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郡太守府大堂上,正自一片歡聲笑語。
“恭祝孟德兄榮任東郡太守!”分坐于大堂左右客位的張邈和鮑信同時舉樽,遙敬主位。
随着二人賀聲,其下數十名文臣武将一起轟然大叫:“恭祝主公,榮任東郡太守!”
“多謝孟卓!多謝允誠!”曹操有些躊躇滿志的舉樽,欣然道:“多謝諸位!”
芬芳的酒水湧入口中,他的一顆心兒仿佛也熱了起來,數月前在豫州戰場上敗于袁術的恥辱也似無影無蹤……雖然在那一役中他經曆了前所未有的慘敗,與豫州刺史周昂倉惶退回兖州,然而很快他便重振旗鼓,于黃河之畔大敗于毒、眭固等太行軍首領,更被袁紹表爲東郡太守。
念及此處,他的目光不由落在席間一人身上,射出難掩的感激之意,若非此人奇謀疊出,力挽狂瀾,自己焉能有今日之興?
曹操正欲開口,隻聽堂外一個軍士大叫道:“禀報太守,曹仁将軍使人來報,山陽人滿寵滿伯甯,引領部屬三百前來投效!”
“山陽滿伯甯!”鮑信脫口道:“聽說此人18歲便任督郵。素以勇謀剛毅著稱!”
堂下衆人皆爲廣識之士,頗有幾人識得滿寵,立時出言附和。
曹操正自微笑間,又見堂外一名軍士匆匆而來。大叫道:“陳留毛玠毛孝先,前來相投!”
堂中又是一陣驚歎之聲,東郡與陳留毗鄰,這位毛玠清廉公正的名氣更是爲衆人所熟知。
張邈更是故意扮出一臉苦笑:“本人身爲陳留太守,治下人才卻是對孟德趨之若鹜。好不令人心寒!”
衆人剛剛發出一陣善意的哄笑,卻聽堂下又有人大叫道:“前方又有使者來報,婁圭、王忠等領兵一千五百,将于明日來投!”
此言一出,不僅鮑信和張邈微微動容,曹操更是喜動顔色,撫掌大笑道:“好啊!連婁子伯也來了!”
這位婁圭少有雄才,素以智計百出聞名,更與曹操是少年故交,他的加入。對于日漸膨脹的曹操勢力無疑是錦上添花。
“孟德得道多助啊!”張邈怔了一會兒,才歎息道:“自從你于讨董之戰中一拒呂布軍襲取聯軍大營,二戰牛輔兵馬于虎牢關外的群山之中,三襲董卓退往長安的數萬大軍,已是天下聞名,怪不得天下英才紛紛來投!”
“孟卓說哪裏話來!”曹操倒是沒有絲毫驕狂之意,他淡淡道:“比起南漢揚與袁本初這些英雄人物,本将又算得什麽?”
“或許在讨董之戰中,本将确是賺取了些許薄名……然而那卻是無數将士用鮮血換回來的!”這一刻,他眼中仿佛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水汽。緩緩舉起酒樽:“操還要多謝兩位将軍的全力相助,孟卓兄的愛将衛茲至今仍然重傷未愈,而允誠之弟鮑忠更已血灑疆場……是我曹操愧對你們啊!”
鮑信和張邈相視一眼,均看到對方眼中那複雜深刻的感情。二人一起無言舉樽,與曹操同飲。
感受到三人追憶往昔的傷感情懷,大堂之中那原本高漲的氣氛突然間變得有些壓抑起來。
“哈哈哈!”席間一位年輕将領立起身來,欣然道:“主公與兩位将軍的深情厚誼,實在是令末将等人感佩!而今主公入主東郡,張太守執掌陳留。而鮑将軍則爲濟北國相,此三郡相互依托,渾然一體,俨然成爲一個鐵三角,更難得三位大人同氣連枝,同仇敵忾,有幾位将軍引領,我等何愁日後大事不成?”
“樂進将軍說得好啊!”堂中一片贊同之聲,立時又将适才的僵局打破。
“樂文謙這話說得不錯!”鮑信精神一振,目光炯炯的射向曹操:“孟德,如今天下,袁本初、南漢揚、袁公路等人正在頻頻用兵,四處攻城占地,其勢一日強似一日,而我等三人雖然表面上仍然臣屬于袁本初,說到底也不過終歸是相互利用罷了……相信憑我三家合力,想要開創一番局面并非難事,此時此刻,又豈能局限于區區彈丸之地而固步自封?”
他瞧了一眼張邈,又道:“下一步如何用兵,小弟全聽孟德指揮便是!”
張邈見衆人眼光似有似無的集中過來,不由啞然失笑道:“衆位休要試探!本人今日身處此帳,其意還用言表嗎?”
