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步履之聲響起,他頭也不回道:“是漢揚吧?”
南鷹愕然之聲傳了過來:“陛下何時亦學會了臣弟聽聲辯人的功夫?”
“哈哈!朕哪有你那等本事?”靈帝輕輕的笑着,回身道:“不過,當世之中,能夠穿過層層守衛來到朕的身後,卻又不開口請安的,除了刺客也就隻有你南漢揚了!”
“原來如此!”南鷹尴尬一笑道:“陛下這是怪臣弟不守君臣之禮啊”
“廢話!這是朕當年就恩準了的!怪你作甚?”靈帝欣然道:“朕還要多謝你呢!這件案子辦得确是漂亮,不但揪出了一些亂黨,更爲朕賺取了大批金錢,完全緩解了眼下的虧空,你勞苦功高啊”
“能夠令陛下滿意就好!”南鷹瞧着靈帝的滿面喜è,心中也不禁一陣欣慰:“臣弟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份所當爲,可不敢當得天子之謝!”
“好小子,一張巧口就是令朕高興!過來坐着說話!”靈帝毫無平ri的龍威,随意的坐在池畔的一張胡凳上,指着另一張胡凳向南鷹示意
“嘿!堂堂天子,就坐這麽沒品味的龍座?”南鷹見他心情大好,言語間也随意到了極處,一時間仿佛又回到了當年在宜陽初識時的心态,不由大膽調侃起來
“這話怎麽說的?”靈帝翻了翻眼,沒好氣道:“這可是西域傳過來的!坐着舒坦着呢!”
“陛下您可千萬不要生氣,其實您這胡凳在臣弟的家鄉就叫馬紮,最尋常不過的事物了!”南鷹忍着笑道:“不如臣弟爲您好好打造一張龍椅如何?”
“龍椅?”靈帝最喜新鮮玩意兒,立時來了興趣:“那是什麽?”
南鷹連比帶劃的解釋了一遍,才道:“身爲天子,在上朝時卻和臣子們一般跪坐,實在是有失體面,臣弟早就在尋思此事了!總要高高在上才配得上天子的威儀吧?”
“威儀?”靈帝出了一會兒神,才幽幽道:“賢弟,若是你也學會了逢迎之道,朕真的會很失望!”
“什麽?”南鷹張大了口:“陛下,您怎會如此想法?”
“朕身爲天子,riri瞧着那無數臣子揣摩朕的心思,費盡心思的投朕所好,朕心知肚明,卻不得不擺出一副坦然受之的涅!”他信手一揮,指向眼前美輪美奂的樓台亭院:“就說說這西園吧,朕當ri想要尋絕世良駒,以充實騎兵,那些弄臣們遍尋無果,竟斥巨金買回了幾頭白驢;朕爲了聞雞而起,不怠政務,命他們買幾隻雞回來,他們卻不經朕的同意,修建了一座雞鳴堂,甚至有人學着雞叫來取悅朕!”
“一群廢物!”靈帝的臉èyi沉了下來:“知道朕爲何沒有挑破嗎?因爲朕是天子,朕身邊需要這些人來維護朕的威儀!”
“更緊要的是,iā黨在朝,亂民于野,朕若是表現得太過清明,反而會引起他們的i覺!”靈帝神è一黯,低聲道:“先質帝當年聰慧早熟,何等的天縱奇才?卻不懂韬光養晦他一時按捺不賺當面責罵大将軍梁冀爲跋扈将軍,結果竟被那梁賊毒殺而死!”
南鷹聽得驚心動魄,突然想起高順當ri也曾說過,大漢諸帝多數難以善終他輕輕歎息一聲,心中生出對靈帝的無限同情
“世人又有誰能夠想象?做一個昏君其實要難過做一個明君!”靈帝低沉的聲音傳了過來:“一點虛名算什麽?朕不在乎,況且那些弄臣們做出些匪夷所思的醜事,卻能令天下子民因爲天威難測而生出敬畏之心,所以朕甯可背上這玩物喪志的罵名!”
“而你不同,你是朕的臂膀,是朕的心腹!”他不悅的瞪了一眼南鷹:“若是朕的手足和内腑也壞了,大漢江山還不得腐朽潰爛嗎?”
