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遠之遠遠地看着她，看着她将藥吃下去。
他知道，那是什麽藥。
他的手指握得死緊，将手邊的煙湊在唇邊，狠狠地抽完，扔掉，車子絕塵而去。
程瑤走到馬路上，攔了一輛車，坐上去後，她疲憊地開口，“去協和醫院”
司機默默地看了她一眼，“家裏老人住在醫院啊？”
程瑤輕輕地搖了下頭，“不是，我女兒！”
司機哦了一聲，“夏天，小孩子是容易感冒的！”
程瑤沒有說什麽，她隻是将頭倚在車後座，透過車窗看着這座城市。
在這座燈城市裏，她有過最輝煌，也有過最落魄，現在，就是她最落魄的時候，就是兩年前，她才搬回H市，也不曾像現在這樣四面楚歌。
大概半個多小時後，車停車，司機看了一下表，“四十三塊，給四十吧！”
“謝謝！”程瑤沒有拒絕，現在對于她來說，三塊錢就是一瓶水，她沒有辦法拒絕别人的好意。
下車，将手裏的包拿好了，走進醫院的住院部。
夜晚，醫院到處都透着一抹陰森，特别是手臂果露的地方，會起一層雞皮。
程瑤快步穿過那片過道，上了住院部的十九層。
米米就躺在那兒，身上插滿了管子，住在重病監護室裏。
因爲米米沒有保險，所以一切發生以後，程瑤措手不及，她隻有二十多萬，就将米米送來這裏。
米米的病，如果要看好，至少二百萬。
還得看後面的恢複情況……程瑤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要堅持，隻知道，這是一條生命，更何況，她看着米米長大，從一個小嬰兒，長成一個漂亮的小姑娘。
她隻能，隔着玻璃看着米米，看着她微弱地呼吸，看着她忍着痛苦。
她才三歲，卻得承受這樣的痛苦。
程瑤站在外面，看着米米閉着眼睛，其實她每天來，也隻能看看她。
她多希望，她來時，米米是醒着的，那麽她就可以讓米米知道，她一直在，她沒有放棄她。
可是，好幾天了，米米一直沉沉地睡着。
程瑤送她來，隻能這樣放着，因爲沒有****，另一方面，她沒有錢。
現在，她有錢了，沈遠之給的一百五十萬，足夠前面的費用，至于後面的，程瑤發誓，就算是她真的賣……不管是哪個男人，她真的會去賣的。
因爲那樣，她就湊夠錢了，讓米米活下去，也讓别的幾個孩子能安穩地活着。
她站了一個小時，腳有些疼，身體更是疲憊，但是她還是渴望米米能睜開眼睛看她一眼……
終于，那個小人緩緩睜開眼睛，隻是她的眼不對着這個方向。
程瑤立刻跑過去，輕輕地拍着玻璃，小聲地叫着米米的名字。
米米留着娃娃頭，眼睛很大，整張小臉很秀氣可愛，但是臉色有些蒼白。
而且她生得小，明明就是三周歲的孩子了，看起來特别地小，像是兩歲不到的樣子。
程瑤拍着，動作慢了下來，眼裏有些熱地看着米米。
米米的嘴角邊，輕輕地牽動了一下……就那樣地望着程瑤。
程瑤幾乎流淚，她忽然低頭，從自己的包裏拿出一張支票出來，貼在玻璃上，用很啞的聲音，用嘴形告訴米米，“媽媽有錢了……”
她的表情有些興奮地看着米米，希望能感染她。
米米像是懂了，小嘴又牽動了一下……
而程瑤的手一直沒有落下，一直在說，“媽媽有錢了。”
米米隻醒了半個小時就再次暈睡過去，程瑤站在冰冷的過道裏，身體有些冷，她又站了很久才離開。
這一次，她坐了公車，到了夜裏一點才回到租住的房子，兩室一廳，她和七個孩子，一起擠在這裏，四個男孩子住一間，她和三個小女孩子住一間，米米不在，所以她的卧室裏還住着兩隻小的。
她收養的孩子當中，最大的叫若一，已經十二歲，他隻是有些弱視，别的沒有太大的問題，所以在平時，幫了程瑤很多忙。
甚至是，若一還會做飯。
若一下面的孩子，大多是八到十歲之間，需要人照顧，好在他們都非常地懂事，也聽若一的話。
程瑤關上門，去了若一他們的房間裏去看了一下，房間裏放着兩張上下床，每個男孩子都能有一張自己的床。
程瑤開了小夜燈，替他們蓋好被子，又小心地出去回到自己的卧室。
團團和小蟲也睡得很香……程瑤低頭親了一下，去了浴室清洗自己。
躺在床上時，她也沒有睡着，閉上眼睛，眼前就是沈遠之伏在她身上的情景。
程瑤醒來時，一身熱汗，像是和沈遠之還抱在一起……
她起身，走到窗口，從這方窗口，她看到四周低低小小的房子，暗暗壓壓的，很壓抑。
她記得她小時候就是住的這樣的房子，後來，她搬到了最豪華的公寓，再後來，她爲父母買了别墅。
再後來……她和沈遠之離婚了，她搬走。
林聞人離世，她要帶着這七個孩子，她的父母不能理解，後來……就沒有什麽聯系了，但是程瑤每個月還是會寄幾千塊回去，除了米米生病以後。
她真的沒有辦法，如果她有辦法，有一點點，她也不會将自己賣給沈遠之，和他的接觸，她沒有一點的快一感，除了厭惡，還是厭惡。
程瑤走到客廳裏，坐着，熟練地點燃一支煙。
她狠狠地抽了一口，然後就看着手裏的煙。
煙是一個好東西，可以讓她不那麽地寂寞。
沈遠之和她上一床，其實她是很清楚的，無非是有那一種劣根性，沒有得到過的東西，就想得到。
如果說，她和聞人發生過關系，和他不是第一次，他還會這樣嗎?
不會，從那次起，沈遠之就會忘了程瑤這個人。
她再清楚不過了……
可是沈遠之，你在乎的，始終是身體，你從來不知道，在你以後，我是真的愛過别人。
她很愛林聞人，很愛……即使現在，她的心裏也裝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