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的騎士根本無視一路上的重重關卡,他瘋狂的揮動着馬鞭,從持戈肅立的兵士叢中一掠而過,卻沒有人敢于阻攔喝問。瞧那一身黑沉沉的連體铠甲,那可是隻有北軍五校中的校尉級别才有資格穿戴的。
那騎士一路奔來暢通無阻,終于在一處小院前停下。他一手帶缰,身手矯健的滾鞍下馬,另一手已經擎出一面金光閃閃的腰牌。
他高舉金牌,單膝跪倒,大喝道:“末将越騎校尉伍環,前來覆命!”
“吱呀”一聲,院門大開,一行人踱出門外。
伍環剛一仰首,瞧清了當先那人,心中如受重錘。他猛然頓首,頭盔重重的磕在地上:“陛下!”
靈帝冷哼一聲:“何卿,你竟然還調動了北軍五校!”
何進心中一抽,低聲道:“陛下,臣是一個月前奉聖谕………”
靈帝一個激靈,突然想到是前次回到洛陽後,爲了預防内亂,自己親自頒下密令,準何進必要之時可調動北軍人馬。
他尴尬一笑道:“朕是覺得,捉拿一個區區馬元義,何卿何必小題大做!”
何進賠笑道:“臣一向膽小,謹慎慣了!”
他換上一副森然之è,沉聲道:“伍将軍!還不快快回
複,陛下候你消息已經多時!那馬元義現押于何處?”
何進聲è俱厲,心中卻一陣打鼓,馬元義啊馬元義,你的同黨究竟是誰呢?
伍環額上冷汗滲出,低聲道:“啓奏陛下,末将該死!末将攻入那城東小院之時,馬元義早已遁去,隻拿下幾個留守的賊人!”
何進心中莫名的松了一口氣。
靈帝卻是勃然大怒,面上閃過一絲青氣:“難道又有内iā洩密?何卿,還是你走漏了消息?”
何進心中一顫,心念電轉,不知如何作答。
那伍環卻已經鎮定下來,昂然道:“陛下容禀,末将已經細細查過,在末将包圍賊巢的兩個時辰前,曾有一隊巡夜兵丁在那裏逗留過。所以末将鬥膽揣測,那馬元義應該是從巡夜兵丁中的内應口中,感覺到了危機,就此逃走!”
靈帝口中“哦”了一聲,面上卻緩了下來,兩個時辰?那麽應該正值唐周告密之時,看來不是有人洩密,也根本來不及洩密!嘿!看來确是馬元義嗅到了危險的氣味,此人當機立斷,倒真是不可小視!
他随即又沉下了臉,巡夜兵士中都有太平道内應,這還得了?這樣看來,朝中大臣之中又會有多少是太平道的内鬼呢?
靈帝沉默下來,身邊雖然衆人環立,卻個個噤若寒蟬,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靈帝身後,突然有個蒙面之人幹咳一聲,毫不避諱的湊在靈帝耳邊低語了幾句。
何進、伍環等人一齊駭然失è,這是什麽人!竟敢如此肆無忌憚?難道不知冒犯天子威儀乃是死罪?
正當他們不知所措時,卻見靈帝不住的點頭,開口道:“恩!好!何進、伍環!立即徹查巡夜兵士,揪出馬元義同黨。還有,立刻給朕找到封谞!”
何進的心猛然跳動了一下。自己一向自認爲聖眷正隆,也萬萬不敢如此造次!換了别人如此冒犯天顔,縱然不緻殺頭,也要嚴懲一番。可是,天子卻仿佛一副理所應當的樣子,絲毫不以爲忤,這人到底是誰?
他眼光一掃,靈帝身後立了七人,大半都是黑巾蒙面,隻有兩人例外。
何進凝神瞧去,那兩人自己卻是認識的,一個是當今帝師丹塵道長,另一人卻是天子近衛,郎中令淳于瓊。
他的冷汗終于涔涔而下,因爲他注意到了丹塵子和淳于瓊站立的位置,還有他們臉上的表情。
此二人均爲天子親信,靈帝對他們的信任可說是絲毫不亞于自己。可是此時,這二人站在人群之中,隔着靈帝之間還站了兩三人,臉上卻是一副輕松神è。這說明了什麽?
何進不敢再想下去,他突然發覺到,自己似乎一直都自視過高了………
“何卿!”一個威嚴的聲音傳來,“你聽到了朕的口谕了嗎?還不速速去辦!”
何進猛一激靈,顫聲道:“微臣遵旨,這便去緝拿疑犯封谞!”
