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媽媽擡起頭對上李太夫人的眼睛,她知道太夫人問的是什麽。
如媽媽仔細想了想沒有正面回應李太夫人的話:“今天三爺回來的時候,本要回自己院子裏換衣服,卻被二爺硬拖了過來,不過奴婢看得出,是因爲盧媽媽在旁邊,三爺才順着二爺的意思。”
如媽媽手下揉捏不停:“可見盧媽媽在三爺心中的位置,當年大老爺将盧媽媽安排給三爺的時候,什麽也沒有多說,盧媽媽平日裏也不管府裏其他事,就窩在三爺的院子裏,府中上下幾乎沒人了解盧媽媽的身世和過往,就連三爺也不曾問過太夫人這些,這是一種心照不宣的默契。
這種事還有很多,比如您很少帶三爺進宮去見皇後娘娘,但是每次皇後娘娘有了賞賜,您都要留三爺在屋子裏多待一會兒,還會講皇後娘娘從前的事給三爺聽,将皇後娘娘留下的物件兒給幾件給三爺,您做的看似不留痕迹,但架不住次數一多,難免要起疑。”
李太夫人沒有作聲,似是在仔細琢磨如媽媽的這番話,盧媽媽本就是皇後吩咐出宮照顧谌哥的,盧媽媽出宮之後怕被人發現來曆,遠離京城生活了兩年,才來到谌哥身邊侍奉,宮中的那些勾心鬥角,以及見不得光的手段盧媽媽見得多了,來侍奉谌哥兒除了防着那些事,萬一有所需要的時候也能提醒谌哥。
如媽媽接着道:“三爺這樣信任盧媽媽,一來是三爺願意接受所有來自魏家人的關切,二來借着盧媽媽也能感覺到皇後娘娘對他的關愛。
奴婢有時候想想,很是爲三爺心酸,三爺從小到大都太懂事了,奴婢沒怎麽見過三爺向夫人撒嬌,雖然夫人照顧三爺最爲周到,可就像您說的那樣,可能太過周到了,反而不自然。三爺那般聰明定然能看出其中的差别,這些三爺不說,全都在默默受着,是真的想做好魏家三爺,也不想再因爲他給魏家和皇後娘娘添麻煩。”
李太夫人歎口氣:“我也有所覺察,一直等着他來問我,從晟出了事之後,我以爲谌哥兒會提及此事,可他一直沒有說。”
“可能在三爺心裏這不重要,”如媽媽道,“三爺也不在乎。”
李太夫人臉上露出複雜的神情有些難過,又十分欣慰,難過的是谌哥兒那麽懂事,欣慰的也是這一點。
李太夫人道:“本來我們也是想要他做個無憂無慮的魏家子弟,可就許多事不如人意,怕有一日會身不由己。”
如媽媽寬慰李太夫人:“您不用想那麽多,深謀遠慮是不錯,但并非每件事都能想得那麽周全,也許船到橋頭自然直。”
李太夫人長長地舒一口氣:“還是你會安慰人。”
“跟您說件好事,”如媽媽笑道,“剛剛三爺換衣服的時候,奴婢不小心瞧了一眼,三爺氅衣裏面還穿了件鬥篷,那鬥篷小小的不似三爺的衣物,後來盧媽媽不動聲色地将那鬥篷壓在氅衣下面帶走了。”
李太夫人眼睛一亮,谌哥兒不會随便穿别人的鬥篷,尤其還穿在了氅衣下面,鬥篷小小的難不成是女眷用的?再回想一下顧大小姐的個頭兒,她恨不得立即讓人去打聽清楚。
不過李太夫人立即按下自己的好奇心,這樣的事可不能随便窺探,她可不能辜負谌哥兒對她的信任。
李太夫人道:“這種時候谌哥兒應該在外面忙案子,沒想到竟然與顧大小姐見了面,是不是顧大小姐也在與他一起做事?”
如媽媽微微一怔:“顧大小姐?奴婢真是沒看出來。”
李太夫人沒有接着如媽媽的話說下去,她想起女兒小時候的事,女兒偷偷摸摸想要與老爺一起上戰場,人到了永安城才被攔回來,一個女孩子家,膽子有多大。
顧大小姐親手将兇徒推下山,跟着林夫人守在村堡,膽子也是不小,而且顧大小姐還被太清觀莫真人收爲了徒弟,沒有那些“癡傻”的虛名在外,這孩子該有多厲害?
李太夫人連連點頭,她的孫兒果然眼光不錯。
說一會兒話,天亮了。
李太夫人看看窗外,煩心事一時去得幹幹淨淨,她可以安安穩穩睡一覺,至于皇帝……應該也開始享受他自己的惡果了。
……
朝堂上,刑部将案子呈上來,立即引發一陣唇槍舌戰。
詹事府請求皇上徹查此案,房家不過就是個布政使司參議,哪裏來的膽子做這種事,不但私運舶來品,還設計陷害兵部尚書,言下之意與懷王府有關。
詹事府因爲東宮被廢,十幾名官員都被罷免,新任的少詹士是翰林院侍讀學士,說話铿锵有力,大有爲東宮鳴不平之意,朝臣都知道太子被廢是有人暗中加害,現在證據直指懷王,詹士府豈有善罷甘休的道理。
有人質疑就有人爲懷王說話,都察院的禦史上奏請求朝廷徹查,房家尚未定罪,如何能牽連到懷王府,陷害恭王的人還沒有找到,很有可能那些人故技重施用在懷王身上。
兩方一時唇槍舌劍。
查案的順天府、刑部以及魏通政倒是很少說話,一樁案子好似變成了皇帝的家事,長子和三子的人争執不休,恨不得撲上去咬上對方一口。
尤其是長子的那些殘部,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面容激動,眼睛通紅,就差立即提出請求皇上恢複恭王儲君的身份。
皇帝始終不發一語,靜靜地望着朝堂上的臣子,好半晌才将目光落在旁邊的懷王身上。
“懷王,”皇帝道,“你說該怎麽辦?”
懷王早就腿腳發軟,冷汗打濕了身上的衣袍,他向前走兩步,豁然跪在大殿上:“兒臣并不知房家私運之事,請父皇下令徹查,若房家敢打着懷王府的旗号在外任意妄爲……”
懷王說到這裏略微停頓,此案涉及到房家,他不可能沒有半點遲疑,殺人、私運條條大罪,房家真的擔了可就完了,可關鍵時刻他還得自保。
懷王道:“兒臣請求從重處罰,以儆效尤。兒臣也有失察之罪,請父皇降責。”
懷王說完,大殿上一陣安靜,好半天才聽到皇帝用威嚴的聲音道:“就照懷王說的去辦。”
皇帝将目光落在喬嵩身上,而後看向魏元谌:“喬卿、魏卿繼續查案,一直到查清楚爲止,所有與這案子有關的人,一個都不能放過。”
皇帝說完這話,起身離開了大殿。
懷王一滴汗落在桐油浸過的金磚上,“啪”地一聲四分五裂。
“懷王爺,”内侍上前道,“皇上命您去養心殿問話。”
懷王聽到這噩耗,幾乎站不起身。
魏元谌乜了一眼地上的懷王,轉身向外走去,太子的噩夢在懷王身上才開始,懷王好似就有些堅持不住了。
這些他不想去關切,他要與珠珠去看襲向懷王府的下一輪大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