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擡首瞧了瞧天è,輕勒缰繩,将馬速放緩下來。
一名騎士立即騎至靈帝馬後,輕聲道:“聖上有何吩咐?”
靈帝向南鷹微笑道:“這是淳于瓊,朕的衛士長,此次朕微服出巡,便是由他率名衛士在暗中侍駕!”
那騎士将竹笠取下,露出一張年輕粗黑的面龐,左頰上一條斜斜的刀疤,顯得有些猙獰,他向南鷹微微躬身,眼光卻露出此許蔑視。
南鷹想了想,終于記起這個淳于瓊貌似便是在官渡之戰中先失烏巢,再丢i命的那位淳于仲簡,心中先是不免有些輕視,又見淳于瓊神è無禮,不由升出一絲怒氣,心底冷笑:天子都和我并駕而馳,你一個小小衛士長竟然還敢嚣張!早晚給你點顔è瞧瞧!
面上卻微笑道:“原來是淳于兄,身爲天子近衛,必定武藝過人,改ri定要請淳于兄指點一二!”
淳于瓊嘴角一抽,幹巴巴的來了一句:“客氣客氣,彼此彼此!”
靈帝并沒有覺察二人暗中的火藥味,道:“仲簡,朕一向甚少外出,此處是哪裏?距洛陽還有多少路途?”
淳于瓊恭聲道:“禀聖上,我們這一隊的路線是出宜陽南門,取道陸渾關,再經新城,延伊水返回洛陽,目前剛剛經過陸渾,若回洛陽應還有4ri路程!”
他說着忍不住又瞧了瞧南鷹,翁聲翁氣道:“可是小将不明白!”
靈帝順着他的目光,大有深意的瞧了一眼南鷹,才淡淡道:“何事不明白?說!”
淳于瓊語氣顯然帶着一些焦躁:“若依小将之意,最佳方案莫如集中所有人馬,護定聖上,沿官道返回洛陽,沿途召集各地i銳随行護駕,方可确保聖駕無虞。”
他冷笑道:“就算真要分兵擾亂賊人耳目,也不該選擇最遠的一條路線,我們完全可以選擇取道谷城,再順谷水東行,一路疾行返回洛陽,完全可以縮短一半路程,隻須ri不到便可!”
靈帝微微一笑道:“這個你卻是要問南先生了,整個行動是他拟定的,連朕亦不是很清楚!”
淳于瓊面上閃過“聖上就如此信任他?”的疑惑神è,扭頭向南鷹望來。
他并不清楚南鷹和靈帝的關系,先是莫名其妙喬裝繞道,自己身爲近衛之首卻是對内情懵然不知,這已經足以讓他對策劃此事的南鷹心生不忿了,再見到靈帝對他與衆不同,竟許他策馬并肩而行,更是隐隐生出一股嫉妒。
此時聽到靈帝如此一說,突然清醒過來,天子問都不問便同意南鷹如此行事,這說明兩人關系大不一般,這是一種絕對的信任。若自己再不識進退,怕是會引起天子之怒了!
但身爲天子近衛,護駕之責重于一切,該弄明白的事卻是容不得半點含糊。淳于瓊隻得硬着頭皮,拱手道:“請南先生指點,小将職責所在,先生莫怪!”
南鷹見他換了一副面孔,心中暗暗好笑,正容道:“将軍客氣了!我也就實話實說,大隊人馬雖然對賊人震懾較大,使之不敢輕易來犯,但人多了卻更給賊人以可趁之機,方便他們混入隊中,不但可以通報消息,裏應外合,連暗中行刺也不是沒有可能!太平道遍布天下,擁有信徒數十萬,想混在隊中實在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說得難聽點,如果有人和我說,軍中一些統兵頭目是太平道中人,都是不足爲奇!”
淳于瓊想到太平道在民間勢力之大,影響之巨,不由額上冒汗,連聲道:“不錯!不錯!”
南鷹見他神è惶恐,笑道:“将軍又問,爲何舍近求遠,這個問題便更簡單了,将軍之前能想到我會走這最遠的一條路嗎?”
淳于瓊一怔道:“這如何能夠想到?”
南鷹拍手道:“不錯!連将軍也想不到,賊人們會想到嗎?他們人手并不足夠,盯住張奉大人率領的大隊已經頗爲勉強,敢不敢公然攻擊還是兩說,再要分兵追趕我們四個方向的四路疑兵更是力所難及。若換成是我,隻怕會集中人力攻擊一路,但也絕不會選擇最遠的一路,因爲一旦判斷失誤,便再也無法追上其他幾路了!”
