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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彼岸燈火,心之所向;後來漁舟晚唱,煙雨彷徨6


()顧錦言沒撐傘,站在河岸邊上深的愛,舊了時光。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8雨漸漸下起來了。不算大,淋濕了衣裳。他也不躲,就這麽站在雨中。河面上映着頭頂灰蒙蒙的天空。

這世間,同他的心一樣,散不去的陰霾。

他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等回過神的時候,渾身已經濕透了。衣角有水珠不斷往下滴,落在地上,混進雨水中。

雙腳有些發麻。他稍稍擡了擡腳,像是無數隻螞蟻鑽進了肌膚與骨骼之中,啃噬着自己。

好半天,才恢複了知覺。他轉身準備回去,隻一眼,便看見那河堤之上,靜靜立在那裏的何可人。

她與那些雨水和身後灰色的景緻融爲了一體似的。迷迷蒙蒙的一片。她孤身站在這雨水之中,沒有傘,就這麽淋着。

他頓了頓,猶豫了一會,才邁開大步往前走去。

他走得很急,腳下的路面很滑。他差點摔了一跤,即便如此,他的腳步一點兒也沒放慢。直到走到何可人跟前,他才發現,她的眼睛跟失了焦似的。身上也是濕透了。

"可可?"他輕聲喚她的名字,格外的小心翼翼。

她沒動,臉上一絲表情也無,跟個洋娃娃似的。

"可可?"他又喊了一遍。

這會,她才緩緩轉過臉來。原本明亮的杏核眼中盛着這霧蒙蒙的天氣,藏着這連綿的雨水。

顧錦言怔住,望着那眼底裏如灰燼一般的悲恸,隻覺得胸口生生地痛了起來。他有些急了,連語速都變了,"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他以爲,她是在遲宇新那邊受了委屈,他怕遲宇新沒能夠善待她。

何可人回答他的,是一個幹淨利落沒有絲毫猶豫的耳光。那聲音在雨聲之中氤氲開來。跟被水糊掉的字似的,細細密密地,蔓延開來。

他沒動。

回國後,他見過她的許多面,八面玲珑的,豔冠群芳的,妩媚動人的,果斷決絕的,甚至是安然幸福的模樣。卻惟獨,沒有見過這樣悲傷的甚至是絕望的她。

他沒說話,隻看着眼前的何可人。

他與她,終究是漸行漸遠了。

而他所許下的承諾,來不及守住。她也不肯再給他彌補的機會了。

何可人冷得哆嗦。臉色白得吓人。顧錦言看着她這模樣,抓住她的手臂,"我送你回去!"

何可人沒動,那雙眼睛卻漸漸恢複了神采,刀子一樣,剜向他。

雨一直下。雨中,分不清她臉上的,究竟是淚水還是雨水。這是她做出的選擇,即便是如今萬箭穿心,她認。但是,再無原諒。沒有辦法,原諒抛棄我的你;沒有辦法,原諒犯下錯的自己。

她甩開顧錦言的手,往後退了兩步,"顧錦言,我不會原諒你。絕不!"

所有的背叛,所有的抛棄。都絕不原諒。同何光耀一樣。即便你已不在這人世之間,也不會再有原諒一說。17SxY。

顧錦言一怔,那眸子裏的光漸漸熄滅了。

祈求原諒嗎?

這奢望,早已經沒有了。

"回去吧。"他的聲音很低很低,有氣無力的。消散在這雨中。

風吹過來,很涼。

她繼續後退,眼神裏的絕望将他的心割得粉碎深的愛,舊了時光。何可人轉了身,往回走。瘦削的身子,淋濕了的衣裳緊貼着肌膚,勾勒出她的身形。她走得決絕。

那一瞬,顧錦言徹徹底底明白過來,從十年前起,他就已經徹徹底底地失去了她。

他跟在她的身後,與她保持着兩米遠的距離。

就像十年前一樣。他躲在機場的柱子後,遠遠地看着她哭得跪倒在地。他想要上前,擁她入懷,想要輕聲寬慰她。可是不能夠。他隻能待在遠處,在悲傷和絕望中,浮浮沉沉,得不到依靠。

兩個人一前一後,也不知道走了多長時間。

雨漸漸停了,風還在刮着。

身子發涼,那寒意穿過肌膚,往五髒六腑内鑽。心裏很疼很疼。隻要一想起,就覺得痛苦得,好像呼吸不了了。

手機鈴聲在耳邊響着。

I–remember-tears–streaming-down-your-face;

when-I-said,I’ll-never-let-you-go;

when-all-those-shadows-almost-killed-yht;

I-remember-you-said,don’t-leave-me-here-alone;

But-all-that’s-dead-and-gone-and-pass-tonight;

Just-close-your-eyes;

The-sun-is-going-down;

You’ll-be-all-right;

No-onehurt-you-now;

&nbspe-m-light;

You-and-I’ll-be-safe-and-sound.

