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首的公孫軍将領一眼看清了遠方的情況,一直緊繃的面容亦不由變得愕然…….
正前方,被追擊的渤海軍輕騎已經消失無蹤,卻有一個約三千人的步兵集群現出身形,每三百人爲一個方陣,十個方陣呈兩列橫排,擺足一副全力抵禦的架式…….陣後,一面繡着紅色鸢鷹的旗幟正在随風輕舞。
即使是在疾馳之中,那名公孫軍将領也忍不住狠狠爆了一句粗口,渾然不顧灌入口中的風沙…….紅鸢營?那不是渤海軍女子作戰序列嗎?渤海軍的男人都死光了?抑或是完全目光一切,竟敢以一群女人迎戰北方最具盛名的白馬義從!
一股強烈的羞辱感覺湧上心頭,那名公孫軍将領猛然間将手臂高舉過頭,跟着重重向下一劈…….戰場之上,可不分男女!既然渤海軍敢以女兵出戰,就必須有被虐殺的覺悟!
“蒼天可鑒,白馬爲證…….殺!”約三千五百名白馬義從的騎兵同時發了怒吼。随着震天呼聲,整支騎兵的扇面之形蓦然一變,正中一點突出,兩側逐漸收攏,形成了一個鋒矢陣形。
“口号倒是很響!”渤海軍戰陣中,紅鸢營大旗之下,南鷹居中而立,張夢依和蔡琰分立兩側。南鷹微微眯起眼睛,盯着不斷逼近的白馬騎兵,有些不屑道:“可惜,這點小場面還吓不倒我渤海軍……”
張夢依明亮的雙眸之中盡是興奮,連呼吸都顯得有些急促。紅鸢營成建以來,執行的任務幾乎都是輔助和後勤,連支援行動都難得碰上一次,更不用說這種首發性的正面交戰了。對于全體女兵來說,這是一次難得的建功機會!
與張夢依躍躍欲試的态度相反,蔡琰的面色有些發青,眼神中也顯出惶恐和畏懼,當白馬義從鋪天蓋地的身影從風沙之中顯露,轟鳴的蹄聲也越發清晰,仿佛每一記都重重敲在她的心底。
正當她情不自禁的想要後退一步,卻聽到南鷹低沉的聲音:“不許退!”
蔡琰愕然向南鷹望去,恰好與他緩緩轉過的目光相對。
“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南鷹輕輕道:“這裏是戰場,戰士們正在注視着我們的一言一行……爲将之道,當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麋鹿興于左而目不瞬,然後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敵!”
“戰士們正準備接敵!”他擡手指着身前無數戰士:“而我們的表現,将決定他們是否可以活下去!”
聽着那語調沉着、平和冷靜的堅定話語,望着那清澈明亮、深邃難測的溫暖目光,仿佛都在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神奇魔力,足可渲染和打動身邊每一個人……蔡琰突然間平靜了下來,不僅如此,瞬間她還想起了關于将軍的不敗傳說……是否每次山崩地裂、江河倒轉之時,他都是如此的鎮定自若?這才譜寫出一次又一次的戰争神話!
“是的!将軍!”她的内心仍然有些緊張,然而卻已恢複了表面的從容:“謝謝您的教誨……屬下失态了!”
“很好!”南鷹微微點頭:“這次的戰鬥,由你指揮!”
“什麽?”張夢依面色一變:“将軍,請恕無禮……昭姬初次臨陣,已屬不易,如果命她指揮,不說失誤與否,這對于她說,是否太過殘忍?”
“殘忍?”南鷹低聲回味着這兩個字,心中卻想起了曆史上蔡琰的悲慘命運,他冷笑道:“亂世之中,強者生存,弱者消亡,從沒有什麽殘忍之說……或者說,你希望有一天蔡琰在失去了我們的保護後,隻能被迫接受别人的殘忍?”
“我不是這個意思!”張夢依一時語塞。
“禀将軍!”一名傳令官低聲道:“敵軍将至,請下命令!”
“将軍!末将遵令!”蔡琰猛然擡頭,嬌柔的語調之中竟然透出一股一往無前之勢。
“整體部署你清楚,記住要把握時機……開始吧!”南鷹點頭,并退開幾步,将指揮的位置讓了出來。同時,他在蔡琰目光難及之處向着張夢依打出手語:裝備先進、戰士合格、支援穩妥,三流指揮也可獲勝!
張夢依愕然以對,不過當她看到南鷹不動聲色的向後打出手勢,一隊精銳的黑鷹衛已然悄悄來到紅鸢營陣後,擺出随時出擊的架式,終于向南鷹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全體都有……”随着白馬義從迅速逼近,蔡琰清脆的聲音終于響起……南鷹很欣慰,這個女孩的聲音中居然已經聽不出顫音。然而他又有一絲彷徨,一個名傳千古的女才子難道就此被改造成了女英雄?
随着蔡琰的下令,數十名英姿飒爽的女兵踩着優美的步伐,同時敲響了腰間的皮鼓,節奏明快的鼓聲立即響徹全場。
“前隊段擊阻敵,後隊抛射掩護!”鼓聲再變,一隊隊女兵迅速調整陣形,将手中弩機指向前方。
“咦?這是……”南鷹雙目眯起,緊緊盯着将入射程的白馬義從……最前幾列的白馬騎兵們已經從馬上支起身體,握弓在手。在他們足下,一具具簡易的馬镫隐約可見。
“你奶奶的!學得倒是真快!本将就知道,這個年頭侵權不犯法!”南鷹破口大罵起來:“剽竊可恥!”
