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可人與遲宇新都沒說話。請記住本站的網址:。鴀璨璩曉
車子裏很靜很靜。鼻息相聞。何可人甚至能聽到他的心跳聲與低淺的呼吸聲。這樣溫存的時刻,顯得如此的彌足珍貴。
許久,直到車子停下來,遲宇新才松開她。何可人直起身的時候,卻一眼瞥見他腦後的傷。她緊盯着他頭上的傷,“怎麽受傷了?”
遲宇新捉住她的手,隻說“不小心砸到的。”随後伸手拉開何可人所在那側的車門,示意她下車。
何可人默默下了車,遲宇新牽着她的手往屋裏去。梅姨見着她有些發愣,但也很快就回過神來,笑容慈祥地開口,“何小姐回來了?”
她點了點頭。
“煮點稀飯。”遲宇新吩咐了一句,便帶着何可人回了屋子。
因爲饑餓的緣故,何可人覺得有些頭重腳輕。一進屋便蜷縮在懶人沙發上。遲宇新在她對面默默點燃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然後嘴裏銜着煙,走過來,他伸手探了探何可人的額頭,從一邊扯了薄毯蓋在她的身上。
何可人将薄毯往上提了提,遮住了自己大半張臉,隻露出眼睛額頭。遲宇新的臉就近在眼前,如此真實的存在着。
遲宇新也沒走開,就在沙發前席地而坐。有一口沒一口地抽着煙。何可人伸出手,将他指間的煙抽出來,吸了一口,微微仰頭,吐出煙圈,“病人要戒煙酒。”
遲宇新半眯着眼,從口袋裏又掏出一根煙,停了一會,又将煙放了回去。
“遲宇軒……”何可人終究是心存芥蒂,猶豫了半天,才開口問道。隻是,才說出這個名字,遲宇新忽然轉過頭,吻住了她的唇。16525439
于是所有想要說出的話都被堵在了喉嚨裏。
隻有熟悉的煙草香萦繞鼻間。
何可人怔怔看着遲宇新的眼睛,細長的眼和同樣細長的睫毛。然後慢慢垂了眸子,迎合了他的吻。
半晌,遲宇新才放開她。何可人的氣息還有些不穩。卻忽而聽見遲宇新低沉的聲音,“與你無關的事情,不要想,不要問。我并不是爲了讓你背負着不該背負的罪孽才救你的。如果不知道該信什麽,那就選擇相信我。”
“那你爲什麽要救我?”何可人這話脫口而出,都未經過思考與權衡。
反常地,遲宇新沒回避這個問題,他定定望着她的眼睛,輕聲開口,“爲了讓你留在我身邊。”
爲了讓你留在我身邊。
若擱在以往,她定是會對他冷嘲熱諷一番,可現在,卻什麽話都說不出口。胸口被各種錯綜複雜的情緒充滿着。
“呐,三哥……”何可人半低着頭,頭頂的光照下來,長長的睫毛在眼睑處投射出淺淺的陰影,這麽說着,她慢慢擡起眼,長睫撲閃着,“我不想再暧昧不明的過下去,我想要一個明明白白的答案。你和我,現在算什麽?”
即便她以爲自己已經不同與往,早已經割舍了很多,但終歸到底,也還是凡夫俗子一個。她需要被肯定,需要一個明明白白的身份呆在他身邊。
這**,讓她覺得不安。
遲宇新沒有躲避她的目光,靜靜望向她,然後薄唇微張,聲音沉郁,“你是我的妻,唯一能與我一起老死的人。”
這樣溫柔的話語。
這樣的肯定。
可是,沒有辦法滿足。
“那愛我嗎?”何可人又問。
不需要暧昧不清的溫柔話語,不需要模棱兩可的回答。此時此刻,她所需要的,是一個确切的回答。
愛或不愛。
一時或永遠。
“那你是要說給你聽,還是要做給你看?”遲宇新依舊是那副不肯正面回答的模樣,可是那雙幽深的眸子裏此時是堅定的溫柔之色。
他心中知曉她的疑惑,她的擔憂,他伸手将她勾進自己的懷裏,額頭抵着她的發絲,嘴唇貼在她的耳際,“我沒後悔過自己做的任何決定。我也不會在意你後悔與否。對我而言,你隻要在我身邊,就可以。其他的,不重要。”
何可人怔住,想要擡起頭來。卻被對方死死地按在了懷裏。她貼着他襯衣的柔軟布料,聞着隻屬于遲宇新的氣息。
不問對錯,不問緣由,不管愛恨,隻是跟着遲宇新的腳步走。一直以來,她都是這麽做的。
可都至可至。對嗎?抑或錯了?