這歌聲一遍一遍響着。

她回不過神,隻覺得那聲音像是從另個世界的入口傳來的。遙遠的,不真切的。她恍恍惚惚想起了那一日,自己在巴黎所看見的那個短片。

你會安然,你會無恙。

那是遲宇新所給予她的承諾。

可她呢?她犯下的錯,卻要他陪着她,共同承擔這後果。太不公平了呀……

顧錦言聽着那電話鈴聲,眼前,何可人依舊是神情恍惚,腳步有些虛浮,一步一步,往前走着。沒有目标,隻是前行。

《safe&sound》。這首歌,是曾經轟動整個清河城短片裏所放着的歌曲。而此刻,何可人的手腕上戴着的手鏈,分明便是短片中的那條。

她的安然,她的無恙。早已有人許給了她。

何可人的意識漸漸清晰了些。她停了腳步,冰涼的手指已經木了,那手機差點從手上滑落了。

"你在哪?我去接你。"是遲宇新的聲音。平穩的。跟小提琴一樣沉郁的。

于是,一顆起起落落的心,像是找到了停歇處。安定了些許。

她木然地轉頭看着四周,"不知道。在護城河邊呢。"

"我馬上過去。"

她握着手機,聽着斷訊聲,停了腳步,沒再動。腦袋裏一片混亂。她想起來了,在顧錦言最初走的那些日子裏,每每傍晚,她總愛在這一塊坐着。

周遭有來來往往的散步的人。

她獨自坐在河岸邊上,看着晚霞落在河面上,遠處的天被染上絢爛的色彩。然後一點點一點點淡了去。天空是藍灰色的,灰色愈來愈濃重,漸漸變成黑色,然後吞噬了一切。月亮便升上來了,慘白的,照着這大地。

那會,她并非孤身一人。

他也在。遲宇新也在。

有些時候,她剛到,便看見遲宇新已經坐在那河邊了。事實上,那段時間,正是他最忙碌的時候。可他總是在的。

她和他并肩坐在一起,也不說話。隻是靜靜坐着。看着湖水,船隻和天空。但或許,他什麽也沒看,隻是坐在那裏。

遲宇新總帶着罐裝的啤酒。他喝,她也喝。他也不攔着她。她那會酒量小,隔三差五就會喝醉一次。倒也不至于醉到斷片的地步,不過是借着酒勁鬧。她抓着他的衣服,哭,用盡了全力哭,問他爲什麽。鼻涕眼淚蹭得他衣服上都是。

他也不說什麽,沒有安慰,也沒了責備,由着她胡鬧,由着她哭。

等她哭得累了,沒力氣了,他便站起來,拍拍衣服上的灰塵,一臉淡定,"回去了。"

他那麽讨厭脆弱的人,讨厭遇到問題便哭泣。可那會,面對她的軟弱,他一句責備也沒有。耐心地陪在她身邊。一直都在。錦在自映過。

如果沒有遲宇新的話,自己會怎樣呢?

或許,就連十八歲那一年的夏天,都熬不過去吧?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然看見,前面疾步走來的遲宇新。她微微踮起腳尖,腳邁不動,她看着他越走越近,那面容越來越清晰。

