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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群雄逐鹿第六十六章布局天下

懷着一顆仍未從震動中平複下來的心兒,滿寵坐了下來。感受着那張所謂座椅帶來的奇異而舒緩的感覺,他情不自禁的扭了扭身子,再張了張口,這才愕然發現,來前的滿腹話語一時竟然不知從何說起。

“伯甯一路辛苦!”幸好此間主人确有不凡氣度,适時微笑道:“無論是曹孟德交予的使命,還是你個人的想法,盡可向本将慢慢道來!”

“多謝皇叔雅量寬宥!”滿寵再次生出欽敬之情,他終于恢複了鎮定:“此次冒昧前來,鄙上确有交待,不過在此之前,寵仍有一事如鲠在喉……”

他看了看面帶微笑的南鷹,直言不諱道:“敢問我家軍師戲先生現在如何?”

“他很好!”南鷹笑意不減,他掃視了一眼表情各異的鷹将們,又加了一句:“不勞動問!”

“很好?不勞動問?”滿寵怔在當場:“皇叔究竟何意?”

“看來不說明白一點,你也不好回去向曹操交待!”南鷹歎了口氣,微微低下頭來:“這很好嘛,當然是指戲志才先生病體已愈,再無性命之憂……”

“您說什麽?”滿寵滿面駭然,“呼啦”一聲立起:“僅僅半日之前,戲先生仍是病入膏肓,難道此時竟已……”

“滿伯甯!”坐于南鷹左首第一的一名武将冷冷的打斷了他:“你是在懷疑南将軍的醫術,還是他的信諾?”

“不敢!”滿寵慌忙欠身:“下官焉敢有不敬之心,隻是這消息委實太過驚人,下官失态了……”

他仔細打量了一眼那名鷹将,但見那人濃眉銳目,滿面英挺之色,不由問道:“敢問将軍是?”

“本将高順,字匡日!”那将仍是一副嚴冷表情:“與孟德,也算是老相識了!”

“竟是高将軍!下官有禮!”滿寵心中一跳,誰不知道高順是渤海軍名副其實的二号領袖?他目光一掃,卻見南鷹右首第一人,一副文士裝束,正在向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他心中又是一驚,能與高順相對而坐,難道此人便是渤海軍第一智者賈诩?

他呐呐的坐了回去,口中連道:“久聞皇叔醫術稱絕,今日始知名不虛傳!真是神乎其技啊!”

“伯甯,你聽好了!”南鷹緩緩擡起頭來,雖然仍是面帶微笑,目光中的笑意卻在一絲絲斂去:“戲先生身體已然無恙,從此便留于渤海……請你回複曹孟德,不要再過問此事了!”

“這……如何使得啊!”雖然事先已經有了一絲預感,滿寵仍感手足無措,他苦笑道:“皇叔啊!下官且不論戲先生之前與您有何淵源,但他如今仍是我方軍師,一旦從此留在渤海……天下間,是否從此便會流傳出對您和鄙上均爲不利的風傳呢?”

“笑話!本将何曾怕過天下人的非議?”南鷹蓦然間目光銳利如刀,令滿寵渾身一寒:“也不怕你傳話給曹操,戲先生從一開始,便是本将暗中派去輔佐他的親信。如今曹操羽翼已豐,腳步已穩,且戲先生因勞成疾,正是回歸之時!”

“再帶一句話給曹操……不怕他說本将爾虞我詐、口蜜腹劍!”他見滿寵張口結舌,又冷笑道:“你請他扪心自問,本将這些年來待他如何?而我渤海軍屢遭強敵入侵,他卻身在何處?他欠本将的……還很多!”

滿寵終于領教到了鷹揚中郎将的霸氣,他望着南鷹那雙深邃森寒的雙目,生出宛如被一頭兇獸盯上的可怕感覺,而

一瞬間,滿寵又突然想起了有關曹操和南鷹之間的種種傳說,當年黃門北寺獄之厄、董卓亂政後的洛陽出奔事件、曹嵩徐州脫險……他沉默良久,終于長歎一聲,起身向着南鷹深深施禮,再無半句異議。

“很好!貴方若能一直保持如此良好的态度,本将已經可以預見到接下來的對話,也必會善始善終!”南鷹點頭道:“說出曹操的請求吧!他是否需要本将出兵相助?”