到如今,她隻清楚明白,自己需要他。若他不曾後悔,不會後悔,就夠了。她所需要的,不過是他的肯定,對這十年的肯定。
門外傳來輕輕的有規律的敲門聲。遲宇新站起身,走到門邊,梅姨已煮好了粥端上來。遲宇新接過粥,将那粥放在沙發前的矮桌上,“喝點粥。”
何可人掙紮着起身,捧着碗,慢慢地喝着。
遲宇新就坐在一邊,沉默地抽着煙。待何可人喝完粥。他将她橫抱起來,放到了床上,扯了被子替她蓋上,順便掖了掖被角,“睡吧。”
何可人這幾日都沒怎麽睡,這會也是真的困了。沒一會,她便跌入了深沉的夢境。
何可人睡着也沒過多長時間,梅姨便來敲門,說安然來了。遲宇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已然睡着的何可人,輕聲關上門。剛一出來,便看見遲安然就站在梅姨身後幾步遠的地方,大約是因爲哭過,一雙眼睛又紅又腫。
見着遲宇新,她低低地喊,“三哥……”
遲宇新抿了抿唇,大步走向她,“去樓下。”
遲安然也不說話,低着頭,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屋外照進來的日光将兩個人的影子拓在地闆上,相互重疊。如此親密。隻是,她離他,如今卻好像隔了天涯海角般遙遠的距離。無論她多麽用力地向他奔跑,卻始終不能靠近他。
從此以後,遲宇新便成了她的海市蜃樓,看得見,卻永遠無法抵達。如此恢弘,卻是此後,她永不能觸及的夢。
到了樓下,梅姨去泡了茶端上來。遲宇新站在門邊,點燃一根煙,吸了一口後,便夾在指間,也不再吸。
遲安然就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她挺直了背坐着,背脊僵硬的有些過分。好半會,她才開口說,“聽梅姨說,她回來了。媽說,你最好還是回醫院再查查。”
“我知道。”遲宇新淡淡開口,一邊走過來,将手中的煙掐滅在煙灰缸裏。
“我……”遲安然的雙手絞在一起,有些不安,好半會才說,“你和她,婚禮還是會繼續吧……”
“嗯。”遲宇新漫不經心說着。
意料之中的回答,事實上,就連這個問題,她都不該問。不過是徒增傷心罷了。他對她,有過寵溺,有過溫柔。隻是如今再回頭去看,他卻從未有一次,像現在爲了何可人一樣,爲了她不顧一切。
這些日子,她寝食難安,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在他爲何可人焦急的時候,她也沒有過得多好。若是他能稍稍在意,便會發現自己又瘦了,頻繁感冒,臉色難看到不化濃妝就遮不住。
現在,坐在這不屬于她的屋子裏,在這尴尬的氣氛中,她甚至已經開始後悔,自己爲什麽要來這裏。
遲宇新回了家,梅姨便和遲家大宅那邊通了電話,報了一聲平安。可遲安然終歸是不放心,想要來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安然無恙。
可現在,看着他在房裏陪着何可人,看着他出門時小心翼翼的動作,她卻隻覺得更加悲傷。
“我……真的沒機會了,對嗎?”事到如今,她最終在意的,還是這個。即便知道,或許自己早就沒有這個立場問這個問題。
遲宇新這才擡了眼,正視她,“我說過你是我的妹妹。除此之外的事情,不要再想。”
遲安然低下頭,卻輕輕笑出來,那笑容凄怆而悲涼。饒是站在不遠處的梅姨,都看得心中發涼。
遲安然默默地起了身,“那我先走。”
“嗯。路上小心。”遲宇新的語氣平穩,聽不出什麽情緒。
倒是梅姨,有些不放心,跟着她出去了。站在院子裏,梅姨常長長歎氣,安慰似的拍了拍遲安然的肩膀,“安然呀,你也别太往心裏去。你哥就是這樣子的。再說,不管怎麽樣,你們畢竟是兄妹。”
安然隻低着眉,默然的模樣。
梅姨終是心有不忍,又說道,“我呢,也勸過他。可那會他說,并不是何可人需要他,而是他需要何可人。所以,我看,這事情也并非是何可人一人的錯。你還小,日後的路還很長,會遇到知心人的。”
遲安然卻突然擡頭,盯着梅姨看,“他當真……說過這話?”