突然,他又笑了起來,笑得很陰險:“可惜,有的是辦法收拾你們!”
“嘿嘿!說的沒錯!”張夢依同樣陰險的低笑從身邊傳來:“瞧!他們進入死亡地帶了!”
“早都和你說了……”南鷹頭也不回:“紅鸢營隻負責收拾漏網之魚!急個什麽勁啊?”
“你……”一心想要建功的女将軍狠狠一腳跺在地上。
統領白馬義從的公孫軍将領高高舉起持刀的右臂,所有的部屬們都在奔馳的馬背上努力平衡着身軀,手中的角弓已經拉至半滿……隻待那持刀的右臂重重落下,箭雨便将撥灑而出。
“聿聿聿”不等那将領揮臂發令,跨下的戰馬突然發出悲鳴,兩條前腿同時跪倒。可憐那将領一腳松脫,另一隻腳卻仍然挂在馬蹬之中,随着巨大的慣性沖擊被甩了一個大圈,這才狠狠慣在地上,摔得七葷八素,頭腦之中一片空白。
原本整齊的沖擊陣形瞬間大亂,一群群的騎兵在馬失前蹄之下重重仆倒,并将随後而來的同袍們成片跘倒,其中相互沖撞、自相踐踏,慘呼、驚叫之聲響成一片。整個場面詭異到了極處。
“啊!”一名騎兵騰雲駕霧般摔出,甫一落地卻又發出更加凄慘的悲呼。他勉力支起身體,伸手順着痛處摸去,竟被一枚尖刺紮破了手。
“小心!是鐵蒺藜!”那騎兵忍着疼,扯着嗓子嚎了起來。
不等白馬義從騎兵們完全反應過來,一匹戰馬的蹄子狠狠踏在了地面一個圓滾滾的物事上……
“波”不大不小的氣囊爆裂聲中,内裏的紅色粉末随着氣體四處彌漫開來。
“波!”“波!”“波!”之聲不絕。
僥幸沖過鐵蒺藜陷阱的騎兵們紛紛踏中了圓滾滾的物事,引發大片紅霧。
“咳咳!”但凡吸入那種紅色粉末,騎兵們立時雙目刺痛如盲,同時口鼻如同火燒,涕淚和口水飛灑而出。不僅是人,連戰馬在吸入那種粉末後狂躁驚跳,再也不受主人的控制。
“不好!有毒啊!咳咳”朦胧的紅霧中,騎兵們的驚叫之聲大作,很快就變成慘哼和劇咳。
尚未沖入紅霧的白馬義從騎兵看到前方同袍的慘景,全體撥馬後撤,再不敢上前一步。
“嗚----”遠遠的,突然傳來公孫軍号角之音。
正在不知所措的白馬義從騎兵聞得号角,均露出驚怒交加之色,他們紛紛撮指入唇,發出尖利的口哨,并救起身邊墜馬的傷者,頭也不回的向着号角響處馳去。突然間,數千名來勢洶洶的騎兵退得無影無蹤。
已經擺出三段擊陣形的紅鸢營女兵們全體呆滞,同時将目光向着将旗之下望來。
“呸!這就是白馬義從!”張夢依生出一拳打在空處的強烈失落,她幾乎原地蹦了起來:“幾個灌裝了蓼草粉的豬尿泡就把他們給打敗了……徒有虛名!”
“不對!”南鷹目光中卻盡是警惕之色:“是公孫瓒将他們召了回去……見事不可爲,便當機立斷,公孫瓒此人絕不簡單!”
他指着遠方的白馬義從,歎了口氣:“瞧瞧他們的馬镫……本将可以保證,我軍的這些小把戲今後再難對他們造成威脅,而且他們很快便會活學活用!”
“咳咳!”紅霧漸漸散去,十幾名未及撤退的白馬義從騎兵現出身形,他們雖然步履蹒跚,卻仍掙紮着抓起兵器,向着紅鸢營防線沖了過來。
“哼!倒是有膽!傳我命令!”張夢依眼中寒光閃動:“射穿他們的膝蓋!”
“算了!把他們繳械,押下去!”南鷹打斷她道:“此戰已經結束了!渤海軍從不虐俘!”
“結束了?”張夢依和蔡琰同時愕然:“公孫瓒吃了這麽大虧,怎會不興兵報複?”
“正是因爲他吃了虧……”南鷹神色複雜的盯着遠方:“他此時,應該已經認清了我軍主力來到的這一事實!如此隐忍之人,現正處于前後夾擊的不利态勢之下,他會蠢到自取滅亡嗎?”
“可是幽州不是他公孫瓒的地盤嗎?”張夢依蛾眉輕蹙:“若換成是我,即使暫時局面不利,仍要全力反擊!”
“那就該輪到袁紹笑了!”南鷹翻身上馬,從容道:“公孫瓒是個明白人,他當然也知道本将此時不可能與他全面開戰,否則整個北方三方制衡的局面必将被徹底打破……瞧!對面來人了,若本将所料無誤,定是公孫瓒譴來約見的使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