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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何可人說得有幾分突如其來。
遲宇新的身形也在這一刻生生的僵住。
沉默了片刻,他繞着她雙肩的手收緊,涼涼的聲音在這寂靜的清晨裏響起,“你是想起了什麽?”
何可人在他的懷裏擡眼,紅唇輾轉親吻他的唇和臉頰,然後貼近他的耳朵,輕聲曼語,“你很緊張?”
遲宇新沒言語。
她輕輕笑着,眼底眉角都是蠱惑的意味,“是有我不能記起的事?”
遲宇新松開她,起了床。他低頭看着何可人,眉目之間是黎明前最深的黑,“既然不是好事,忘了的話,更好。”
“也是。反正,我也不需要多餘的記憶。”何可人附和着他的話。停了停,她坐起來,雙手攏着被子,“不得不傷害最心愛的人,不好受吧?”
遲宇新沒理會她,徑自往外走去,臨出門前,施施然丢下一句“一會來吃早飯”。何可人看着他的背影,臉上堆砌起來的所有表情頃刻間崩塌。她坐了一會,索性重新鑽進被子裏去。
很多過去的事情,在這個清晨,都漸漸變得情緒起來。
比如七年前,在這裏度過的無數個日日夜夜。
很多個日夜,在被毒瘾折磨得死去活來的時候,遲宇新的懷抱,堅實的胸膛,沉穩的心跳聲,死死按住她的手掌,甚至是鼻息之間濃郁的煙草味。
所有曾經模糊了的這一切,都在這個時刻,像心跳一般真實的浮現。
然後,竟慢慢地睡了過去。
遲宇新煮了粥,再回到卧室的時候,何可人已經睡着。被子裹得嚴嚴實實的,隻露出半張臉。長長的睫毛在眼睑投射出淺淺的陰影。安安靜靜的模樣,仿佛與十多年前那個穿着白衣白裙笑得一臉明媚的何可人無異。
隻是,時光無法回溯。14887356
錯過的事情無法彌補,逝去的時光隻能這樣消失。
他看了一會,走到一邊的單人沙發上坐下,拿起床邊的書,低頭看着。
這書是何可人之前在這時看的。
書的扉頁上寫着,“我的生命中沒有太陽,隻有黑暗。但有東西替代了太陽,隻要憑借着這一絲光,我就能将黑夜當作白天。我從來就沒有太陽,所以不害怕失去。”
他與她,注定隻能是在黑暗之中并肩行走的兩個人。
不期待明天。
不需要諾言。
不言愛情感情。
隻是彼此需要。
待何可人醒來時,已經是中午了。窗外的陽光很好,充沛溫暖,落在屋子裏,連臉上都能感覺到暖意。
目光慢慢移向窗邊,隻看見被日光剪出的遲宇新的剪影。陽光很刺眼,她不由得眯起眼,“三哥?”
因爲剛睡醒的緣故,這聲音裏沒了平日裏的刻意,柔柔的,帶着絲絲的暖意。
遲宇新放下手中的書,目光移向她,“起來吃飯吧。”
何可人沒說話,往被子裏縮了縮。
一雙杏核眼盛了水似的,幹淨純粹,靜靜望向遲宇新,“三哥,既然是我生日的話,可否滿足我一個要求?”
遲宇新挑眉,“你說。”
“留着罷。等我有想要的時候,再說。”
這一回,遲宇新倒沒反駁諷刺她,沉默以對。他站起來,沒回答她的問題,慢慢逼近,走到床邊。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她,“起來吧。去爬山。”
她猶豫了一會,坐起來,雙手攀着他的脖子,“怎麽今兒這麽反常?黃鼠狼給雞拜年?圖謀不軌?”
“你值得我費這心思?”遲宇新一臉的不屑。
何可人将死不要臉進行到底,“你可不是正在費盡心思麽?”
遲宇新鄙夷地看着她,“要是這麽想能讓你好受點,你就這麽想吧。”
每一拳都跟打在了棉花上似的,何可人也就沒了興緻。她懶懶松開手,從床上跳起來,“我洗個澡就出來吃飯。”
遲宇新沒說話。
他沉默看着她進了浴室,眼裏丁點的光明明滅滅。
何可人躺在浴池裏,調了音樂,看着頭頂的天花闆。
所有的事情,都經不住推敲。10sSE。
可是,生命已經如此艱難,倒不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即便如此較真,到最後也還是一無所有。
她從來不是被上天所眷顧的那一個。
洗完澡,她換了一身衣服。白色雪紡襯衫,深紅色的針織外套,牛仔褲,球鞋。頭發束成馬尾。
姜子期的電話便是在這時打來的。
“今天沒去公司?”
“有事?”