梅姨雖說不忍心,卻還是默默地點了點頭。
自此,從年少時至今,她所傾注的愛情,被徹底判了死刑。他并不需要她。他所需要的,是何可人,所以他可以不顧父母的堅決反對哪怕父親被氣倒在病床上,哪怕整個清河城都在嘲笑他。
心如死灰,便是這樣的感受吧。
遲安然沒說話,抿唇,默然離開。她一句話也沒有說,臉上是凄怆的表情。一縷孤魂似的上了車。
梅姨站在園子裏,看着那輛寶藍色的miniCooper消失在林蔭大道上。她猶自站在這裏。這住處,是十年前遲宇新開始修建的,曆時三年才修建好。
當初建造時,遲慶平是反對的,如此大興土木,在公司剛上正軌後有此舉動,百害無一利。遲宇新向來一意孤行不肯聽遲慶平的建議教訓,這一次也一樣。
剛搬進來時,周圍還沒有這麽多樹木,空空蕩蕩的,冷清的很。那一日,遲宇新在書房裏看着電腦,她泡了壺茶送進去。遲宇新卻突然開口問她,“當初何家宅子裏種的花,是什麽花?”
梅姨也沒反應過來,隻說,“沒有花呀。前幾日才去的,除了草坪和灌木可就什麽都沒了。”才說完呢,她才明白過來遲宇新說得當初是什麽意思。以前何光耀還沒離婚的時候,這何家宅子裏确實是種了不少花。何光耀離婚再婚後,那些花就都沒了,估摸着也是女主人忌諱不肯要吧。
這麽想着梅姨拍了拍自己的頭,笑,“你看我這腦袋,真是不抵用了。秋天那會開,有單瓣的有重瓣的,白色居多,香氣濃的很,是那種吧。”
遲宇新點頭點頭,平日裏面無表情的人此刻眼底裏竟含了笑意。
“那是晚香玉。準沒錯。”
這花倒不是什麽名貴品種,遲宇新也并非對草木植物如此上心的人。不過梅姨也沒在意,隻想着可能是這屋子周遭空落落的,遲宇新想種上什麽,想起年少時在何家見到得花,所以才提起來。
隔日,遲宇新便安排了人過來開始種植樹木花草。房子後面的小園子裏,便種滿了晚香玉,郁郁蔥蔥的。
遲宇新回來後,有時候總愛在那裏站一會。他沉默地立在那裏,什麽話都不說,就同前門的水杉樹一樣,高蜓筆直。卻又總讓人覺得,在那一片繁盛的草木之中,唯獨他,孤獨而寂寥。
梅姨看着遲宇新漸漸長大的,這麽些年過去了,遲宇新從未有過旁的孩子的天真玩鬧。他似乎是老年老長,永遠沉默着,按着自己規劃的道路,一步一步走下去。
這麽多年,遲慶平一直對這個兒子引以爲傲。隻是,當初遲宇新也不過十多歲的時候,遲慶平提出讓遲宇新去遲氏鍛煉鍛煉,遲宇新連想都沒想,便一口回絕了遲慶平的提議,“我沒有留在遲氏的打算。所以去遲氏,隻是浪費時間。我需要自己有絕對控制權的企業。我不會同大哥一樣,因爲受制于你連自己的婚姻都做不得主。”
遲慶平氣得砸了家裏的青瓷花瓶,遲太急得去拉遲宇新,勸遲宇新道歉。他卻固執,筆直立在那裏,臉上一絲表情也無。
遲慶平氣極,指着遲宇新的鼻子怒喝道:“你以爲這世界和你想得那麽簡單?你要自己創業,可以!但是别以爲家裏會給你一分一毫,也别指望遲氏會給你任何幫助。”
倒是小小年紀的遲宇新一臉淡定泰然,“我原本就沒有打算同你伸手。”
多年後的今天,他沒有倚靠遲氏,孤身一人一步一步走過來,走到了在清河城足以呼風喚雨的地步。卻也是應了當初遲宇新的話。遲宇榮依着父親的意思娶妻,而他卻不管不顧,無論父母朋友如何勸阻無論這世上的人如何在背後冷嘲熱諷,他隻娶那個他願意娶的那個人。
他已經如自己所期待的,變得足夠強大,無論是經濟上,還是精神上。
這一路,因爲容不得自己輸,容不得自己失敗,他不肯也不敢相信任何人,更不敢有任何松懈。最艱苦的時候,他每天隻睡兩三個小時,終日沒有笑容。更談不上有三兩個親密無間的朋友。
人們隻看得見他今日的成功,卻沒有人真真正正地了解過,他在這其中吃過的苦,受過的累。甚至,隻要一句遲家三少,就可以抹去他所有的努力。
事實上,他也并不需要旁人的肯定與理解。
他像是最孤單的神一樣,立在這裏,沒有悲歡,無須理解。
有時候梅姨也會想,這孩子想要的,究竟是什麽呢。如此野心勃勃,想要功成名就,想要站在金字塔的頂端俯瞰這人世,除此之外,還有什麽,是他發自肺腑想要的呢。
那一日,遲宇新對她說,并不是何可人需要我,而是我需要她。