“皇叔端的是快人快語!”滿寵緩緩直起身體,面容蓦的變得肅穆莊嚴:“曹将軍有言,兖州存亡,盡在您一念之間……”

“可以!”南鷹斷然道:“你可轉告孟德,本将即日發兵,一路由青州出擊,兵指徐州,逼使陶謙回師自保,另一路便由此處發兵,直接攻擊兖州境内的袁術所部!”

“什麽?”滿寵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皇叔不待下官言明出兵的條件,便已慨然應諾嗎?”

“哦?孟德還許下了出兵的條件?”南鷹嘴邊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伯甯何妨一說?”

“是這樣……”見南鷹願意聽條件,滿寵反而心中一松,微笑道:“兖州泰山郡一直匪患難絕,百姓難以安居樂業,而此郡恰于青州毗鄰,正欲請皇叔派出能員幹吏主持大計!”

他目光一掃帳中鷹将,再次含笑道:“聽聞皇叔帳下鷹将中有一位臧霸将軍,正是泰山本地名人,甚孚衆望,若由他前往平患,正是再好不過!”

“聽這話的音兒,是要割讓一郡之地,作爲出兵之資啊!”南鷹一怔,突然發出一連串的大笑:“由頭更是天衣無縫!臧霸啊,這是請你去當老家的太守啊!正所謂富貴不還鄉,有如錦衣夜行!你意如何?”

帳下鷹将中,一将側身而出施禮:“禀将軍,朝庭有制:地方官吏除了需要回避本籍之外,婚姻之家亦須互相回避對方原籍,兩州人士也不得對相監臨,此爲三互之法……末将身爲漢臣,不敢違制僭越!”

那将長身玉立,面容英奇,正是泰山臧霸。

“說得好啊!宣高,你沒有令本将失望!”南鷹深深望了一眼臧霸,再瞧向愕在當場的滿寵,歎息道:“本将身爲大漢輔政皇叔,居然有人當面勸本将帶頭違反大漢律法……居心何在!”

說到此處,竟然已是聲色俱厲。

“皇叔,您誤會了!”滿寵渾身俱震,他幡然醒悟道:“下官絕對沒有這般心思啊!”

“本将明白,你此言并非心懷叵測,隻是無心之失……正因如此,才更加令人痛心疾首!”南鷹怔怔呆坐,雙手卻緊握成拳:“帝都西遷,天子蒙塵,這才多久的光景?然而天下人卻已渾然忘卻了昔日先帝所定下的規矩……”

“砰”他重重一拳擂在将案之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漢的一郡土地,什麽時候已經成爲臣子們相互交易的資産了?這天下,究竟還是不是大漢的天下?”

“皇叔息怒!”望着真情流露的南鷹,滿寵突然間百感交集,一股難言的愧悔之情更是充滿心頭,他緩緩拜倒在地:“下官枉讀聖賢之書,卻失之于不忠不孝……實是罪該萬死!”

“起來吧!試問這天下間,又究竟還有多少人,在盡着大漢臣子的本份?”南鷹霍然起身,以手指天道:“然而,本将今日向天銘誓:但在鷹旗飄揚之地,漢祚不絕!”

“呼啦”一聲,所有鷹将一起離座而起,向着南鷹躬身施禮,無言的表明内心信念。

滿寵呆呆的擡起頭來,看着那淵渟嶽峙的英偉身軀,内心止不住的熱情奔湧,眼角也仿似正有暖流溢出……一瞬間,他竟然升出一股自己也難以置信的感覺:仕主當如是!

“你回去告訴孟德!”南鷹那仿佛若有磁音的話語繼續回蕩在耳畔:“本将不需要什麽條件……兵鋒所指,隻伐奸佞醜猾之賊,羽翼所現,隻護忠孝仁愛之人!但求義之所在,心之所安!”

“皇叔仁心義舉!”滿寵終于熱淚湧出,他再次當頭拜倒:“您的一席話,更是有如醍醐灌頂啊……寵今日,才是真正認識皇叔!”