他詭異一笑:“不過就算他們追上我們中的一路人馬又如何?除了我們外,其他三隊人根本不知道還有另外三隊疑兵的存在!賊人根本無法從他們身上獲得任何有用的情報!”
淳于瓊聽得也不禁有點服氣,歎道:“果然高明,看來我們是一路無憂了!”
<a href="混沌重生君臨異界</a> 南鷹嘻嘻一笑道:“那也不見得,還有一種情況,我們若是真撞上了,怕是兇多吉少!”
連靈帝也聽得入神,脫口道:“什麽情況?”
南鷹想了想,搖頭道:“我先聲明,我隻是就情形分析,并沒有别的意思。唯一會遇險的情況就是,我們之中有内iā!但這應該是不可能的!因爲這隊人除了我的七人,便是聖上、丹塵子和包括淳于将軍在内的十五名近衛了,都是可以信賴的人!”
一個清脆的聲音輕輕的傳來:“這并非是不可能的!”
衆人扭頭瞧去,鄭蓮面沉如水的來到南鷹面前,甚至沒有向靈帝行禮,她一字一頓道:“我們之中有内iā!”
衆人一齊失聲道:“怎麽可能!”
南鷹俯身從路邊一處草叢中拾起一個編織得甚爲i緻的草環,直起身體時臉已經黑得能滴出水來。草環隐在草中,若非留意,根本無法發現,這附近幾乎沒有人家,草環又編得甚巧,一看便是有心人刻意而爲。
淳于瓊卻疑惑道:“這一個小小的草環能說明什麽?鄭小姐過于杯弓蛇影了吧?”
丹塵子也道:“鄭小姐可有佐證?茲事體大,可不能妄加猜測!”
鄭蓮雪白的面龐上閃過一絲不屑,冷笑道:“二位大人可曾聽說過我靈狐鄭蓮之名?不是小妹自誇,我的追蹤之術天下”
她好象突然想起了什麽,偷偷瞧了瞧南鷹,才道:“天下間也算薄有名氣,若無十足把握,我敢在此動搖軍心嗎?”
她伸手從懷中又摸出兩個編得一模一樣的草環,歎道:“依南先生吩咐,我們每經過一個分叉路口,我便會留在隊伍最後,暗中探尋一番。”
鄭蓮俏臉上蓦然閃過一絲煞氣,手指南鷹手中草環道:“這便是在第三個路口發現的!各位還有問題嗎?”
衆人一齊臉上血è褪盡,沉默無語。
半晌,才聽靈帝緩緩道:“天è已晚,先宿營休息,此事勿要聲張,隻能暗中察訪。”
淳于瓊指揮着衛士們在官道旁的一處樹林邊搭起幾座i緻的帳篷,又升起了幾堆篝火,很快空氣中飄散出撲鼻的肉湯香味。
天è漸漸黑了下來,深沉的夜è一如衆人的心情,晦暗得讓人壓抑,若是隊伍中真的有太平道卧底,那麽一路上将是荊棘叢生,兇險重重,沒有人可以确保一定能夠安全抵達洛陽。
南鷹坐在熊熊的篝火前發呆,從發現草環起他便再沒有說過一句話,也不知道心裏在想什麽。
一陣香風傳來,鄭蓮和高清兒一左一右在他身邊坐下,高清兒似乎并沒有感覺到危機四伏,反而興緻頗高,嬌笑道:“南哥,蓮姐真厲害,賊人那麽高明的手法都被她輕易識破了,靈狐之名果然是盛名無虛!對了,你怎麽沉着張臉也不說話?”
鄭蓮矜持一笑,面上也不禁有些得意之è。
南鷹冷笑一聲道:“年輕人真是單純啊!若我告訴你們,現在雖然識破了有賊人卧底,但卻使我們陷入更大的危機,你們定會認爲我是危言聳聽了!”
二女一齊呆滞,高清兒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鄭蓮有些惱羞成怒道:“如此說來,我識破iā謀,不但無功,反而有過了!”
南鷹緩緩站起身體,擡頭瞧了瞧天空,漆黑的夜è不見月亮,隻隐約有些微弱的星光,不由歎息道:“我并不是這個意思,能夠發現潛在的威脅,當然是值得慶幸的。但是你還是太過稚嫩了,你原本可以做得更好的,隻是經驗不足罷了!”