他走過來,在她面前站定。

她的臉色蒼白的沒有一絲血色。在她身後,是同樣臉色慘白如幽靈一般的顧錦言。兩個人都是濕漉漉的,衣服上還不時雨水往下滴。

遲宇新迅速脫了衣服,搭在她身上,彎着腰,替她将衣服上的水擰去。她的手涼得讓人心驚,跟冰塊似的。他抓住她的手,呼了兩口氣。

剛一擡眼,便看見何可人那雙灰蒙蒙的眸子,緊盯着自己。一顆心,跟被人揪住了似的。發疼,發酸。

他抓住她的手,往車子邊走去。餘光瞥見顧錦言,他站着沒動,臉上一絲表情也無。像是一縷孤魂似的,仿佛一陣風,就能将他吹得魂飛魄散。

他沒再多看,拉開車門,将何可人塞進車裏。

遲宇新将車子裏的溫度稍稍調高了些,将出風口對着何可人。一邊抽出餐巾紙,擦去她臉上的水。

這一路上,他将車子開得飛快。他和何可人誰都沒說話。她的臉色發白,裹在他的西裝外套下,瑟瑟地發抖。

他看了幾眼,薄唇抿得緊緊的。

車子開進院子裏停下來。他拉開車門,直接将她橫抱出來,用腳将門關上。那關門聲震得耳朵生生地疼。

"煮點姜湯。"遲宇新走得飛快,隻丢下這麽一句話給梅姨,便匆匆上了樓。他懷裏的女子跟小鳥似的,躺在他的懷裏。

他放了熱水,動手剝她的衣服。她跟癡了般,完全不配合。他心裏堵着一團火,顧錦言那模樣與何可人此刻的樣子不斷地重疊交替,刺激着他的神經。16654314

這麽想着,他手下的動作更粗魯了些。待她渾身赤/裸地站在自己面前,他抱着她放進浴缸之中。溫熱的水,慢慢地溫暖着她冰涼冰涼的身子。

他沉默着,在她身邊蹲下來,從一邊扯了浴巾,替她擦拭着身子。

何可人終于慢慢恢複了意識,那一雙眼睛,也漸漸有了神采。她看着身邊的遲宇新,忽然直起身,摟住他的脖子。

遲宇新原本緊繃着的面容慢慢溫柔下來。

隻是,下一刻,耳邊傳來的,卻是何可人毫不顧忌地,嚎啕大哭的聲音。

"三哥,對不起……對不起……"她重複着,聲音哽咽。每一聲,都落在了他的心尖上。

有什麽可對不起的呢。

隻要她在他身邊,怎樣都好。

他的面目益發溫柔,手搭在她光潔的背上。

"三哥。我想要有個孩子,我和你的孩子。可是,再也不能夠了呀……"她哭得聲嘶力竭,身子顫抖的跟風雨中搖曳的枝葉似的。"這是我的錯,爲什麽要你陪着我承擔後果呢?六年前也是這樣。我到底在做什麽呀?"

狹長雙眸中,是顯而易見的,悲傷的溫柔之意深的愛,舊了時光。他的聲音輕輕的,卻是堅定的,"我呢,什麽都不需要。隻要你在我身邊就可以了。孩子隻是錦上添花。我隻需要你。"

這一生,他唯一的願望,便是守住她。

如今,她還在這雙臂之中安然呼吸着,這就已經足夠。

可是,你這樣說,并不能夠寬慰我啊。

即便你不想要,我也想要給你。至少,能給你一個健全的家庭。

這些話,她卻再也說不出口。

被你這樣深愛着。

被你這樣無怨無悔的深愛着。

是我的榮幸。

亦是我的罪孽。

面對你的付出,我卻是如此無能爲力。

好半晌,她才漸漸停止了哭泣,她伏在他的肩頭,低聲說,"三哥。找個代孕母親吧……"

遲宇新扶住她的肩膀,逼着她迎上自己的目光。他抿唇,薄唇之間吐出的是不可撼動的毅然決然,"不要再想這些。如果上天願意給我們一個孩子,那就要。如果注定沒有,也沒關系。我對孩子并沒有執念。如果你真的覺得想要給我些什麽,那就在我身邊,不管今後會發生什麽遇上什麽,都留在這。"

他停了停,他彎了唇角,淺吻她的唇角,"再說,我還沒做好做父親的準備呢。"

其實,不過是安慰她罷了。

他早已過了而立之年,看見兒時發小們的孩子時,也會忍不住多看幾眼。但到底,他還是不願意她難過。

顧錦言站在河堤之上,風不斷地刮過來。直到何可人與遲宇新消失在視野之中,他才感覺到了寒意。身子一點兒暖意也沒。

他還有什麽可不放心的呢。

她已經有了依靠。他無法做到的事情,遲宇新都能夠做到。在她跌進人生的低谷時,遲宇新也都能将她拉回來。

這樣就好。

可是,那些隐隐作痛的不甘與後悔,都還是日複一日,灼燒着自己的心。

在那些輾轉反側,難以入睡的每個寒夜裏。你所經曆的悲傷與絕望,都像是鋒利的刀刃,在心上,日日夜夜,一遍一遍地深深劃下去。

他日,若有人将那顆心掏出來,定能夠看見,那些可怖的傷口,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那些傷口,定還在留着鮮血。

那是從來沒肯愈合的傷口,那是傷口之上的傷口。

他站了許久,才回到車裏。車子裏的溫度比外面要高些,他想要掏出鑰匙,可那鑰匙就在眼前,卻怎麽都沒辦法插進鎖眼裏。手一直在抖,怎麽都停止不住。

他索性放棄了。整個人伏在方向盤上。

可可,到如今,我唯一的希望,唯一的念想,就是希望你能夠幸福。哪怕如今,我再也沒有什麽能夠爲你做的。我能做的,也許隻有,默默地祝你幸福。

十年前的那一天。尹芬手裏拿着相機,冷笑着拍下那罪惡的一幕一幕時,或許一切,就已經結束了。

那天,當所有散去,偌大的屋子裏,隻剩下尹芬和他的時候。尹芬一步一步走過來,高跟鞋踩着地面,發出嗒嗒的聲音。他腦子裏一片空白,巨大的恥辱、絕望幾乎要将他逼瘋。

尹芬蹲在他面前,用相機抵着他的下巴,唇邊眼底都是譏諷的笑,"你呢,離何可人遠一點。否則,這些照片,會寄到每一個認識你的人手中。"她停下來,笑容裏滿是惡意,"而且,你猜猜,那時候,我會不會對何可人做一樣的事情呢?"

