很,今日看來果然不假。”小龍女信手一抛,就将那小鼓重新丢回:“如果你不信的話,不如看一看如何?”
“人皮還有頭蓋骨?”
蕭逸念及那楊琏真迦一直表現的猶如得道高僧,心中稍微有些抵觸,隻是想道小龍女曆次話語,也不自覺有些相信了。于是他就就将旁邊鎮紙取過,一下子就将這小鼓砸的粉碎,然後将那碎片撿起放在眼前仔細敲着,邊緣呈現出鋸齒狀的樣式,分明就是頭骨的樣式。
而且觀其大小,明顯就是尚未長成的女童所有!
他不覺感覺腦海裏面一陣混沌,胃中更是仿佛翻江倒海一樣翻湧不已,口一張肚中的東西全數吞出,腥臭不能聞。
臉色蒼白,蕭逸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話中,猶自帶着震驚。
首次見到那楊琏真迦以女童屍骸制造法器,他心中對方那副得道高僧的模樣早已經崩塌了,
“當然。”小龍女嗤之以鼻,又道:“我懷疑那家夥将這東西送給你,就是爲了借機控制你的心智,從而爲他們的計劃提供幫助。依我看,你還是快點辭職算了,也免得遭這些邋遢事!”
那蒙古南下借道伐金已經注定,朝堂衆臣也是一力推動,又豈是這一人能夠阻止的?
在這個時候還惹上這些肮髒事,是個人也不會主動貼上去的。
“我若逃了,這一州百姓又該如何?”
悠悠然,蕭逸忽的低聲念叨着,他那一對目光雖是近乎死寂,卻不知爲何透着些許堅定,猶如漆黑的夜晚,那唯一亮着的閃爍星辰,似乎在這霎那間,已經決定了什麽。
“所以你就準備呆在這裏?”小龍女望着這人,不由得湧出一股無明業火,大聲怒斥道:“就你這個貧弱之軀,别說是和那兩位實力高強的家夥鬥,就連我你都打不過?你憑什麽和他們對抗?”
“昭昭日月、天理循環。”
漠然不動,那蕭逸卻置若罔聞,隻将這句說出口。
他也曉得僅憑自己力量斷然難以阻止這件事情,隻是完全是出于對自己責任的執着,所以才在這裏堅守着。
那小龍女卻是惱了,将着小身子一竄,早就站在了蕭逸面前仰着脖子吼道:“天理?天理你妹啊。天理能夠抵抗軍隊?天理能夠保護百姓?我告訴你,什麽才是天理!”說着,隻将手一揮,在這逼仄空間之内,一道狂風順勢而起,将那帷帳、畫卷還有宣紙什麽的,全都吹的呼呼作響,不過一會兒昔日整潔的卧室,立刻就是狼藉一片。
她又見那蕭逸木然不動,任憑狂風吹拂,惱恨之下立刻喚出一道雷電,“喀拉”一聲立刻在地上炸出一個小坑,了然煙雲若是落在人身上,就算不死也得重傷。
“弱肉強食,适者生存。這才是天理!你到底懂不懂什麽才是天理?”
面色異常冷峻,小龍女厲聲怒斥道。
若非她對這家有些好感,依着過去的性子,早就從這裏溜了,哪裏還會理會那天下征伐事情?
諸般異象來回閃爍,風聲怒吼、雷霆咆哮,每一個皆可以輕易取人性命。
然而那蕭逸卻分毫不動,隻是搖頭對着她說道:“你還是走吧。你本就不是這裏的人,自然無須在這裏浪費時間。至于我?”仰天望着天空,于黑漆漆、幽暗暗的黑幕之中,隻餘幾顆星辰閃爍,那是否就是指引未來的道标?
他無從知曉,隻是覺得自己至少應該堅持什麽東西!
“或許,我會死在這裏吧!”
這一下,直如佛家頓悟,他卻将那壓着心頭的一切全數抛卻,心中不覺一陣通透,既然人生注定會死,爲何不遵循着自己的本性呢?
于通往死亡的道途,堅持自己的一切!
那,或許就是他的歸宿。
“傻瓜!蠢貨!白癡!你這樣,有沒有考慮到你的妻子,你的女兒?她們還在武侯墓那裏等着你們呢!”
一連串罵語脫口而出,小龍女恍惚中卻感覺這人似乎變了一個樣子。
昔日裏的閑淡從容猶如雪雕冰诼般,于狂風暴雨之中被徹底的打散,此刻卻留下了一副铮铮鐵骨、昂揚鬥志,即使微小、即使脆弱、即使渺茫,卻依舊執着于最後的決意,即使這葬生的乃是自己的一切,也在所不惜。
“一家毀何如一州毀?她們既然爲我妻女,自當知曉這般大義。”漠然不動,那蕭逸透着決絕,卻忽然彎腰俯身,對着那小龍女長長一輯:“隻是我那對女兒卻是無辜。若是少俠願意,可否将其護下?就算是給你作爲奴仆,總得好過落入那些蠻夷之徒。”
“你的事情我才不管呢!”
望着這人恭敬樣子,小龍女心間狂跳,不知爲何忽然感覺心緒稍微有些不甯,一跺腳立刻從遠處離開,至于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她現在才沒興趣和這家夥扯上聯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