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帳之中,一身甲胄的李進正凝神觀看案上的地圖,七八名鷹将屏息靜氣的圍攏四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主将點于地圖的手指之間……一場規模性的局部戰役,即将明确主攻方向。
“哼!”李進從鼻中重重哼出一個不屑的鼻音,半天沒有移動的指尖突然重重點在圖間一處:“就是這裏了!諸縣!”
“李将軍!末将還當您會将攻擊突破口放在邳鄉、郓亭一線!”一名鷹将愕然道:“臧霸将軍正在泰山整軍備戰,若我軍從西線攻擊,再有臧霸将軍配合,則必将勢如破竹!”
“臧霸軍正在牢牢牽制着曹操,不可輕動!”李進從容道:“徐州軍屢戰屢敗,士氣早已低落不堪,對付他們何需友軍支援?”
“不錯!”一名鷹将接口道:“當年,琅邪全境都在我們手中,天時地利對于敵我雙方并無二緻,而我軍與敵軍軍力相仿,戰力卻是天差地别,此戰絕無問題!”
“就這麽定!”李進哈哈一笑:“連你們都認爲本将會從邳鄉、郓亭一線出擊,徐州軍必然也是同樣猜測!如此一來,我們更是占了出其不意的優勢!”
“諸位!”他威嚴的目光掃過身側諸将:“将軍已從涼州啓程歸來,咱們怎可全無表示?權當是送給将軍的一份接風之禮……打殘陶謙,拿下琅邪!”
“說得好啊!打吧!”幾名鷹将一起轟然叫了起來:“将軍在涼州疊遭兇險,咱們卻在此忍氣吞聲,這口氣早已憋得狠了!”
“好!諸将聽令……”沒等李進下達任務,突然一個傳令官一頭紮了進來。
他一臉凝重的雙足一并:“李将軍,将軍以天眼緻書……此令十萬火急!”
“什麽?快些拿于我看!”李進急急展開書帛,神情立時凝固。
他呆了一呆,才歎息道:“各位将軍,琅邪之戰打不成了!”
“搞什麽嘛?”諸将一起發出大失所望的抱怨之聲。
“砰!”李進突然一掌拍在案上,猛然間爆發出一陣狂笑:“小子們别灰心,琅邪早晚都是囊中之物,我們卻先要打一場大仗了!”
他一展手中信帛:“瞧瞧吧!這是我們渤海軍首次發出的鷹将集結令!将軍将要舉全軍之力,發起一次史無前例的大規模主力會戰!”
“啊?”諸将一起呆滞。半晌,帳中的狂吼亂叫之聲幾乎将帳頂都要掀翻過來。
一處剛剛落下帷幕的戰場上,幾處青煙仍在袅袅升起,渤海軍戰士們正在快速清掃戰場。
甘甯百無聊賴的坐在一架辎重車上,一條腿搭在車轅上晃啊晃的,雙目無神的望向遠處,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你夠閑的啊!這是在打仗!”蘇飛指揮着将士們将一隊降卒押着行去,一轉頭恰好看到甘甯,登時氣不打一處來。
“小場面嘛!這也算打仗?”甘甯有氣無力的應道:“你較什麽真?”
“我警告你,不要再這麽不務正業!别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蘇飛冷笑一聲:“沒趕上涼州之戰,又閑了大半年,你心裏頭有氣吧?但是記着,将軍就要回來了,如果看到你這副嘴臉,小心他用鞭子抽你!”
“抽我?抽我我也樂意!”甘甯一挺腰跳了起來:“連華雄胡轸都能參加涼州大戰,憑什麽沒我的份兒!如果我去,如果我去……”
他突然濕潤了雙目:“說不定,我能幫謹嚴擋上一刀的!”
“好了,不要說了!今後也不許再提!”蘇飛心中一痛,拍了拍他的肩頭:“将軍如果聽到了,會很傷心!你這是在責怪将軍沒有保護好謹嚴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謹嚴死得太慘了!”甘甯喃喃道:“我隻是難過,還有憤怒……”
“甘将軍!蘇将軍!”一名軍官走了過來:“請允許末将彙報戰果!”
“給我……”甘甯一張口卻看到蘇飛冷冷的目光,隻得“咕噜”一聲把“滾蛋”兩個字咽了回去:“說吧!”
“好的!甘将軍!”那軍官展開一卷木簡:“此戰,我軍陣亡7人,傷45人,殺敵338人,俘敵227人,繳獲……”
“什麽?什麽什麽?”甘甯發洩般的又跳了起來:“打了一個多時辰的仗,才這麽點成果?敵軍一共才800人,怎麽就不能一網打盡呢?早就告訴你們,平日裏多訓練,戰時才能打好仗,可你們是怎麽辦的……”
看着張牙舞爪的甘甯和面青唇白的軍官,蘇飛一陣頭疼,正打算制止這場全無意義的鬧劇,突然聽得有人高叫道:“兩位将軍,将軍從弘農發來十萬火急軍令!”