他終于在這最後一句話中,找到了殘存的清醒,"不可能……她是……"

"她是我女兒?那又怎樣?作爲女兒的她不肯聽母親的話,還想着跟母親的仇人私奔。總該是要教訓的。"

那一刻,尹芬的眼裏,沒有一絲假裝的情緒。那眼神,沒有任何溫情可言,隻有惡意,與瘋狂的仇恨。

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

這樣的地獄,讓他的可可也一同墜進來嗎?

不。不能夠。

那是他唯一能夠想到的事情了。

眼前,尹芬一直在冷笑着。那笑容,在嘲笑着他的天真與不自量力。

他選擇了離開。

即便被憎恨,即便背叛,他也要護住她的安穩。

可到底,他還是太天真了。

"我會離開。請你保證,不會傷害可可。"這是唯一能支撐着他保持清醒和理智的力量了。

"這是自然。"當初,尹芬是如此回答的。

他信以爲真了。

那一晚,那樣子的尹芬,如同惡魔。他忘了,惡魔的話,是不可信的。

那一天,隻要回想起來。他都覺得背脊發涼。可是,可可,我從不後悔遇見你,從不後悔愛過你。我所後悔的是,沒能夠保護你。

如果生命重新來過,我還是想和你在一起。這一次,我會讓自己變得強大,強大到足夠護住你的安穩。即便是以最壞的惡意揣測身邊的人,也不能使你落入萬劫不複之地。

可惜,沒有如果。

可惜不是我陪你到最後。

感謝那是你,曾在我左右。

遲宇新将洗過澡的何可人抱上床,扯了薄被替她蓋上。他将姜湯端給她,扶着她的手,讓她捧着那碗。

何可人慢慢地喝下去,直到一碗姜湯都喝完了,才覺得終于由内而外的,慢慢地暖和了起來。

遲宇新在她身邊躺下來。她枕着他的手臂,倚在他的懷裏。因爲方才哭得太兇,眼圈還有些紅。遲宇新低頭吻了吻她的眉眼,"怎麽跟小時候一樣愛哭了呢?"

她撇了撇嘴,沒說話。

屋子裏很靜很靜,隐約能夠聽見窗外的風聲和淅瀝瀝的雨聲。每每陰雨天,人總是困乏的緊。和可人躺了一會,漸漸有了困意。

"那就開個孤兒院吧。"何可人輕聲說。

"嗯。好。"

她能有些事情做,也總比胡思亂想來得好。他有意不願讓她再在商場中摸爬打滾,畢竟,實在是辛苦了些。

"三哥?"

"嗯?"

"就算知道沒有辦法生孩子,我也不想放棄你。其實我也是又自私又怯懦的。"

"誰不是呢?"遲宇新将她擁得緊了些,"不要想了。睡吧。"

尹芬是在何光耀死後的第八天過世的。那天,她和律師約好了在海邊别墅見面。可是當律師去了之後,才發現門并沒有鎖。尹芬就躺在主卧的床上,服用了大量的安眠藥,人已經去了。她特意給律師留了字條。在字條中,她隻交代了,将自己的與何光耀葬在一處。

這一生,她唯一的執念,便是那個男人。即便是在人生的終點,她唯一挂念的,也隻是何光耀。

到最後,她也終于随着那個男人去了。

顧錦言與李雲沁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李雲沁正在打包行李。她停了手上的活,久久地站在那裏,然後走進了擺放何光耀遺照的房間。那是她在這之後,第一次進這房間。她将無名指的那枚婚戒取了下來,放在了何光耀的遺照前面。

何光耀的遺照還是好些年前的照片,英姿勃發的模樣。

有那麽一瞬,李雲沁覺得自己仿佛看見了彼此青年時的模樣。他溫柔缱绻地喊她"雲沁",說會給她一個盛大的婚禮。可到最後,他也還是棄了她。

這一生,既然你背着我,與尹芬定下了死後同穴而眠的誓言,且執意守了諾言與她葬在一起。一如當初你背着我娶尹芬爲妻。那麽,此後,我的人生,與你也再無任何關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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