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鼓齊鳴中,結束了早朝的文武群臣一路小跑着魚貫行出宮來。甫出宮門,便聽一名内侍在宮門前拖着嗓子大叫道:“奉聖谕,爲賀董太師新婚大喜,着百官于今日戌時之前齊聚未央宮!”
“什麽!難道那個傳聞是真的!”有忠于漢室的臣子不由慘然色變:“陛下真要禅位于董卓?”
“終于等到這一天了啊!”而董卓一黨的走狗們卻是額手相慶。
群臣各懷心思,一時之間竟聚在宮門前久久不散。
“諸位同僚!”董黨中有人長笑道:“今日将有大喜,還不速速回家沐浴更衣,備齊賀禮?”
聽清了那人言外之意,忠于大漢的群臣更是一起色變。
“哼!什麽沐浴更衣,本官要……”一名耿直老臣須發皆張,他正想要回身入宮,卻被一隻手牢牢牽住。
那老臣更是怒發沖冠,正要不顧一切的開口喝罵,卻看清阻攔之人卻是他多年的摯友,其人性格剛烈尤在自己之上,不由愕然住口。
“你想以死明志?”那友人滿面帶笑,聲音卻是壓得極低且冷得吓人:“去白白送死嗎?愚蠢!”
他瞧着遠近目光灼灼直射而來的董卓一黨,森然道:“且随我回去從長計議……不要再掙紮了,他們已經有人将手搭在了刀柄上!”
随着他的目光閃動,幾名志同道合的大臣立即心領神會,他們迅速圍攏過來,一邊口中說笑,一邊暗中推搡,掩護着兩人匆匆而去。
注意到此處的異動後,又有一些大臣不動聲色的結伴而去。更多的大臣沉默着,各自散去。
王允雙手籠在袖中,冷眼旁觀,任誰上前搭話亦是一臉木然的沉默不語。直到群臣漸漸散去,這才冷笑一聲,不慌不忙的邁步獨自而去。
群臣散去不久,隆隆的步履之聲傳來,一隊隊董軍從四面八方的街巷中彙聚而來。開始在皇宮四周布防,顯是早有準備。
未央宮中,空蕩蕩的大殿上,隻有階上劉協、階下董卓二人相視而立。
半晌,劉協才顫聲道:“太師,一日一夜之間,長安中流言四起,說什麽太師大婚之日,便是朕退位讓賢之時,不知可有此事?”
“不錯!”瞧着劉協瞬間慘白的面容。董卓微笑道:“這消息确是老臣令人散播的,否則長安之中還有什麽人有這等能力,在一日一夜之間令此事人盡皆知?”
“不!太師你!”劉協如殛雷擊,一跤重新跌坐回龍席上:“你怎麽可以……”
“陛下休驚!”董卓肥胖的面容上,堆起層層疊疊的笑紋:“蒼天爲證,老臣絕無篡位之心,此爲一計耳!”
“什麽?”劉協先是一陣狂喜,即而駭然道:“太師想要對付誰人?”
“哼!那就要瞧瞧是什麽人想要對付老臣了!”董卓笑容可掬的面容上,狠辣獰厲之色一閃而過:“陛下天縱奇才,當然會明白個中玄機!所以。還請陛下依計行事!”
他突然轉身向着殿門行去:“從此刻起,還請陛下老老實實留在宮中,靜候爲老臣賜福之時……否則,老臣便再也無法護得陛下周全!”
聽得董卓毫不掩飾的威脅之言。劉協渾身一陣劇顫,雙手不由緊緊握拳,然而卻終于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低下頭來。
厚重的殿門在身後緩緩關閉,董卓傲然挺立于玉階之上,他望着面前恭敬行禮的李儒。猛然間大袖一揮:“開始!”
空曠寂靜的殿前廣場上,霎時間足音雷動,一隊隊董軍踏着整齊的步伐湧入,又迅速隐沒于一間間屋舍堂榭和亭台欄廊之中。宮中再次恢複了空曠寂靜,然而一股可怕的殺氣卻再也揮之不去。
“很好!”董卓滿意的點點頭,向着李儒柔聲道:“此次孤以自身爲餌,擺下這偌大一個口袋,希望今夜可以滿載而歸……全仗文優了!”
李儒望着董卓那張若無其事的面容,突然腦海浮現的盡是今夜那無邊無際的血腥殺戳景象……
他隻覺頸後的汗毛根根豎立,心中卻總有一股極爲不祥的預感。他稍一猶豫,沉默着一揖到地,迅速轉身去了。
并州軍大營中,看似一切風平浪靜,然而将帳之中卻已是人聲鼎沸,吵得不可開交。
張遼、宋憲、魏續、成廉、郝萌、薛蘭李封諸将争得面紅耳赤,而呂布一臉病容的獨坐于将案之後,一言不發。
“将軍!”張遼終于向着呂布大叫道:“我等終是漢将,若太師真欲逼迫天子退位,便是自絕于天下!将軍當棄之而去!”