淚眼模糊之中,一雙有力的手掌扶住了他的胳膊:“還有一言帶予孟德,請他今後盡忠王事,不可懈怠……王師無寡弱,義旗不可傾,否則必将山河破碎,民無生機!”

“若有一日,他敢與此背道而馳……”南鷹松開滿寵雙臂,語聲驟然轉冷:“便是本将再次讨逆之時!”

“皇叔囑托,下官必當謹記!”滿寵蓦然看清了那雙近在咫尺的鷹目,也看清了那深瞳之中堅毅凜然的殺氣,不由悚然心驚。

獵獵作響的鷹旗下,南鷹傲然卓立,随風飄散的長發下,炯炯目光正在目送着滿寵一行漸漸遠去,最終化爲微不可察的小小黑點,消失在官道與蒼穹相接之處。

“你們說說!”不遠處聚集的鷹将中,馬鈞的目光卻是始終緊緊盯着南鷹身上,露出毫不掩飾的崇敬之色,悠然道:“将軍既然早已有了出兵的準備,卻爲何不借機向曹操索取任何回報呢?”

“笑話!”甘甯不由啞然失笑:“将軍是何等身份?若以皇叔之尊,卻仍須向臣下索要好處才肯出兵,豈非自貶身價?”

“豈止如此?”久違的棗祗越衆而出,微笑道:“我渤海軍雖然日益強大,然而卻因實力擴張和領地新政種種原因屢遭強敵環伺,那曹操雖從屬袁紹,卻因袁紹此次見死不救而離心離德……而将軍及時雪中送炭,不僅分裂了袁紹,且又得一強援,正有此消彼長的深意啊!”

鷹将們紛紛點頭。

卻聽一人長歎一聲:“将軍深意,不止于此啊!”

衆将一起望去,那人卻是剛剛從揚州戰場趕回的徐晃,隻聽他沉聲道:“自呂布長安敗退,天子再次蒙塵,雖說李傕、郭汜至今仍不敢對天子逼迫太甚,然而大漢皇權有如江河日下,卻爲不争之實!無論是中興大漢,号召天下忠臣志士,還是震懾李郭,保得天子平安,将軍都必須以海納百川之胸懷,行雷霆萬鈞之手段,取得一次又一次的勝利……适才将軍說過什麽?王師無寡弱,義旗不可傾啊!”

“說得是啊!”鷹将們一起恍然。

“哼!大軍出征出即,你們都不用準備嗎?”高順突然重重一哼:“妄議主将……是否想要領受軍法?”

“别啊!”鷹将們一哄而散,更有人難抑興奮之情,一路上大呼小叫的開始調集部屬了。很快,整個渤海軍大營人喧馬嘶,有如一部龐大的戰争器械開始了緊張複雜的運轉。

“本将另有要務,一切……托負文和了!”高順最後深深瞧了一眼仍然矗立于戰旗之下的南鷹,向着賈诩微一點頭,頭也不回的去了。

“唉!”十年過去了,已近知天命之年的賈诩卻仿佛變得更加年輕,他目送着高順矯健的身影漸漸遠去,再将目光投向南鷹,口中卻發出輕輕的喟歎。

“你在歎息什麽?”他的身後,一個清冷的聲音蓦然響起。

“你?”賈诩旋風般轉過身來,目光迎向那人:“你怎麽起身了?”

“你放心,我不僅死不了,且從沒有這般好過!”不久前仍然奄奄一息的智先生緩緩行來,清瘦的面容上哪裏還有一絲病容:“南小子果然手段通天,現在本人更加确信,隻有他才是天命之人!”

“好!好!好!”賈诩面容終于泛出由衷的笑意:“你能夠及時返回,真是天助漢揚!”

“你們又在玩什麽大陣仗?”智先生冷冷的盯着賈诩:“剛剛那幫小子一個個自以爲是的賣弄見識,卻幾乎沒有讓人笑疼肚子,因爲他們根本不懂南小子究竟在想什麽……隻有你和高順才明白,對嗎?”

“說得沒錯!”賈诩緩緩行近,與他對面而立,目光相對:“渤海鷹将,也算群英荟萃,人才濟濟,卻不如你一個死裏逃生的病人……你果然不負智先生之名!”