“沒。想跟你說一句,生日快樂。”電話裏,姜子期的聲音溫柔安甯,像極了十年前的顧錦言。
何可人握着手機走到窗戶邊,推開窗子。有風穿堂而過,涼涼的,擦着臉過去。
“謝謝。”
姜子期坐在電腦桌前,看着電腦上的資料,抿緊了唇,“我……”到了嘴邊的話,又硬生生的吞了下去,“聽說尹明安晚上給你辦個生日聚會?”
“聽說是。”她這聚會的主角做得極不負責,對這些事顯然并不在意。生日這回事,他們總想借此大辦特辦。卻并非是她所想要的。卻也還是得去接受,無論如何,那都是一番心意。
姜子期聽着她并不确定的口吻,面容緩和了些,輕輕笑了起來,“晚上我過去的話,你不會介意吧?”
“人多熱鬧。”山裏,郁郁蒼蒼,滿眼的碧色。比起那些個聲色犬馬,她更喜歡的,卻是這樣子靜靜的山林。
姜子期聽出了她的漫不經心言不由衷,卻也揭穿,隻說,“那晚上見。”
原我生是肩。剛挂了電話,他一擡眼,就看見姜瑜在門邊站着,冷眼望着他,“你這是在做什麽?”
“不做什麽。”姜子期語調疏離。
姜瑜冷笑一聲,徑自走到沙發邊,坐下來,“我奉勸你一句,離何可人遠一點。”
“否則呢?”
“你最好聽我的話。你是我的弟弟,不管我對别人如何,我不會害你。”
姜瑜一臉的淡定和怡然自得,這模樣,看得姜子期心裏壓抑了的怒火迅速的迸發出來。“所以你将人關在地下室整整一年就從來沒覺得内疚過?”
“有什麽可内疚的?”姜瑜坦然的模樣,“不管用了什麽手段,那段時間,她真實的屬于我。我得到了我想要的。”
姜子期咬緊了牙,臉部的肌肉都僵硬了,目光凝住了似的盯着姜瑜那張和自己有幾分相像的臉,“可惜,她從沒真實的屬于你。你除了得到了一具沒了靈魂的軀殼,還得到了什麽?”
姜家和何家一直是有往來的,何可人和姜瑜年小時,自然也是在一起玩過的。隻是,後來何光耀和尹芬離婚,尹芬帶着何可人離開後,姜瑜也就沒再見到過何可人。
後來,讀書那會,班裏男生總是在讨論剛升上初中的學妹,說是生的伶俐。那便是何可人了。
那一日放學時,她在路邊等人,眼瞧着何可人一臉笑意的跑上前來。有那麽一刻,姜瑜看着那笑意,晃了神,幾乎要以爲她就要跑到自己面前來。
隻是,何可人卻撲向了另外一個人的懷抱。那男子雙手摟着她,低着頭,滿臉的愛意。何可人在他的懷裏笑顔明麗的幾乎耀花了姜瑜的眼。
何可人永不會知道,她在無意之間,撩動過旁人怎樣的心思。而那些,又怎樣的改變了所有人的際遇。
對于姜瑜而言,但凡是她想要的,哪怕背信棄義,哪怕抛棄所有的倫理道德和人情世俗的束縛,也要将之捆綁在自己身邊。
而後來,她才明白,其實對于遲宇新而言,也隻可能是一樣的選擇。
想要的,無論抛棄多少,也定要得到。
此時,姜子期這一句,無意之中戳中了姜瑜所在意的那一點。她的目光愈發冷了下來,連一點情誼都無,“軀殼和靈魂不能兼得的話,留着軀殼也不錯。”
這樣的姜瑜,又陌生……又可怕……
而電腦上,那一段關于十年前姜瑜所作所爲的報告,看得叫人觸目驚心。
若不是姜瑜坦蕩的毫不介意的态度,他甚至想要欺瞞自己,那不過是這世上的以訛傳訛。又怎麽敢承認,自己的親姐姐,做出了這樣的事情。
這圈子裏,不幹淨的事情讓人難以接受的事實太多太多。
可獨獨她,最叫他心疼。
可又偏偏是自己的姐姐,做下了這麽些無法被原諒的事情。
那麽,所有的罪過,由我來承擔,由我來贖。
如此之外,還能夠怎樣彌補?
又或者,即便如此,也還是什麽都無法彌補與挽回。
“你來做什麽?”姜子期無意于在這個話題上糾纏下去,轉而問道。
“已經沒什麽事了。”姜瑜的臉色連一絲緩和都沒,反而更凝重了些,她站起來,“有些事,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清楚。”
姜子期看着姜瑜往外走去,沉聲說,“如果你一定要在這條路上走下去,不管付出什麽代價,我都會阻止你。”
姜瑜的腳步頓住,“那麽,等到兵戎相見的那一天,就算是你,我也不會放過。”然後,未回頭,也未作任何停留的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