“說得輕松!”宋憲反對道:“自我并州軍随着董卓退入長安,早已天下人被視爲公敵!若我軍反董卓而去,天下雖大,卻又有何處可以立足?”
“說得不錯!”魏續點頭道:“雖然我們都對董卓不滿,然而将軍已經反了丁原,再若反董,豈不是會令天下人恥笑将軍朝三暮四?”
“堂堂男兒生于世間,當頂天立地!”張遼慨然道:“豈有附逆從賊之理?”
他目光如炬的盯着呂布:“将軍,隻要您一聲令下!我們也不反董,徑自出城而去罷了……憑着您的一身本事和我們并州軍萬餘兄弟,哪裏不能打出一片根基?”
“糧草呢?”成廉沒好氣道:“若無董卓提供糧草,隻需五日我們便要面對将士嘩變的危機!”
“要讓我說,将太倉搶了他娘的再說!”一将不忿道:“咱們給董卓賣命這麽久,死了那麽多兄弟,難道不該收點本錢?”
“好啊!”又一将喜道:“趁着董軍此時全城布防,無力兼顧我們,撈一筆就走!這才算是好聚好散,皆大歡喜了吧!”
“你瘋了吧!”幾名老成持重的大将一起呵斥起來:“搶糧就等于直接開戰,就算搶到了又怎樣?大批糧草會遲滞我們的行軍,長安城和附近的董軍騎兵均會聞風而動,隻要幾個時辰就可以将我們堵在半道上從容圍殲!”
帳中一滞,旋即又吵成一團。
突然,有人長長一歎:“無論是反是留,還是走,均是死路一條。難道我們并州軍當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衆将一呆,卻見長歎之人正是郝萌。有人不禁皺眉道:“雖然此刻處境尴尬,然而我們有兵馬在手,仍是大有可爲,大不了暫時寄人籬下,又或是占山爲王,說到什麽死路一條,什麽山窮水盡……郝将軍是否太過杞人憂天了!”
“說我杞人憂天?”郝萌冷笑道:“自我并州軍歸附董卓後,與各路諸侯大戰連場,雙方死傷無數,這份仇恨能夠輕易化解嗎?而一旦我軍脫離董卓,必将會是一個四面楚歌的局面!第一個出兵追殺我們的,就會是董卓!”
“所以,即使我軍出城而去,亦是敵多友少!”他歎息道:“在沒有任何外援的情況下,唯有等死一途了!”
此言一出,四座無語,顯是一語中的。
“那麽暫時再依附董卓呢?”有人遲疑道:“至少我們并州軍兵強馬壯,董卓也不至于馬上就做出兔死狗烹的愚行!”
“并州軍兵強馬壯?”郝萌斜睨着那人,冷笑道:“若我們真有這麽強悍的實力,還會在此瞻前顧後嗎?”
“并州軍,兵馬皆勇!而并州之将,乃至天下名将,唯有呂将軍而已!”郝萌目光轉向呂布,一字一頓道:“将軍若在,董卓仍有忌憚,他會不惜一切代價剪除我等,令将軍成爲無根之萍!若無将軍,我們再無利用價值,唯死而已!”
帳中突然間鴉雀無聲,所有人目光一起投向呂布。
“本将真不明白,你們在此喋喋不休所爲何來?”呂布終于開口,他微笑道:“你們想要試探本将的心意嗎?”
“來人啊!”他突然揚聲大叫道:“将那件物事呈上來,讓諸位将軍一覽!”
衆皆愕然中,一名親兵恭敬上前,将手中一物展開。
“這是?”衆将瞧着那親兵手中純潔無暇的火紅毛皮,一起呆在當場。
“這是太行山中特産的火狐!傳說可以令人寒邪不侵,可謂是可遇不可求的至寶!”呂布伸手輕撫那柔順的毛皮,目中盡是珍愛之色:“是本将一位好友日前才贈于本将的……正可作爲太師大婚之慶的賀禮!”
“将軍,你說什麽?”帳中衆将一起失色。呂布此言此行,是否可以視爲他表示繼續效忠董卓的宣言?這豈非代表着并州軍萬餘将士将要陪同董卓玉石俱焚的悲慘結局?
“今日戌時,本将便會單人獨行前往未央宮,爲太師獻禮!”呂布雙手捧起那火狐之皮,起身離座向着帳外行去。
在衆将複雜愕然的目光中,他堪堪行至帳簾外,突然駐足,頭也不回道:“适逢太師大婚喜慶,必将是一個不眠之夜,本将或會徹夜不歸,醉于宮中……諸位兄弟若仍有關愛之心,何妨親往維護?”
他緩緩回過身來,露出一個燦爛的微笑:“入宮的通行禦令,便在本将将案之上……一切拜托衆位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