“謝陛下信任!”南鷹情不自禁道,他望着靈帝那不含雜質的清澈目光,心中猛的一痛自己一直在等待着眼前的人死去,便可大展拳腳,問心無愧的去争霸天下,這種做法是否太過卑鄙了?
“劉陶這些大臣都當面頂撞過朕,朕卻并不怪罪!”靈帝微笑道:“因爲,天子之側,既要有弄臣,也要有直臣,這個道理你明白嗎?”
“明白了!”南鷹呆了半晌,才垂首道:“陛下的忍辱負重,臣弟感同身受!”
“請陛下放心!”他突然深深的俯下身去<a href="零級大神</a>,肅然道:“陛下隻要一ri爲君,臣弟願意永遠做陛下的忠臣直臣和诤臣!”
“賢弟啊”靈帝的語聲中現出了一絲情感的波動,随即立即隐去他微笑道:“什麽朕一ri爲君?說得朕好象就要駕崩了一樣!信不信朕将你拖出去斬了?”
二人一齊大笑
“你記着!”靈帝雙手扶住南鷹雙臂:“朕不要你做忠臣直臣和诤臣!因爲朕消你能做一個孤臣!”
“孤臣?”南鷹驚愕的擡起頭來:“這是什麽意思?”
“你現在可能并不理解朕的深意,因爲……”靈帝正在沉吟着緩緩說下去,突然一聲尖細的宦官聲音叫道:“史侯董侯觐見!”
“啊是你那兩個不成器的皇侄來了!”靈帝打消了繼續說下去的想法,微笑道:“正好讓你一見!”
“什麽皇侄?陛下您可不能……”南鷹正要分辨,隻見一個**歲的少年和一個四五歲的孩童已經并肩行了過來,隻得住嘴
“孩兒叩見父皇!恭請父皇萬安!”兩個稚嫩的聲音同時叫道,兩個孩子一齊拜伏于地
“起來吧!”靈帝面對南鷹時尚且有說有笑,此時面對自己的一雙親子,卻似變了個人般,臉上笑容盡褪代之而起的是一臉嚴厲
“近ri學業如何?”他威嚴的目光掃過兩名皇子:“辯兒,你先來!”
“是!父皇!”那劉辯低着頭上前一步:“孩兒昨ri剛學了《孝經》中的《谏诤章》,這便背誦來請父皇指正”
他努力挺了挺胸,卻仍是難掩唯唯諾諾的膽怯涅,微顫的聲音響起:“曾子曰:若夫慈愛恭敬,安親揚名,則聞命矣敢問子從父之令,可謂孝乎……”
靈帝聽他背誦時頗有停頓猶豫之處,不由皺起了眉,喝道:“好了,協兒你來!”
南鷹仔細打量了一眼那個年幼的孩子,見他生得眉清目秀,極是招人喜愛不由暗暗歎息,這便是ri後流傳千古的漢獻帝啊
那劉協雖然不過四五歲,卻是不慌不忙,上前深施一禮後,流暢的背誦了一篇《禮記》中的《少儀篇》,聽得靈帝不住點頭,終于現出了一絲笑容
靈帝恨鐵不成鋼的瞪了一眼劉辯,見他吓得面無人è,終于沒有再口訓斥,卻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他扭頭向南鷹望來,質詢道:“你瞧我這兩個兒子如何?”
兩名皇子聽靈帝竟然以“你”相稱,一齊失è,不能置信的向南鷹望來
南鷹瞧着那仍然面青唇白的劉辯,聯想到自己童年時的慘狀,同情之意油然而生,不由笑道:“很好!兩個都很好!”
“這是在欺君吧?”靈帝笑罵道:“竟敢爲了哄朕高興而出此違心之言,你小子還敢說自己不是在逢迎?”
“話不能這麽說!”南鷹聳肩道:“陛下身爲人父,關心則亂,當然看不出兩位皇子的優點!”
兩名皇子顯然是第一次見到有人敢于如此公然“犯上”,驚得張大了口,再也合攏不上
“哦?難道你這初眼一觀,竟能看出什麽名堂不成?”靈帝不但不以爲忤,反而露出些許驚喜之è,興緻大盛道:“快快說來聽聽,若無道理再打你闆子!”
“先說協皇子吧!”南鷹深深瞧了一眼劉協,見他正豎起耳朵,不由一笑:“協皇子小小年紀,便聰慧過人,且有從容之度,若是今後再有明師指點,便如明玉出璞,必可光芒四è!”