這一句話,着實叫梅姨吃了一驚。
他從來不是會示弱的人,即便是在親人父母面前。這一句話,完完全全不像是遲宇新會說出來的話。卻正是因爲他沒有說過,所以彌足珍貴,所以才有殺傷力,所以才如此的刺激到了遲安然。
姜子期接到家裏的電話時,才知道姜瑜身中數槍,雖說是沒有性命之虞,但是,卻可能會終生殘疾。
父親姜靖華在電話那邊大發雷霆,震得他耳朵疼。他握着手機離耳朵遠了一些,手上的傷還未好,一動就疼,他忍不住龇了牙吸了口氣。沒一會,手機裏卻傳來了母親的聲音,大約是從父親那将手機奪了回來。
“你都出去這麽久了,也該回來了。你爸他年紀也大了,再加上你姐現在又這樣。你可别再鬧了。”
姜子期的目光暗了又暗,最後終究還是低聲應了,“我盡快就回去。”
“那就好。回來前給家裏打個電話,我們去接你。”
他也不願再在電話裏就要不要接機的事情争執,隻說道,“我知道了。”
挂了電話,他往床後靠了靠。Anne坐在床邊上,低着頭,将哈密瓜切成一小塊一小塊,認真的模樣,像是在上手工課的小學生。
“Anne。”
“嗯?”Anne這才擡起頭來,看着他,疑惑的表情。
“我得回國了。”Anne的眼光看得他心裏難受,轉了臉,看向窗外。這些日子,每每午夜夢醒,總能想起來何可人倒在姜瑜懷裏的模樣。
當時在他醒過來後,就想着聯系遲宇新,卻是那個時候遲宇新聯系上了Anne。他一聽那個名字,便接了電話,告知了遲宇新,何可人已經被姜瑜帶走。自那之後,每一天,都活得戰戰兢兢的。姜瑜會對何可人做什麽,他連想,都不敢去想。17l1l。
卻沒想到,再一次聽到的消息,竟是這樣。
這也必定會是遲宇新會做出來的事情吧。
Anne聽了姜子期的話,也愣在了那裏,她握着那小刀,手指一點點收緊,又慢慢松開,“還回來嗎?”
是故作輕松的語氣。
“不回來了。回去得接手我父親的公司。”
她依舊笑,努力牽扯起嘴角,帶動兩頰的肌肉,然後彎起眼睛。即便心底裏涼的跟冰水似的。
“那樣也還蠻好的呀。不過,你可不能再跟以前一樣整日玩攝影了。”
事實上,從姜子期受傷到今天,她什麽都沒問,什麽都沒說,隻要他在,她都是這樣一幅笑米米的模樣。怕那是他的傷心處,所以不敢提及。怕他看見自己不開心的臉會想起不開心的事情,所以連難過都不敢。
誰先愛上了,就注定了是卑微到塵土裏的那一個吧?
姜子期卻突然伸出手去,手搭上她的頭,輕輕拍了兩下,安慰的意味,“不開心的話,就不要笑了……”
Anne愣住,然後搖頭,臉上依舊挂着笑意,“沒有的事。對了,你要哪天回去呢?我給你訂機票。還好你沒有傷到筋骨和要害,傷的也不算重。不然航空公司可能都不會上你上飛機呢~”故作積極的向上的語調,可心底裏,卻一點點都不開心,那些巨大的悲傷,在心底裏咆哮着呼喊着,卻尋不到出口。
“最早的班機吧。麻煩你了。”姜子期收回了手,低聲說。
“說什麽麻煩不麻煩的。”
何可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了。屋子裏沒有開燈,黑漆漆一片。窗簾半拉着,依稀可以看見窗外藍灰色的天空和清冷的月光。遲宇新就站在窗戶邊上,身影颀長而消瘦。他嘴裏銜着煙,沉默看着窗外。
何可人小心地起了床,走過去,從身後抱住他,雙手環着他的腰。
遲宇新握了握她的手,然後慢慢轉過身來,一隻手圈着她的肩膀,輕聲說,“餓嗎?”
她搖了搖頭,沒說話。平日裏嬉笑怒罵的何可人,消失不見了似的。她覺得自己渾身無力,需要依靠。
僞裝堅強僞裝得太久,也終究會是累的吧?
她伸手摸了摸遲宇新的後腦勺,“怎麽會撞到這個位置呢?看過醫生了嗎?醫生怎麽說?沒什麽大礙吧?”
她噼裏啪啦問出了一連串的問題,擡起眼,卻恰好看見遲宇新那張面癱臉竟露出了難得的微笑。那笑意極淺極淺,卻跟冬日裏的陽光似的,雖然并不強烈,卻是實實在在的溫暖着。
遲宇新微微俯身,将她摟得更緊了些,嘴唇貼着她耳鬓的發絲,聲音溫醇如陳壇老酒,“明天去領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