他此時再也不敢含混其辭,自己都面臨着失去榮寵的危機,哪裏還有心思去管别人的死活?何況,天子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即使封谞不是内鬼,隻他今夜無故失蹤這一條,其下場已經可以預見了。
靈帝滿意的點了點頭,回頭道:“諸位愛卿,随朕入内,适才的話題仍未說完!”
遠遠的,又是一陣急促的馬蹄之聲傳來。
衆人一齊循聲望去,一名騎士疾馳而至,他一躍下來,跪倒道:“報!發現了封谞的行蹤!<a href="零級大神</a>”
這人隻是一名普遍的軍官,倒是不識天子真容,也省去了不少的麻煩。
何進又驚又喜道:“那封谞現在何處?可是逃出了洛陽?”
那人面上泛出古怪之è:“禀大人!屬下一路追查,終于發現,那封谞是進了南宮!”
衆人一齊大訝,何進張了張口,終于閉上嘴。
倒是丹塵子皺眉道:“難道我們冤枉了他?他是去南宮之中處理公務?”
何進連忙點了點頭。
南宮雖然占地極大,卻是天子與朝中大臣的議事之所,更是内朝官員們的辦公所在。且南宮的夜間值守并不森嚴,很多中常侍、黃門和侍中利用夜間在南宮之中拟寫公文,倒也是極爲平常之事。
那軍官卻搖了搖頭道:“不對!末将身份卑微入不得宮門,便出示了腰牌,請守門郎中入内查看!”
何進一呆道:“難道他不在南宮?”
那軍官點頭道:“末将苦候良久,守門郎中才回來告知,那封谞領着一大隊南宮衛士,經由複道向北宮而去!”
衆人再也控制不住,駭然道:“你說什麽!”
南宮、北宮雖是一字之差,卻是天地之别,南宮是議政之所倒也罷了,北宮卻是皇帝寝宮,不分晝夜都有大批衛士戍守,尋常官員休想越雷池半步。這封谞夜入北宮,如非有足以翻天覆地的軍國大事要啓奏,就絕對是居心叵測了。
靈帝再也沉不住氣,大喝道:“什麽!這狗賊難道真敢趁夜刺駕不成!”
遠遠的腳步之聲漸漸行近,一名衣冠微亂的官員從火把的餘光中現出身影。
他面è蒼白,微勾的鼻梁和細長的雙眼,臉上現出一絲難以掩飾的驕狂之è,說明此人必是身居高位且工于心計。
封谞“啊”的一聲,快步迎去,欣然施禮道:“有勞張大人親至!”
那人正是身居司隸校尉要職的皇親國戚張忠,他顯然是被人從睡meng之中喚醒的,臉è仍然挂着不豫之è,見到封谞和那崔将軍,隻得強行擠出一個笑臉。
他跟着一把将封谞拉過,微怒道:“封大人!你究竟在搞什麽鬼?這麽晚了将我拖到此處?”
他擡起頭瞧了瞧那些木無表情的北宮衛士,勉強壓下怒氣道:“我的封大人,沒有天大事情,夜闖北宮便是形同謀逆,難道還要我來提醒你?”
封谞微笑道:“張大人教訓的是!沒有天大事情,我豈敢勞動你和崔将軍?何況!”
他也扭頭瞧了瞧背後的宮門,笑道:“咱們隻是身在宮門之外,何談謀逆呢?”
張忠氣得險些連鼻子都歪了,他一摔大袖道:“你若再不明說,便是戲弄于我!哼!休怪張忠失禮,這便打道回府!”
他一向驕橫慣了,何曾受過這樣的戲弄?若非瞧在封谞亦是天子近臣的份上,隻怕早就翻臉相向了。
封谞臉上閃過驚慌之è,慌忙扯住張忠袍袖,苦苦道:“張大人息怒!息怒!本官有幾個膽子,敢戲弄你張大人?确有天大之事!”
張忠見封谞言氣卑弱,心中不禁有些得意,也不好再佯裝怒氣,放緩口氣道:“這才是了!封大人有事還請直言,否則本官怎敢貿然随你入宮?”
他一眼瞧見那崔将軍,又道:“封大人,還請将崔将軍一同喚來!按朝中定制,我等三人須共同請見,才合規矩!”
封谞不耐道:“喚他作甚?他隻不過是循例來監察我們的,聽與不聽也無妨礙!”
說着,他湊近張忠,低聲道:“張大人,你可曾聽說一件事?那太平道張角………”
這“太平道張角”五字一出,張忠耳中頓時嗡的一聲,近一個月來,他發動手下兩千披甲士四處明查暗訪,無非是查察内iā和太平道謀反這兩件大事,如何能不讓他心旌搖動?