“将軍?”甘甯和蘇飛面面相觑,突然同聲叫道:“将軍有消息來了!”
兩人一起伸手去搶那軍令,終于被甘甯搶先得手,一邊側着身子觀看,一邊口中還罵罵咧咧:“沒規矩!一個小副将也敢與主将搶軍令……”
他突然住口,嘴裏呼哧呼哧的喘了幾口粗氣。
“将軍到底說的什麽?”蘇飛不由急了眼:“你倒是說啊!”
“不說了!不是,路上說!”甘甯突然手舞足蹈的彈了起來,口不擇言道:“快!快下令,全軍立即返回渤海!”
“甘将軍,屬下還沒有彙報完!”那彙報戰情的軍官不由委屈道:“至少,也要等打掃完戰場!”
“不用彙報了,也不必打掃戰場!”甘甯直奔自己的戰馬而去:“立即撤軍!”
“可是,可是俘虜呢?”那軍官也算是盡忠職守,壯着膽子扯住甘甯馬頭:“請将軍就近安排安置俘虜的去處!”
“我說你怎麽這麽麻煩?區區幾百個俘虜,放了不就得了?”甘甯伸手就去摸馬鞭,瞪着眼睛道:“再敢阻礙,耽擱了本将去搶先鋒之位,本将抽死你!”
兖豫交界,穎川許縣,渤海軍大營。
大帳中,高順木無表情的端坐于案後,而曹操一臉不豫之色的與他相對而坐。
“匡日兄,你難道不打算向本人稍作解釋嗎?”曹操終于開口,他嘿然一笑道:“你是一軍主将,平日裏軍務繁忙,而本人則是軍政統管,多少大事等着你我去憂心操勞?這麽耽誤光陰,似乎不妥吧?”
“你需要我解釋什麽?”高順的聲音平淡如水,聽不出任何波動:“有話直說!”
“好!那我就直言相告!”曹操冷笑一聲:“貴我兩軍自合兵以來,一直相互呼應,配合默契,這才挫敗了袁術和陶謙的攻勢,戰果斐然……”
“你說要直言相告的!”高順絲毫沒有給他留任何情面,直接打斷道:“說重點!”
“沒錯!”曹操一怔,止不住閃過一絲怒色:“那麽,近日來,你們渤海軍既不展開攻勢,也不回應我軍的支援請求,反而不斷就地募兵征糧,放任袁術軍從容反撲,令我軍白白蒙受了很多損失,這到底是何道理?”
“不止如此!”他越說越是語聲提升,已經有了一絲咄咄逼人:“我專門劃出了泰山郡,供你們開辟徐州戰場,而貴軍的臧霸将軍隻守不攻,更将主力部署在我軍一側,這還算是友軍所爲嗎?這簡直就是牽制和監視!”
“說完了?”高順冷冷的看着他:“你軍有你軍的作戰部署,而我軍亦然!說到底,你我兩方隻是聯合作戰,并無統屬之分,憑什麽我軍要按照你軍的作戰意圖調整方略?”
“你!”曹操氣極而止,半晌才緩緩斂去怒容,苦笑道:“匡日這麽說就有損氣度了,難道就不能從大局着想嗎?陶謙口蜜腹劍,嘗懷禍亂之心,而袁術更是狼子野心,篡逆之心昭然若揭,此二賊一日不除,我大漢終是江山不穩……”
說到此處,他深深吸了一口氣,又道:“我得到可靠探報,那塊傳國玉玺不知怎的竟然落在了袁術的手中,而此賊已經開始密議稱帝之事!若此事果然發生,則不亞于天崩地裂、鬥轉星移,漢室和天子亦将蒙受奇恥大辱!”
“匡日啊!你我同爲漢臣,爲國除賊乃是本份,何況漢揚還是天子皇叔,漢朝的大将軍,他更是責無旁貸啊!”曹操苦口婆心道:“再者說來,我與你和漢揚相交十年,也算得上是肝膽相照,你……”
“砰!”曹操駭然住口,一臉震動的瞧向高順重重拍在案上的手掌。
“原來,孟德還記着與我們的情誼?”高順眼中閃過懾人心魄的精芒:“那好,本将再提醒幾件似乎已經被你淡忘的真相吧!陶謙當年意欲加害你父時,是誰奇兵夜行數百裏,幫你救下了老父?袁術打進了兖州,令你朝不保夕,連袁紹都對你置之不理,又是誰幫你打跑了袁術、搶回了地盤?說到底,袁術與陶謙和你既有私怨,也有利益之争,你是退無可退這才挺身而戰!而我渤海軍,又從中得了什麽好處?令你敢這麽理直氣壯的來質問本将?”
曹操差點無言以對,勉強道:“匡日,當初我們可是簽下了攻守同盟的!如今形勢逼人,你們怎可袖手旁觀?”
“說到袖手旁觀?我也有話來問!”高順雙手撐案,探過身體,雙目狠狠逼視曹操:“漢揚在涼州遇險,你不發兵救援也就罷了,你甚至沒有公開向天下表明立場來聲援我軍?你算不算袖手旁觀?”