他瞧向劉辯,見他正忐忑不安瞧來,正è道:“而辯皇子看似柔弱,但通常柔弱之人必定仁心寬厚,若再文武兼修,砺心淬志,亦可盡顯王者風範!”
“你似乎仍有未盡之意啊”靈帝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南鷹,低聲道:“是不敢直言嗎?”
“父皇!”清脆的聲音響起,那劉協睜大了一雙天真的眼睛,訝然道:“不知此人是誰?”
“放肆!”靈帝斥道:“不得無禮!你們知道此人是誰?”
“陛下請不要……”南鷹剛想阻止,靈帝卻已經繼續說了下去:“這位便是以醫者仁心之名廣傳四海,以勇武不敗之績震動天下的鷹揚中郎将南鷹!”
兩名皇子一齊露出驚訝的神è,但仍摻雜了一絲不解,似乎正在奇怪一名武将怎會得到天子的如此禮待?
“奇怪嗎?”靈帝的低沉聲音響起,充滿不容置疑的威儀:“朕命你們,從今ri起,以皇叔相稱!”
“什麽?”兩名皇子渾身劇震,駭然道:“皇叔?”
“賢弟,既然你也說他們應文武兼修!”靈帝的手指一直點到南鷹的鼻尖:“那麽你身爲他們的皇叔,教導之職責無旁貸,朕消你在閑時可以悉心指點!”
“是!臣弟遵旨便是!”南鷹生出亦真亦假的錯亂情緒,皇叔?天子終于還是不肯放過自己!他是鐵了心要将自己捆在皇家的車轅之上啊
“你們兩個聽好了!”靈帝不怒自威的目光掃在兩位皇子臉上,二人一齊低下頭去,恭敬聆聽:“皇叔身份特殊,至今仍然屬于機密!今ri之事,休說外人,便是連太後和你們母後處,也絕不能提及半字!”
“朕隻有你們兩個兒子……”靈帝的話語落在南鷹耳中,竟似有一絲yi森之意:“千萬不要令朕失望,否則!哼!”
“兒臣謹遵父皇訓示,縱死亦不敢多嘴!”兩位皇子一齊面無人è的跪了下來他們不經意間,向南鷹瞧去的目光中亦帶上了幾分敬畏之è
南鷹望着那兩張稚嫩的小臉上卻流露出完全與年齡不相吻和的驚懼之è,心中再次莫名的一痛你們生在帝王家,又值此亂世,是命中注定的悲哀啊
望着兩個孩子倉惶而去的小小身影,南鷹心中突然象壓了一塊沉重的大石這幾ri,隻怕這兩個孩子都會在驚慌失措中渡過了可是天子既然向皇子們宣布了他的皇叔身份,卻爲何又嚴令他們守秘呢?難道……南鷹心中閃過一個連自己都感到可怕的可能,天子是在試探自己的兒子嗎?又或是在試探他們身後的人?
他長長的歎了一口氣,道:“他們隻是孩子……”
“不!他們是應劫之人!”靈帝苦澀道:“朕知道你在想些什麽,可是若怪,便隻怪他們是帝王子孫!”
他猛喘一口氣道:“其實連朕,都不想背上這份滌可是,無論是朕,還是他們,都已别無選擇!”
“别無選擇啊”靈帝一片茫然的再次重複了一句,突然淡淡道:“朕會親口告訴他們,ri後無論是誰承繼大位,都要賜你入朝不趨贊拜不名見君不拜行叔侄禮!”
“什麽?”南鷹終于心神失守,天子爲何會說出如此類似遺命的不祥之語?難道他對自己的命運有了什麽預感?
正當他心中劇震之時,靈帝猛然一把握住他的手,眼中竟似有了一絲晶瑩:“賢弟,我大漢多位先帝均是中道崩殂,爲兄隻想求你一事!若爲兄ri後……”
他側過臉,以微不可聞之聲道:“請你盡心輔助你侄兒,保我大漢江山!”
“陛下不要再說了!”南鷹想起相識種種,不由心á澎湃,熱血沸騰他猛然單膝一曲,前所未有的向靈帝行了大禮:“天恩浩蕩,臣弟隻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p:今ri更得晚了,緻歉!
收藏變得多了,緻謝!
<!--r><rip>pa();</rip></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