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喝!”嘹亮的大吼聲中,數十名将士簇擁着一名渾身包裹在鐵甲的大将縱馬而馳,從城門一側沿着大隊沖出了城外。
“聿----”那大将一把帶住馬缰,回身仰首向着城門上望去。當他看到城門上正在向他遙遙揮手緻意之人,不由渾身微微一震,立即在馬上俯身施禮。
一禮方罷,那将軍撥轉馬頭再不回頭,引着大軍徑奔西方而去。
城門之上,董卓緩緩放下手來,目送着大軍一路向西,眼中盡是複雜難明的陰鸷之色。
“董公勿憂!”李儒的聲音從一側響起:“雖然奉先将軍因傷不能出戰,然李傕将軍亦是我軍中屈指可數的大将,有勇有謀,治軍嚴謹,且尚有董越、段煨、胡車兒諸将輔佐,必可一戰功成,解得郿塢之危!”
“真是如此嗎?”董卓眉宇之間盡是陰沉之色,悠悠道:“縱然解得郿塢之危又如何?韓遂和馬騰這兩個混蛋已經對我們落井下石,東方群雄也正在不斷兼并壯大,我們如今的形勢正可用四面楚歌來形容……而這一切,尚不能令我董卓畏懼,真正令我如鲠在喉的是……”
“内憂!”李儒面上亦泛起罕有的凝重,他低低道:“看來,董公對奉先遇刺之事仍是心存疑慮!”
“豈止如此?”董卓冷笑道:“呂布、李肅、徐榮……這些人,每一個都有背叛孤的可能和理由!就是那個皇甫嵩,也不見得是什麽好東西!”
“什麽?”李儒渾身輕顫道:“可是皇甫将軍他……”
“憑一個皇甫堅壽,還左右不了皇甫嵩這條老狐狸!孤勢力強大之時,他當然不敢有什麽妄動!可是如今……” 董卓狠狠一拳擂在女牆上:“韓遂和馬騰如此明目張膽的攻打郿塢,他皇甫嵩還能不起異心嗎?”
“此二賊,确是陰狠!”李儒聽得作聲不得,良久才殺氣騰騰道:“韓遂和馬騰的使節仍在城中。要不要拿他們開刀?”
“對我們有幫助嗎?”董卓奇怪的瞧了一眼李儒:“殺幾十個無關緊要的下人對我們有什麽好處?徒自落下一個殘忍和不義的罵名……你不要忘記,攻打郿塢的兵馬至今也沒有公然打出任何旗号!也許,韓遂和馬騰就是故意放來幾十個廢物來試探我們的底線!”
“董公說得是!”李儒一驚,赧然道:“不知怎的。小婿經過奉先一事後,始終隻覺心神不甯,有些心浮氣躁!”
“嘿嘿,不知怎的?你是在害怕吧!”董卓瞧着渾身劇震的李儒,淡淡道:“你害怕這世上當真有勝過呂布的絕世高手。那麽你我從今将睡覺都要睜着一隻眼睛,你更害怕那高手是在與呂布聯手演戲,那麽你我更有很大可能會死無葬身之地……”
他信手一指周邊,數十名董軍高手正在虎視眈眈的警戒周邊:“你安排了這麽多人在孤身邊,其實已經暴露了你心中的恐懼!”
李儒聽得渾身冷汗涔涔而下,半晌才苦澀道:“不錯!”
他呆呆的望着城下仍在不斷湧出的大隊兵馬:“董公,恕小婿說句犯忌的話,您的死敵太多,也太強大,如南鷹、袁紹這些人。如今他們遠在天邊尚不足懼,然而一旦長安有變,令他們窺出我軍虛實,那麽便是我們的滅頂之災快要來了!”
“南鷹、袁紹……”董卓雙目突然閃過痛恨驚懼的複雜之色:“你說他們遠在天邊,怕是未必見得呢!正如你一直不停派遣人手前往河北一般,你當他們便沒有在長安之中安插内線嗎?”
“董公,您不會是懷疑?”李儒突然間明白了董卓的隐憂,他失聲道:“您是說……”
“噓!小聲!當心内鬼!”董卓眼中厲芒一閃:“兩日後便是孤的婚期,同時,那也正是長安城最爲熱鬧與松懈之時。一切的謎團都會水落石出……你速速召集牛輔、郭汜和樊稠幾人前去布置,孤現在能夠信任的人真是太少了!”
“明白!”李儒心領神會道:“小婿知道怎麽做了……從現在起,所有軍營和重臣府邸外,都會有我們的人全天監視!”
“呼!希望一切隻是孤的猜測失誤!”董卓長長出了一口氣。他仰首向天,怔怔道:“事實上,孤與你一樣,在得知攻打郿塢那支兵馬的強大實力後,心中也隻想到那個人……呂奉先,不得不防啊!”
