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占據幾條街區駐守的渤海軍戰士,正借助着換防、巡查的掩蓋,一點點的收縮兵力,不動聲色的緩緩撤入徐府,以至于暗夜之中,連身藏遠方窺視的各方斥侯也沒有察覺出任何異相。
徐府内的一處廳堂内,被掘開了一個大地洞,露出黑洞洞的地道入口。順着剛剛鋪就的土坡,連戰馬都可以順利牽入。堂内、堂外,一批批戰士整裝待發,沉默不語的等待着行入地道。
深邃幽遠的地道中,已有一隊隊戰士正在悄然行進,所有人都被嚴令禁言,連戰馬的馬蹄上都被裹上了厚厚的布帛。在這樣一個動亂之夜,雖然各方勢力均是應接不暇,但必定會将警戒之心提升至極緻,若是稍有不慎,便可能被掌握“甕聽”之術的敵軍發現行蹤。
南鷹木然呆坐在廳外,連雙瞳都難得轉動一下,瞧着他那張陰沉的面龐,即使是鷹将們也不敢無故上前搭話,直至一名軍官匆匆行來,向着他躬身行禮。
&軍!”那軍官滿面汗水道:“屬下剛剛由城外的地道出口處折返,八百名最精銳的前鋒騎兵剛剛完成編組,正在出口警戒掩護。一千七百餘名洛陽兄弟的家眷緊随其後,不過……”
他搓了搓手,有些難以啓齒道:“他們的速度委實是慢了些,導緻我們的中軍部隊至今隻有五百餘人進入地道……”
&這麽說,還有近四千名兄弟等待進入?”南鷹突然從沉思中醒覺,他緩緩站起身來:“記住,不要催促他們,安全和秩序才是首要,我們的時間還很充裕!”
&府之外有什麽動向?”他側過頭來,向着曹性道:“我軍的意圖。絕對不能被他們覺察!”
&軍放心!”曹性自信道:“徐府方圓數裏之内,共有各方暗探三十七人,全部處于我們神箭手的打擊範圍内。隻要他們表現出可能覺察我軍動向的異相,立即予以消滅!”
&好!”南鷹贊許的點了點頭,他正想開口,突然聽得腳步急促,一個天眼戰士疾奔而來,雙手呈上一卷白帛:“将軍!剛剛接到渤海急報!”
&麽?”南鷹一驚,伸手接過:“竟會令天眼夜間飛行?這是隻有十萬火急時才會采取的冒險行徑……難道渤海方面有什麽大事發生?”
他匆匆展卷一閱,卻是雙目大亮。喜出望外道:“賈文和就是賈文和,不愧智者之名……諸位将軍,爲了接應我們安全撤離,渤海、鷹巢、太行山、泰山等各方各面均已全軍動員,全力牽制帝都外圍的各路敵對勢力!”
&啊!這樣一來,我們的壓力将會大大減輕了!”他如釋重負的籲了一口氣,随手将白帛遞到一名鷹将手中:“立即根據文和先生的布署,重新制定出最爲便捷、安全的撤退路線,以期與援軍早日會合!”
&将軍!”幾名鷹将亦是大喜過望。借助着多年前便已修築完成的地道撤出帝都。其實是一件輕而易舉之事,難就難在,多了近兩千老弱婦孺和三千餘名步軍,渤海軍便失去了最大的機動優勢。如何面對城外各方人馬的圍追堵截。已經成爲迫在眉睫的大事!如今多路援軍前來接應,不僅能夠有效阻滞敵軍追趕,必然也會帶來大量戰車随行,以此轉運老弱婦孺和步軍。那麽撤返渤海将會變得異常輕松。
&風呢?”南鷹遊目四顧:“身爲斥侯主官,一定要充分征求他的意見!”
&軍!”一名鷹将道:“高風仍然在追蹤何進、袁紹的動向,此時想必還在南宮吧?”
&将軍回來了!”突然一名戰士叫了起來。
&軍。大事不妙!”高風一頭沖入庭院,大叫道:“何進隻引少數兵馬入宮,卻立遭伏殺,有傳言說是張讓主使……袁術大開端門,放入袁紹兵馬,如今的南宮,已經血流成河,伏屍萬千!”
&麽?”所有人均是面色劇變。
&麽史侯何在?”南鷹似乎對何進之死和禁宮血案毫不驚奇,他急急道:“他是否已經脫離險境?”
&将不知!”高風搖頭道:“末将暗中拿下一名逃出禁宮的宦官逼問,據他說戰火一起,太後、史侯和董侯便随着宦官們撤往禁宮深處……然而禁宮内外,處處都是殺戳,末将已經無力深入追查了!”
衆将聽得默然無語,而南鷹卻是渾身一震,怔怔道:“果然……一切仍是按着曆史的軌迹嗎?那麽,史侯一定能夠逃出禁宮!”
&人啊!”他突然高叫道:“點起五百騎兵,随本将前去救人!”
&軍,你怎可在這個時候硬淌渾水?”一名鷹将駭然道:“城内到處都是亂軍……”
&将需要五百名志願者!”南鷹斷然道:“若無法在規定時間内返回,無須等候……由李進統領兵馬,繼續完成撤退計劃!”
&可啊!”鷹将們一起驚叫道。
南宮内,近千兵馬将最後一座主殿圍得水洩不通,随着“嗚嗚”的号角,宮内宮外,一隊隊援軍仍在陸續開來。
約兩百名禁宮守衛全部退至階上,借着立柱圍欄爲掩,以強弓硬弩居高臨下的瘋狂射擊,暫時與袁紹的部屬們形成了對峙之局。
袁紹與袁術并肩而來,堪堪行至射程之外,數十面大盾已經将他們護得密不透風。
袁紹發出輕蔑的笑聲,他一把推開身前的持盾衛士,昂然大叫道:“中軍校尉袁紹,奉旨讨賊!凡棄暗投明者,不予追究……甘心事賊者,粉身碎骨!”