“好!”即使是以曹操城府之深,聽得兩位好友說出如此明确的效忠之言,亦是喜形于色,他大笑道:“本人正欲整頓兵馬,以濮陽爲據,渡過黃河兵發頓丘,掃蕩太行山群盜!”
太行山群盜中的于毒、眭固等人新敗于曹軍,更要分兵抗拒來自袁紹和張燕等人壓力,雖有白波軍以爲外援,仍然陷于頹勢,自然是攻擊的最佳目标。
衆人聞聽,正欲稱善,卻聽席間一人輕輕一笑:“此爲取死之法!”
“你說什麽……”聽得如此不敬之語,幾名年輕将軍正欲開口喝罵,卻在看清出言之人後同時愕然,硬生生将罵聲咽回肚中。
“先生竟有不同建議嗎?”曹操不怒反喜,眯起一雙細長的眼睛,欣然道:“操正在洗耳恭聽!”
他并非虛懷若谷之人,更非故作姿态,蓋因出言之人實乃他部下第一智者,正是之前爲他出謀擊敗于毒、眭固的不二功臣。
“請容失禮!”那人緩緩拱手,一張清瘦的面容有如古井無波:“敢問将軍。我軍既已擊退于毒、眭固,占穩了黃河以南的東郡之地,爲何仍要渡河追擊?”
他見曹操一怔,微笑道:“除了将軍所說的擊敵以弱外。是否仍有其他原因?”
“不錯!”曹操面上泛起一絲淡淡的苦笑:“本初前日有書信前來,說到他已與公孫瓒翻臉,不日将會有一場大規模的主力會戰!是以督促我軍進逼太行山群盜,務令其動彈不得!”
衆人均是一怔,袁紹與公孫瓒反目成仇之事。已爲衆人所知,何況起因之一便是因爲曹操于豫州之戰殺死了公孫瓒之弟公孫越,此二人的龍争虎鬥早在預料之中。然而卻沒有想到,袁紹竟會督促曹操發兵,爲其解決太行山群盜的後顧之憂。
“正如鮑将軍此前言到,将軍等人,如今仍爲袁本初的部屬!”那清瘦智者平靜道:“尊主号令,當要遵從,否則便有背信棄義之嫌,而将軍公的名聲卻是來之不易……将軍是這麽想的吧?”
“……是!”曹操沉默半晌。終于發出一聲長長的喟歎:“想我曹操當日,因爲宦臣之後的身份受到了多少世人的排擠責難?而我當年奉本初爲主共同讨董,爲天下所共知……操決非是僅僅想要維護今天這份虛名,實在也是顧念着當日與袁本初的一段情誼!”
“何況,今有南漢揚出兵青州,袁公路占據豫州,此二人皆是兵力強盛,我軍可說是東進無路,南下受阻,若不北上。如何擴張實力?”曹操說到此處,明顯有些英雄氣短。面對南鷹,以他如今的實力便是再強上數倍,也有自知之明。何況南鷹對他有過數次大恩,便借他十個膽子也是不敢貿然采取敵對行動的;而袁術這個原本瞧不上眼的纨绔子弟,竟然也在豫州之戰中将他打得大敗,在短期内是消除不了陰影的。
堂上,鮑信和張邈和一衆曹軍部屬聽得盡皆默然,曹操可謂是說出了他們的心聲。
“說穿了!将軍不過是顧慮到袁紹、南鷹和袁術三人罷了!”那清瘦智者長笑而起:“且聽在下爲各位一一詳解吧!”
“先說袁紹!”他不慌不忙道:“此人志大才疏。薄情寡意,實非明主!況他雖有精兵強将無數,卻仍處于劉虞、公孫瓒、南鷹和太行山群盜的環伺之下……隻是一個鷹揚中郎将,便足可令他縮手縮腳了,今後還能什麽作爲?在下如今便敢斷言,即使此人能夠勉強占據北方,與将軍之間也必有一戰,有何可懼?”
曹操與鮑信、張邈交換了一個眼色,均是意動。曹操與張邈身爲天幹地支舊人,而鮑信亦是知情之人,他三人自然對袁紹的陰狠本性了如指掌,而袁隗和衆多天幹地支老兄弟的下場,至今仍令人不寒而栗……若非袁紹冷血無情,他們怎會落得如此慘淡收場?
“當然,幾位将軍仍然名義奉其爲主,自然不可行背棄之事!否則與袁紹何異?”那清瘦智者淡淡道:“既然他請将軍出兵,我們大可派出一支兵馬打着曹将軍旗号渡河,佯作攻擊太行山群盜之相……隻不過,這個據點卻是不可設在最前沿的頓丘了,便設在東武陽吧!之後全力防禦,由得袁紹再三催促,我們隻自行其事便罷!”