“不要說廢話!”智先生頗爲不耐的打斷了賈诩,他焦躁的原地踱了幾圈:“你們的布局,絕對不會是救援曹操這麽簡單,究竟是什麽……還有,你們事先聚集如此規模的一支大軍在此,難道早就料定了曹操的失敗?這根本是沒有可能的!”

“除非……”他蓦然止步,冷厲的目光如劍指向賈诩:“是你們暗中操控了這一切,并要利用出兵兖州的幌子達到其他的目的……你們是如何辦到的?”

“你忘記了一個人!”賈诩悠然仰首望天:“一個如你一般的人……沒有他,便不會有今日之局!”

“你說什麽?”智先生瞳孔一收,卻随即迸發出驚喜的神采:“郭嘉!”

“不錯!”賈诩上前一步,語氣倏的變得莊嚴肅穆:“你可知道?正是郭嘉,已撩動起袁紹将要大舉出動,兵鋒直指易京。那裏将成爲一處泥潭,令袁紹和公孫瓒泥足深陷,再也無力他顧……你可知道?還是郭嘉,在袁紹面前曆數曹操數罪,這才令袁紹坐觀兖州成敗,我軍終于有了出兵之機……”

“最令本人佩服的,卻另有一事!”突然間,賈诩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郭嘉這小子居然說動了孫策……就在日前,孫策已将傳國玉玺獻于袁術,不僅成功換回大批兵馬錢糧和袁術出兵牽制劉表的承諾,更令袁紹、袁術兩兄弟瞬間反目……真是絕了!”

“什麽?果然……”智先生駭然睜大了雙目:“既然袁術得了傳國玉玺,愚蠢如他,當然更加認定了所謂‘代漢者、當塗高’的天命谶言,他是想要稱帝了!”

“不錯!”賈诩笑容更甚:“袁術向來認爲,天下間最大的敵人便是袁紹和我們,而我們不僅實力更強,且距他仍然隔了一個兖州,所以他一旦動手,首當其沖的當然便是……”

“曹操!”智先生緩緩從喉中吐出一口濁氣:“因爲袁紹部屬之中,唯有曹操實力最強!”

“其實,袁術選擇袁紹作爲首要目标,還有一個最爲關鍵的原因!”賈诩漫不經心道:“五德終始,代漢火德者,必爲土德。天下諸侯實力最強者中,恰恰隻有兩袁姓屬土德……他的愚蠢和迷信,才是令他一步步行入萬劫不複之境的根本!”

“所以,袁術惟有先下手爲強,不惜兄弟阋牆,也要除去袁紹這個稱帝的最大威脅!”智先生呆立半晌,才幽幽道:“隻不過便是一塊石頭,居然改變了天下大勢!”

“你們真是太可怕了!”他望着笑容可掬的賈诩,勉強壓下心底的波瀾:“那麽,你們究竟準備如何做?”

“你可知道,此地究竟聚集了多少大軍?”賈诩遙指遠方連綿不絕的營帳。

“多少?”智先生驚疑不定的盤算了一番:“以營帳粗計……兩萬?”

“錯!”賈诩不由放聲大笑,直至笑聲遠遠傳開去,他才淡淡道:“渤海全境七萬大軍,現已有五萬在此……一旦開戰,李進将領兵五千,北上奇襲袁紹,趁他與公孫瓒打生打死之隙,将他苦心囤積多日的糧草付之一炬,令他兩年之内無力犯境!而高順則領兵三萬,頃刻南下,與曹操聯手将袁術徹底覆滅,繼而兵指荊州,與孫策夾擊劉表!”

“好計……”即使是以智先生的老謀深算,亦聽得冷汗涔涔而下:“那麽,還有一萬五千呢?”

“你說呢?”賈诩眨了眨眼,轉向遠處的南鷹,歎息道:“你很快便會知道……這将是我渤海成軍以來的首次大舉出擊!”

當智先生的目光情不自禁的亦轉向南鷹,恰見他于鷹旗之下緩緩轉身,向着兩人露出了一個信心十足的燦爛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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