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譚定方這些話之後,顧崇義不禁有些怔愣,仿佛還不能一下子将這些話琢磨透。
“譚夫人她不是你恩人的妹妹嗎?”顧崇義說着又去瞧那張畫像,“怎麽會又……又有一個?”
譚定方對着那畫像坐下來,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那畫中女子的臉頰:“白大小姐死後,我備受打擊,加上在北疆受了重傷,就此一病不起,夫人弟弟來看我,見到我這般模樣立即幫我請郎中買藥,對我悉心照料。
這樣相處久了,夫人家長輩生出要結親的意思,我心中隻有白大小姐,就推了這門親事,後來夫人家中長輩染病相繼辭世,他們姐弟倆無依無靠,夫人再次舊事重提,怕我急着拒絕,夫人隻說不在意那些,希望以後能在身邊照顧我,于是就在夫人長輩過世三年後,我将夫人迎娶進門。”
譚定方歎口氣:“我那夫人性子豁達,這些年一直不曾揪着我問白大小姐這件事,我委實欠她不少。”
顧崇義沉默片刻:“就算白大小姐與你有這樣的情分,那也沒什麽啊?”
譚定方看向顧崇義:“你不知曉趙老将軍那一戰,被人诟病的是什麽嗎?”
顧崇義道:“趙老将軍爲了營救幾萬百姓,在大甯棄城逃走,結果百姓沒有救回來,還被鞑靼搶走了所有的糧草,所以趙老将軍歸京之後才會被禦史彈劾。”
譚定方點點頭:“勝敗乃兵家常事,打敗仗的也不是趙老将軍一個人,都察院質疑的是趙老将軍爲何放着大甯最堅固的城池不守,要棄城離開?此前朝廷明令老将軍守城,随軍征戰的禦史幾次提醒趙老将軍,趙老将軍卻一意孤行才會造成這般局面。
但此戰後趙老将軍讓人送密折進京,奏折上說這一戰另有内情。老将軍帶兵營救百姓,将守城重任交給副将,副将守城時發現紅夷大炮不知出了什麽問題,裝填了火藥和助燃物卻發射不出,火器不能用處,又遭遇鞑靼猛烈攻城,副将帶着人倉促應戰。
鞑靼人兵臨城下,城中被人散布謠言說趙老将軍早就帶兵逃走,城中将領心志不堅帶兵逃竄,我軍士氣大傷,被人攻破了城門。”
這些事顧崇義多多少少知曉些:“果然是紅夷大炮有問題,也怪不得趙老将軍,頂多算是趙老将軍決策有錯,沒有多留兵馬守住城池。”
譚定方道:“可兵部說大炮并沒有問題,而且趙老将軍前城被攻破,我們死守古北口時,用的也是朝廷下發的紅夷大炮和火藥,除此之外,我們還用了些庫中損壞的火炮,就是靠着這些火器才打了勝仗。”
譚定方說到這裏長歎一口氣:“而且兵部跟去管理兵械的官員在城破之後與趙老将軍兵馬彙合,不少副将都聽到兵部官員與趙老将軍在營帳中争吵,之後兵部官員就被人殺死在營中,雖然後來查到殺死兵部官員的是一個百夫長,但百夫長又是被誰指使?
禦史懷疑趙老将軍生怕被兵部官員彈劾,才命人向兵部官員下手。”
顧崇義仔細想了想:“趙老将軍既然得到副将的消息說,那些火炮有問題,奪回了大甯之後可讓人前去查看?”
譚定方點頭:“不過那些火炮已經被鞑靼人帶走了,之後我們與鞑靼幾次交鋒,鞑靼還用了那些火器,而且就算當時找到那些火炮又如何?問題可能出在火藥中,當時副将倉皇之下沒有仔細查看,那位副将後來也戰死,也就更加說不清楚了。
我當時雖然對此有疑惑,但也沒能找到任何證據,何況我用火器抗敵之事成爲了趙老将軍有錯的佐證,兵部也以此質疑趙老将軍。”
顧崇義道:“你那時用的幾門壞炮,都是炮耳有損傷,你用這些炮赢得那一戰,委實不容易。”
譚定方目光再次落在那幅畫上,在看到畫上那張面孔之後,他的神情忽然變得十分溫和:“那都是因爲阿婵,我會用那些火器,是對它的構造了解的通透,就算炮耳有損傷,我也能想方設法用起來。
除此之外,快速地裝填火藥也很重要,阿婵做了一件東西,能夠快速清理炮筒……總之隻有對火器格外了解,才能将它們的威力發揮出來,沒有阿婵教我這些,我怎麽能守住城池?隻怕早就死了。
所以我現在一直在大周推行火器,操練專門掌管火器的将士,我想将阿婵沒有做完的事都做好。”
屋子裏一時陷入安靜中,顧崇義看着譚定方,譚定方眼眸中有着不少複雜的情緒,如同雲海般不停地翻湧。
半晌譚定方才回過神來:“我與你說清這些,你如何思量?如果趙老将軍在北疆這一戰有蹊跷的話,你覺得是哪裏有問題?”
顧崇義道:“是火炮。可能有人故意在火藥中摻雜了東西,所以無法點燃。這些還不夠,顯然有人私底下事先與鞑靼串通,讓鞑靼帶着大量兵馬,在守城副将沒有反應過來之前,徑直攻破了城池,城破之後趙老将軍少了屏障,于是被鞑靼兵馬夾擊。”
譚定方點了點頭:“破壞火炮并不容易,需要對火器格外了解,當時大周剛剛用紅夷大炮不久,就連兵部的能工巧匠也是初探其中奧妙,而我因爲阿婵對這些火器十分熟知。一旦揭破我與阿婵這一層關系,我就是最有嫌疑之人。”
顧崇義定定地望着譚定方:“的确如此,而且要不是那一戰你也不會得到兵部賞識,這些年你在朝堂上一展手腳,與火器更是息息相關。”
譚定方表情平靜:“所以我就說,這件事是沖着我來的,他們早就查清楚了我與阿婵的關系,等到這樁事遮掩不住的時候,就一步步引到我的頭上,有這麽多證據在我真是百口莫辯。”
顧崇義皺起眉頭:“那你……有沒有……”
“自然沒有,”譚定方神情肅穆道,“如果這是我做的,蓁姑死的時候,我就該出手遮掩,怎麽還讓蓁姑留在安濟院中?”
這話有理,顧崇義端起茶要喝,卻又停在那裏,擡起頭望着譚定方:“你是到現在才想到這些蹊跷的?那爲何之前你沒有向别人提及你與白大小姐的關系?”
譚定方垂下頭道:“阿婵不在了,再提這些又有什麽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