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伸手可以夠得着，他還是選擇跪在下面仰望。
她在昏迷中，一直在叫着裴淺的名字，一聲又一聲，小手幾乎将他的肉掐下一塊來。
讓她痛的，不止是她的身體，還有那顆腐蝕的心。
淩厲閉着眼，看着她被推進了手術室裏。
他對着醫生說：一定要保住孩子，大小都要。
顧西痛得生不如死……
她的黑發散着潔白的床單上，她睜着無力的眼，看着面前那一張張漠然的面孔……
在這樣的時候，她竟然想起了和裴淺的抵死纏一綿……
她的唇邊浮起一抹笑意。
裴淺……是你回來了嗎？
醫生的聲音由近及遠，模模糊糊的：
“太激動引起的宮一縮，要放松……”
“孩子很好，放松……睡一覺就行了……”
她很痛，恍惚中，好像看到了裴淺抱起了一個小孩子。
他微笑着對她說：“顧西，裴寶貝！長得很像你。”
她想去看，但是怎麽也追不到他……
他帶走了孩子……
裴淺，裴淺……不要走……
她靜靜地流下眼淚。
……
顧西！
到處都是黑暗的，到處都是哔哔的儀器聲。
四周，沒有一絲生命的迹像，有着的，也隻有他微弱的呼吸。
這是哪兒？
他極力地想睜開眼睛，但是沒有能睜開……
顧西……
顧西呢？
爲什麽他感覺到她好痛……
黑暗中，一具包滿了紗布的男人極力地想動一下，但是一個微小的動作對于他來說，都是很難很難……
他喘着，想往四下看一下，眼皮卻是擡不開來——
全身，都是巨痛。
他死了嗎？
他記得一聲巨響以後，他就昏迷了。
顧西在哪兒……顧西……在哪兒？
還有慕陽……
在哪兒呢？
就在他茫然的時候，一道身影靜靜地走了進來，身上穿着防化服。
安靜地站在那兒，沒有說話。
可是他敏銳地感覺到了有一個人在那兒。
是誰？
他的唇動了一下，一個字也沒有能發出來……
他看不到，說不出來，不能動——
和死了，已經沒有什麽分别了。
是誰？
他在哪裏？
來人輕輕開口。一聽說是變了聲的：“她們活着，而你，幾乎死了！”
那聲音冷得像是冰一樣，聽着沒有一絲的人味。
他拼命地想問，可是除了氣管那兒的聲音以外，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全身百分之八十的外傷面積，你的臉毀了，你的身體也毀掉了，你不再是你……還有你的内髒，至少要兩年才能恢複過來！”那道聲音仍是安靜地說着。
他想問顧西在哪兒，拼命地想掙着起來，可是一動也動不了。
倒着，喘着氣……
“沒有想到你會有這麽一天……”那人的聲音再度響起：“真可惜，那女人有什麽好的呢，隻會傷害你！”
那人甚至是上前一步，而他，能感覺到她的呼吸就在自己的臉側。
森冷的聲音響起：“你是我的……沒有人能奪走……”
不……他不是他的……
裴淺一動不動地躺着，用盡了全身的力量，手指輕輕地擡了一下，又頹然地放了回去……
他不是任何人的，他是顧西的。
他隻屬于她。
來人，大概是看了他一會兒，無聲息地又離開。
而他陷在黑暗中……很快，就再度地昏迷……
顧西……我還活着……等我……
……
顧西醒來時，已經是快要中午了！
淩厲一直站在窗邊，身上是昨晚的衣服。
聽到這邊傳來聲響，他快步走了過來。
顧西仰着頭看到他，然後沉默了。
淩厲站在她面前，沒有再上前了……
語氣淡淡的：‘如果這次不及時，孩子就沒有了！’
她閉了閉眼……
他會罵她吧，如果是裴淺一定會狠狠地罵她的！
淩厲忽然開口：‘我放黑蠍走了，同意由他去找這個背後的人！’
他才說完，顧西就睜大眼，有些不可思議地瞪着他。
他怎麽可以！
“他不是主使人，而你心裏明明知道，留着他就是爲了洩恨！”淩厲安靜地說着，“如果你覺得這樣做不妥，你可以解雇我！”
顧西的目光盯着他好半天，才啞了聲音：‘你在威脅我！’
“并不是！”他的神情緩和了下來，頓了一下才繼續說：“我隻是希望，你能順利地将這個孩子生下來！”
顧西閉了閉眼，眼淚落了下來。
良久，她才輕輕開口：“知道了！”
淩厲淺淺一笑，“你應該重新生活了！”
重新生活？
忘了裴淺嗎？
她做不到！
她的眼睛閉着，沒有開口。
他自然是知道她的意思的，“這件事情，你暫時不要過問了，除非你不想要慕陽還有這個孩子的命……”
她任性得也夠久了……
顧西沒有再說話，隻是默默地閉上眼睛。
眼角，不斷地落下淚來……
他站着，遲疑着伸出手想幫她擦掉……才動了一下，她的聲音就響起：“不要碰我……你忘了我昨晚和你說的話了嗎？”
他的手僵在那兒，好久才拿了兩張紙巾過去，無奈一笑：“好歹，你自己擦一下吧！”
顧西将眼淚抹掉。
她出神了一會兒，才輕輕開口：“你說的對，我應該清醒了．”
她不能自私地……讓慕陽和這孩子受罪……
這時，病房的門被推開，門口是一個醫生，後面跟着的是林虹。
林虹的臉上有着哀傷，從裴淺出事後，她好像就沒有有過笑容過。
她偶爾會過來，但不是經常。
距離上次見面，也有半個月了。
“交給我就行了！”林虹伸手想接過醫生手裏的藥，醫生是淩厲親自打的，熟人！
醫生有些猶豫，他是知道這是裴太太的親戚的，也是個醫生！
可是他還沒有猶豫，淩厲就已經不太留情面地開口：“讓顧醫生來吧，林醫生，我比較喜歡各司其職！畢竟您是來看病人的，不是嗎？”
林虹當時的臉色就僵在那兒了……
好半天，她才冷着聲音：“淩特助是不相信我？”
淩厲看着她，也絲毫沒有退讓：“我并沒有針對林女士，我不信任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