“這……”曹操一時間現出遲疑之色。
“将軍,請恕直言!”那清瘦智者冷笑道:“剛剛您已經看到了……如今天下英才是愛慕您的英名,這才紛紛來投,然而若您始終存着依附他人之心,是否會寒了部下衆人的心腸?”
“好!正該如此!”曹操尚未點頭,鮑信已首先大叫道:“先生真是一語中的!”
“那麽南鷹又怎麽說?”張邈卻是問出了一個連曹操亦爲之側耳傾聽的問題:“并非是本太守高估此人,憑着他的實力和身份,已然隐爲天下勢力之首,即使是我等幾軍與袁本初齊心協力也未必是渤海軍的對手!難道先生建議我們向他們動手?”
“當然不是!”聽得南鷹之名,那先生眼中閃過一絲異色:“以卵擊石,亦是取死之道!然而這位鷹揚中郎将卻是一位重情重義之人,我們正可利用此點,不僅不虞受到他們的敵視,更可借其之力全力擴張實力!”
“真能如此嗎?”堂下有人叫道:“聽說南鷹出了名的好戰,他是如此好相與之人?”
“關于這一點!”那先生微笑道:“曹将軍可以親自辦到!”
“什麽?”所有的目光一起投到曹操身上。
曹操面上尴尬複雜之色一閃即逝,露出一個自信的神色:“操與南漢揚一直相交甚密,隻要親手修書一封,贈以錢糧金帛,賀其平定青州之勝,他定然會投桃報李!”
“這麽一來,我們一直觊觎的青州,也就徹底落入南鷹手中了!”堂中,有人憾然長歎:“不過,若能與其保持親密關系,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畢竟,他們太強了,而我們,也離他們太近了!”
“那有什麽?”那先生不以爲然道:“待南鷹青州之戰稍定,必會全境止兵進行修整,我們正可向其借道襲取徐州!諒其勞師苦戰之後,也唯有順水推舟的同意!”
“好計!”幾個聲音同時大喜叫道:“之後便可兵分兩路,重取豫州!”
“這麽說!”曹操猛然擡頭:“先生最終的目标,仍是袁術!”
“有人曾對在下說過,從哪裏跌倒,便要從哪裏爬起來!”那先生緩緩道:“難道要讓一個小小袁術,影響到将軍一生的雄心偉志?再者說,在袁紹、南鷹和袁術三人,袁術是毫無疑問的最弱一方,如今更在與劉表和孫堅混戰,其局勢并不穩定!将軍想要徹底擺脫袁紹的壓制,掙況南鷹的束縛,便隻有從袁術身上奪回資本!”
“說得好啊!”鮑信目光大亮的霍然起身,直視曹操:“戲先生字字金玉良言,孟德還有什麽好猶豫的?”
“先生……”曹操出神的凝視着那先生,許久才起身深深一揖:“早就聽得荀爽先生稱贊穎川戲志才之名,今日始知,您确是天下奇人!”
“荀爽嗎?”戲志才眼中閃過一絲落寞:“斯人已逝,又是一位好朋友離去了……”
他突然搖頭一笑:“在下算得什麽?天下間奇人輩出,别人不說,便是荀爽的幾個晚輩,那也是天下間的王佐之才啊!”
“不錯不錯!”曹操眼中閃過一絲熱切:“聽說荀家的荀攸、荀彧和荀谌等人都是世間奇才,真想對面相見啊!”
席間立時有人起身道:“主公,屬下曾與荀彧有過一段交情,願爲主公前去相請!”
“好啊……”曹操大喜,卻見對面的戲志才眼瞳微縮,隻道是冷落了這位奇人,令他生出不忿之心,立即改口道:“此事容後再議,先生你……”
戲志才隻覺胸中微堵,情不自禁的咳了幾聲,歉然道:“将軍,在下身有不适,這便請退了!”
“先生慢行!”在堂中衆人全體起身相送中,戲志才緩緩行出大堂,一直行出府外,才怅然止步,仰首望天。
“今日多嘴了啊!”他苦笑道:“真要是讓曹操請出了荀家那幾個小子,日後我再想這般輕易的操縱形勢可就難啦!”
“不過!”他突然又是詭異一笑:“南鷹你小子可要謝謝我,若非今日我鼓盡如簧之舌,曹操說不定真會幫着袁紹去平定河北……還有白繞這小子,如果由着曹操滅了于毒、眭固,下一個可不就輪到你小子了嗎?你可是欠了我一個大大的人情!”(未完待續。)
ps: 向至今仍然默默關注本書的兄弟們,緻以謝意!即使是以五加二、白加黑的工作強度,也絕對不會阻止白雪繼續寫作的決心!xh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