鄭蓮yu言又止,一臉不服之è。
南鷹沉聲道:“怎麽你還不服氣嗎?好!待我細細說與你聽!首先,你發現内iā自是大功一件,但你錯在不該公然将此事披露,你知道内iā是誰嗎?我們幾人當然不可能是,但是丹塵子呢?淳于瓊呢?就算他們不是,他們又會不會無意間将此事說出?好吧,就算他們不說,我們幾人一齊尋找草環的舉動如果落在内iā眼裏,也完全會引起他的i覺,他下面的行動會更加謹慎,我們将他揪出的可能也變得更小,也即是說,我們的危險将會更大!你完全可以不動聲,繼續暗中查訪,将會很容易揪住内iā的狐狸尾巴!我們也不會如現在這般六神無主。”
鄭蓮花容轉白,下意識的咬住了嘴唇,高清兒有些擔心的瞧了瞧她,小心翼翼道:“南哥,你剛剛說得是‘首先’,還有嗎?”
南鷹重重哼了一聲道:“當然有,第二個錯誤,你年輕氣盛,一碰到别人懷疑你的能力,立刻将自己的身份、名号和特長都報了出來,說什麽‘可曾聽說過我靈狐鄭蓮之名?不是小妹自誇,我的追蹤之術天下’,唯恐别人不知道你的本事,哼!這不是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光天化ri之下了嗎?從此你對敵人來說,再無隐蔽i可言,敵人将會針對你的特長,重新制定行動方案,甚至是不惜代價要将你除之而後快!這簡直是愚蠢!”
鄭蓮胸口起伏,大口大口的喘了幾下,眼中已經閃過懊悔之è。
高清兒可憐兮兮道:“說完了嗎?南哥不要再說了吧?”
南鷹輕喝道:“閉嘴,若我不将話說清、說透,隻會是害了她!”
他目中爆出一絲i芒,冷冷道:“第三,也是你做的最傻的一件事,你爲何要将前幾個路口的草環收起來?若我是你,便會在真相未明之前,防患于未然,将草環丢棄通往其他方向的路口,再故意僞造出大隊人馬通過的痕迹,這樣便可以誤導追兵,爲我們的安全撤退赢得足夠的時間!這才是我們的最終目标不是嗎?你雖然收起了草環,但我們的蹄印落在有經驗的追蹤者眼中,卻是根本無所遁形,而且這也等于我們親口告訴他們:我們已經知道隊伍中有你們的人了!他們的行動将會更加小心,更加狡猾,所以我才說,你個人的危險更大!”
鄭蓮終于è變,嬌軀微顫,緩緩低下頭來,兩滴淚水悄悄跌落塵埃。
高清兒亦聽得心神失守,顫聲道:“如此我們真的很危險,敵人現在應已發現我們察覺到了内iā的存在,他們會發動攻擊嗎?我們又将如何應對?”
南鷹仰起面孔,閉上眼睛沉思了一會才道:“敵人的反應不外乎兩種,一是怕夜長meng多,在不能調動足夠人手前,立即發動襲擊,二是裏應外合,用yi謀詭計不惜一切遲滞我們的腳步,然後在我們的前方設好陷井,從容不迫的将我們全殲!”
他歎了一口氣道:“這也是我最害怕的,看不見的危險才是最緻命的!”
高清兒又瞧了一眼臉若死灰的鄭蓮,擔心道:“南哥,你也不用這麽大聲罵蓮姐,蓮姐她,她也隻是想幫忙,并不是有意”
南鷹突然面容解凍,露出一絲iā計得逞的笑容:“我當然知道,我是在罵她嗎?錯了,我是在教她,我又怎會真的怪她!而且,我這麽大聲是因爲,我并不是說給她一個人聽!”
不理一臉錯愕的高清兒,他扭頭道:“我是想偷個懶,不想再重複說一次罷了,現在您也應該明白我們的處境了嗎?陛下!”
火光後的黑暗中閃出靈帝和丹塵子的身影。
靈帝一臉苦笑道:“你說得如此細微,朕還能不明白嗎?
丹塵子面è沉重道:“南先生,我隻想問一句,如何才能護得聖上周全?”
他突然長身一揖,再擡頭時,面上迸發出無比堅毅的神è,一字一句道:“我們将一切唯你馬首是瞻,即使是讓我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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