階上的禁宮守衛們一陣騷動,雖無人陣前倒戈,但是箭雨卻漸漸稀疏下來。
&殿門大開,一大群宦官湧了出來。爲首之人卻是大将軍何進之弟車騎将軍何苗。
他嘶聲道:“住手。都住手!”
殿外千餘将士倒有大半識得他的身份,不由愕在當場,大将軍之弟怎會與宦官們攪在一起?難道是受到了脅迫?
&騎将軍!”袁紹厲聲道:“大将軍已經遇害,正所謂國仇家恨……你怎可列于奸宦陣營?還不快快過來!”
&初你誤會了,大将軍決非張讓所殺……”何苗額上汗水涔涔滲出,卻是有苦難言,難道要讓他當衆說出何進與張讓二人早已長期密謀不成?
他見階下的将士們漸成噪動之勢,聲嘶力竭道:“将士們,天子殡天,舉國同悲……然國不可一日無主。本将已與太後和諸位重臣們遵天子遺诏,共立辨皇子爲新君!今夜已經事畢,将士們可各自歸營,等候天子恩賞!”
&讓……”袁紹猛然看到張讓正隐于何苗身後,眼中閃過刻骨銘心的恨意,他暴喝道:“車騎将軍,張讓弑殺大将軍,上百名将士親眼目睹,可謂是鐵證如山!你怎可認賊爲友。倒行逆施?除非……”
他森然道:“你根本便已背叛了大将軍,淪爲奸宦黨羽!”
&說!”何苗色變道:“本将何敢背棄兄長?事實并非如此……”
&口!”袁紹怒吼道:“當着無數大将軍的部屬面前,你一再袒護張讓,甚至還挺身擋在他們身前。這還不是與他們同流合污嗎?定是你見利忘義,與張讓共同謀害了大将軍……似你這等背主弑兄之人,簡直是豬狗不如!”
他拔劍斜指,四顧千百将士:“衆将士。何苗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将他與奸宦們一并拿下!”
&啊!”階下漢軍早已等得不耐。聞言立即從四面八方一起向着階上攻去。
&手!”何苗臉色慘白的吼道:“退回去!”
可惜,一切均已無法挽回了!換作半日之前,或許衆将士還可能在袁紹與何苗之間左右彷徨,然而此時此地,所有将士無不刃染鮮血,早已因爲過份殺戳而紅了雙眼,如何還能聽得進何苗的話語?
衆宦官瞧得亦是慘然色變,原先還存了一絲希望,以推立新君爲由,瓦解袁紹部下的軍心士氣,誰料到衆軍早已殺紅了眼,又經袁紹一番煽動,再也無法控制。
&好恨啊!”張讓發出仰天長歎,他猛然間痛下決心,尖叫道:“諸位,分頭護送太後和兩位皇子殺出重圍,決不能令他們落入亂軍之手!”
張奉一聲不響的躍身而出,一拳将一名剛剛踏上長階的漢軍轟得倒飛回去。
&了!”人影飛射之中,中朝諸官無不全力出手。宦官們雖爲文職,卻也在平日裏承擔着護衛天子的職責,幾乎均是身負武藝,加之無法人道,更養成了他們刻苦堅忍的心志,很多人甚至成爲武道癡人。此番生死存亡的危急形勢下,出手更是毫無保留,竟将首先沖上的漢軍們殺得人仰馬翻。
&死!”袁紹雙目殺機凜烈,他狠狠從口中擠出兩個字,轉身怒喝道:“顔良、文醜爲鋒,衆将随我上前,殺光這些閹狗!”
顔良手中長矛展動,振出萬千條矛影,幾乎每踏前一步,便有一名宦官濺血倒地,而文醜長箭連珠,更是箭無虛發,一連射倒了五、六人,連與張讓齊名的宦官領袖趙忠也死于他的箭下,宦官們立時一陣大亂。
&賊!”袁紹、袁術、吳匡、張璋等人趁勢殺上玉階。
&頭走!”宦官們厲吼着,分向幾個方向殺了出去。
&要走了張讓!”喊殺聲中,隻聽袁紹縱聲大叫:“一定要搶回太後和兩位皇子!”
&侯呢?”光影紛亂,燈火飄搖,張讓一指點倒迎面殺上的一員漢将,卻借着火光驚見手中拉着的那個少年并非史侯,而是董侯。
&親!顧不得了,快走!”張奉踉跄着從後趕上,“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鮮血。他與顔良力拼數合,終于不敵,若非手下死士舍命拖住顔良,必然喪于其手。
&兒,你怎麽了?”張讓一把托着張奉。
&好!”張奉聽着後方漸漸迫近的殺聲,啞聲道:“我們去向何方?”
&親,不如去徐府吧!”他突然精神一振道:“漢揚府内仍有數千精兵,休說一個袁本初,便是十個八個,也絕計不敢打上門的!”
&要癡心妄想了!”張讓發出痛悔的歎息:“你我瞞着漢揚拐走史侯,如今卻連史侯也不見了蹤影……休說漢揚是否仍能寬諒,便是你我,又有何顔再去見他?”
張奉一時怒極攻心,又是“哇”的吐出血來,他喘息着嘶聲道:“父親,你,是你害我做下這等不義之事……我再也無顔去見漢揚了!”
&兒不要說了,還是先保命要緊吧!”張讓瞧了一眼身側一言不發的董侯,微笑道:“隻要保得董侯,我們仍有翻身之機!”
&他一扯張奉:“夏門的守門司馬是自己人,先突出洛陽再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