入夜。并州軍大營,呂布寝帳。
帳外靜悄悄的,連一個守衛也沒有。經過了白天的刺殺,主将便放棄了原本的大帳,而選擇了一座尋常軍官使用的軍帳,并一連換了三次。即使是張遼,此時也絕對不知呂布的安寝之所,因爲他此時也正在一處不爲人知的小帳中靜養。
昏暗的燭火下,呂布眯着雙目斜倚榻上,雙唇毫無血色,面上亦浮現出一股内傷未愈的灰敗之色。
“梆,梆梆”聽着遠方巡夜士卒敲出的打更聲,呂布眼簾緩緩睜開一線,同時功聚雙耳,立即将方圓數十步内的風吹草動盡收耳中。
當一隊将士剛剛從帳前巡過,呂布猛然間雙目大開,其間神光流轉,有如星辰,哪裏還有半分重傷之相?他無聲彈起,抖手發出一縷指風,那燭火立時應手而滅……很快,一道有如鬼魅般的身影閃身出帳。
大營外不遠處的一所小院内,正有一人負手而立,淡淡的月光映照在那人面上,勾勒出一張英挺年輕的面龐……若有行刺事件的旁觀者在場,定會失聲驚呼,隻因,他便是那個将呂布傷于手中的刺客。
聽着身後有如夜枭破空的微聲,那人輕輕一笑,回過身來:“呂将軍……你來了!日間多有得罪!您的傷應該無妨吧?”
“有勞記挂!先生的那幾招,還不緻于傷了布!”呂布從夜色中大步行出。雖然話語仍是狂傲,然而語聲卻是多了幾分敬重:“真是沒有想到,先生身手之強,竟不在布之下!”
“呂将軍謬贊了……隻是有些愧對張遼将軍了!”那人有些歉然道:“隻有日後再擇機謝罪了!”
“先生放心。文遠也隻是内腑受了一些震動,已無大礙!”呂布微笑道:“還是請出你家小姐來吧……本将溜出大營的時間有限,正事要緊!”
“我家小姐未至……”那人話音未茫,呂布已是臉色一變道:“先生休怪,雖然你身手強絕。畢竟不是主事之人,若無你家小姐在場,這天大之事如何能夠議定?”
“好急的性子!”那人輕笑一聲:“好教将軍知道,如今在這長安城中,我家小姐已經不是主事之人了!”
“什麽?”呂布一驚,脫口道:“難道?難道他來了!”
“奉先真是精明!”院中那間漆黑寂廖的小舍突然間燈火驟亮,木門“吱呀”一聲,被人輕輕推開了。
“主人!”那負手而立之人立即回身俯身施禮,盡顯恭敬之色。
“管先生何須多禮!”一個渾身包裹在黑衣之中的年輕人伸手虛托,他向着呂布淡然一笑:“奉先。一向可好?”
“你!你!你怎敢再來長安?”呂布眼中盡是震動之色,突然間長長歎息一聲:“你這小子,真正是天下間第一膽大包天之人!”
“能夠令天下間第一高手如此稱贊,我南鷹幸何如之?”南鷹緩緩行至呂布面前,與他目光瞬也不瞬的對視:“話說回來,在這看似龍潭虎穴的長安城中,我有一身絕藝,有部屬兄弟,更有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決心,何懼之有?”
“兄弟?”呂布倏的震動了一下。他微微有些激動道:“漢揚仍舊當我是兄弟嗎?”
“你在長安城中保護清兒這麽久,又肯用一生英名來陪清兒胡鬧,這還不是我的兄弟?”南鷹哈哈一笑:“不過,我必須事先聲明。令你與管先生上演一出當街刺殺的鬧劇……這是我的主意,清兒并不知情!”
“這算什麽?”呂布瞬間臉容解凍,難得的露出一個笑容:“能令我并州軍萬餘兄弟免去郿塢送死,我尚要多謝你才是,一點虛名何足挂齒!”
“這才是義氣之人!”南鷹伸出大指,轉而伸手與呂布相握:“不枉我從青州狂奔上千裏潛來長安這一遭!”
“呼!”呂布長出了一口氣。突然笑了起來:“你來了便好!終于有人能夠擋得住清兒胡鬧了……她爲了刺殺董卓,竟然異想天開的想出了一個利用自己以餌的婚嫁之計,真是膽大妄爲!”
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望向南鷹:“漢揚,你便是因此解除了她的主事之權吧?”
“我确是解除了她的主事之權……”月光下,南鷹明亮的雙眸突然一黯:“然而,兩日之後,貂蟬仍要嫁于董卓!”
“你說什麽?”呂布渾身一僵,他突然一把摔開與南鷹相握的手掌,冷冷的盯着南鷹:“南鷹,爲了殺董卓,你竟然忍心将自己的妹妹送入虎口……我呂布真是看錯你了!”
“果然……”南鷹怔怔的瞧着呂布:“你果然是喜歡清兒的!”
“是又怎樣?”呂布突然暴怒起來,他一把揪住南鷹的領口,狠狠道:“若你再不顧惜清兒,我呂布今日便與你恩斷義絕……大不了我帶着她殺出城去!”
“你斷絕不了!因爲……我需要你!”南鷹任由呂布無禮的舉動,他伸手止住意欲沖上的管平,毫不相讓的與呂布對視,口中淡淡道:“我需要你立即配合我的行動,爲天下蒼生與大漢皇朝誅除董卓國賊;我還需要你取代董卓占據長安,爲我與天下擋住西涼軍南下的步伐;我更需要你一直留在清兒身邊,爲我與高順照顧她一生一世!”
呂布渾身劇震,情不自禁的松開手來,難以置信的死死望着南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