他情不自禁的靠近封谞,口中急急道:“那張角如何?”
封谞張口yu答,突然瞧向張忠身後,眼中è出不能置信的駭異之è,失聲道:“陛下?”
張忠身軀狂震道:“什麽?”猛然轉過身去,隻見身後空空蕩蕩,除了幾個随行侍衛和遠處複道兩側的宮中衛士,哪裏能看到靈帝的影子?
後心一涼,一柄利刃從前胸冒出一截尖來。
張忠呆呆的低頭望向那滴血的刃尖,終于明白過來。
他發出驚天動地的狂吼,回身一掌向封谞打去。
封谞的身形仿佛化做毫不受力的紙鸢,輕飄飄的向後飛去,口中大喝道:“動手!”
他後退之時,順手拔出了刺入張忠體内的利刃,那張忠慘呼一聲,前心後背兩處傷口一齊鮮血狂噴,身體一晃,緩緩仆倒。
封谞手下扮作南宮衛士的壬系死士們,甫一聽到“動手”的暗号,立即不假思索的抽出兵器,先是砍倒張忠手下那些驚得目瞪口呆的侍衛,然後毫不遲疑的沖向北宮朱雀門,與守門的衛士們厮殺起來。
封谞口中發出尖厲的長嘯,淩空拔起,手中利刃化作一條白光,由上而下疾刺而去。
他的目标,正是自己那位仍然陷于茫然和呆滞之中的屬下-----壬二崔将軍。
他完全不能把握到局勢的變化,隻因爲所有同行之人中,隻有他一人事先沒有得到明确的指令。
他呆呆的望着封谞滿面猙獰之è的攻來,心中隻有一個想法:難道壬一竟然要殺我嗎?
他下意識的拔出長劍揮去,心中卻知道這隻是無謂的掙紮,他實在太清楚壬一的武功了!
“嗤”的一聲輕響,壬二面上濺滿了滾熱的鮮血,他徹底呆住了。
封谞的利刃隻是刺入他肩頭三分,自己的長劍卻已經深深沒入封谞的胸前。
封谞軟軟的倒在他的身上,那份微弱的力量卻已經足夠壓倒此時的壬二,兩個人一齊倒了下去。
他的頭腦一片空白,一個聲音不停的他心中狂吼着: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他剛想将心中的疑問化作言語,帶血的手掌已經牢牢捂住他的嘴唇。
封谞壓在他身上,用盡力氣堵住了他的嘴。
遠遠望去,兩個糾纏在地上的身影,卻似乎是正在進行最後的生死較量。
封谞死死的盯着壬二的眼睛,突然将嘴湊在他耳邊輕輕道:“你做得很好!從現在起,你就是壬一了!”
壬二突然明白了,他終非尋常之人,一瞬間已經完全弄清了全部的真相。
他的熱淚止不住湧出,道:“你爲什麽要這麽做!我可以替你……”
封谞黯淡的眼神閃過一絲暴怒:“閉嘴!你年輕尚輕,替我個屁!”
他的眼神淡了下去,勉強用張合的口形告訴了壬二他最後的遺言:“不要讓我白死!”
封谞的頭重重倒在壬二的胸前,慘白的面上竟隐然有一絲欣慰和解脫,自己的所有使命都已經完成了。相信此時唐周已經“揭發”了自己是太平道内iā的真相,加上自己夜闖禁宮的行動,無論是朝庭還是太平道都無法對此保持沉默,他們隻能倉促應戰,否則便無法向天下交待!更何況,在臨死之前,自己不僅擊殺了對組織最具威脅的大敵張忠,還成功确立了自己的後繼之人。壬二的苦肉計絕不會被識破,他終将取代自己,成爲組織埋在朝中的一根釘子!唯一的遺憾就是,不知能不能借這次機會扳倒張讓,這個機會實在很渺茫。
壬二呆呆的躺在地上,任由封谞的屍身俯在他的身上,任這位首領和長者的鮮血流遍自己的全身,耳邊聽到的盡是自己的手下和北宮衛士們的厮殺之聲。
那一刻,仿佛隻是過了瞬間,又仿佛已經過了千年。
壬二猛然直起身體,毫不憐惜的推開封谞的屍體。
他一手持劍,一手在臉上重重一抹,也不知是拭去面上的淚水,還是那滿臉的血污。
他突然揮劍向一名壬系的死士攻去,口中大吼道:“殺啊!殺光這幫yi謀叛亂的賊子!”
p:懇請大家的收藏和推薦,但是打賞的朋友們最好不要再浪費了!本書至今沒有上架,白雪對大家實在是有點交待不過去了!若再厚顔收受打賞,情何以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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