“漢揚交友天下,身邊兵強馬壯,自然履險如夷!”曹操辯解道:“何況事實證明,漢揚吉人天相,得道多助……”
“放屁!”高順握緊了雙拳,幾乎沒有劈面一拳打去:“曹孟德啊曹孟德,換作天下間任何一個人說出此話,本人無話可說!惟獨是你,有何面目在此妄語?從你被囚黃門寺獄,到擢拔你建功立業,到助你躲避董卓追殺,再從讨董之戰支援你全身而退,一直到今日,漢揚救了你多少回了?他确實是吉人天相,得道多助!可他得到了你的什麽相助了?你他娘的說出此話,還算是個英雄嗎?”
“你說得沒錯!漢揚對我的恩情,我一直沒還上,也還不了!”輪到曹操一臉木然的半晌無語,終于自嘲一般道:“漢揚是什麽人?他是天下間頂天立地的英雄人物,注定是天下所有人的救星,隻有他助人,何時才能輪到我曹操來助他呢?”
“是嗎?那麽,你不助他也就罷了!”高順眼中終于閃過一絲殺機,森然道:“你今日跑來質問本将,這很好!因爲說來巧了,本将也正打算去質問你……你明知我軍與袁紹不共戴天,爲何在一月之内密會袁紹來使三次呢?”
“你說什麽?”曹操猛然間震動了一下,終于色變道:“你們監視我!”
“監視你?不要自作多情!”高順從懷中緩緩抽出一疊白帛:“是袁軍使者在返程之中自己露出了馬腳,這才被我軍斥侯拿個正着……你需要看看他的供詞嗎?”
他不理臉色慘白、手足輕顫的曹操,自顧自的展開那白帛:“恩!許以徐豫兩州,督兖徐豫三州諸軍事,封漢骠騎将軍,邀你共擊南鷹……袁紹這本錢下得不小啊!他還真把自己當成天子了?”
他擡起頭來,定定的瞧着曹操:“袁紹重金收買匈奴人和烏丸人在涼州追殺漢揚,你知道的吧?孟德,你适才還說與我們相交十年,肝膽相照……你就是這麽與我們肝膽相照的?”
曹操手足失措道:“不!不是!匡日你誤會我了,我絕對沒有答應袁紹……”
“報!”帳外傳來悠長高亢的通傳之聲,一名渤海軍軍官快步行入,單膝跪在高順身前,雙手奉上一卷白帛,語中難掩喜意:“高将軍,這是将軍剛剛發來的天眼傳書,八百裏加急!”
“巧啊!剛說到漢揚,他就來消息了?”高順再瞧了一眼如坐針氈的曹操,緩緩展開信帛剛看幾行,立即雙目大亮。
“立即傳令下去,全軍整裝,半日之後拔營起寨!”他長身而起:“同時,通知周邊我軍各部,全部向我軍主力靠攏!”
他低頭望向曹操:“真是失禮了,孟德!我軍将有重大行動,不便相留,這便請吧!”
“匡日,請你務必轉告漢揚,我真的沒有答應袁紹啊!”曹操觸電般彈起,嘶聲道:“你一定要相信我!”
“無論你有沒有暗通袁紹,無須向我解釋!”高順徑自向着帳門行去:“你還是想一想,如何面對漢揚吧!”
他突然止步,轉身冷笑道:“不怕你去給袁紹通風報信,我渤海軍已經開始全軍總動員,不日将起堂堂正正之師,誓以犁庭掃穴之勢,徹底掃滅袁紹!很快,天下人都将知道,觸犯我渤海軍威嚴者,會是什麽樣的下場!”
“你說什麽!”曹操如雷擊頂,“咕咚”一聲坐回原處。
“孟德,爲敵爲友抑或中立,自己抉擇……好自爲之吧!”高順大步行出,四顧雲集帳外的将士,突然振臂高呼道:“鷹王歸來,我軍萬勝!”
“嗬!”将士們瞬間沸騰起來:“萬勝!萬勝!”
随着天眼傳書,駐守于各州、各郡的渤海軍将領無不聞風而動。一時之間,處處都是鷹旗飄揚、鐵流湧動,煙塵滾滾之中,一支支精銳的渤海軍雄師徑向冀州戰場開拔而去,整個大漢北方都在他們的鐵蹄之下震動顫抖。
這是渤海軍成軍以來的首次全軍動員,也是渤海軍鷹将授勳之後的首次英雄集結,而即将發動的大規模戰事,更無疑将掀起新一輪的諸侯兼并,繼而改變整個曆史的進程。
而此時此刻,作爲天下焦點的某位大将軍,正駐馬黃河之畔,怔怔的眺望着那排空濁浪,神情落漠的将一朵不知名的白花投入水中:“浪花淘盡英雄,逝去的兄弟們啊,我亦終将與你們相逢……不過,且看今日誰主沉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