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是顧明珠還是周如珺來慈甯宮都是頭一遭,寶瞳自從進了宮門之後,就緊緊地跟在顧明珠身邊,直到走到小宮門處,顧明珠看向寶瞳,寶瞳今日看起來頗爲苦惱似的。
趁着沒有人注意,顧明珠低聲道:“怎麽了?”
寶瞳搖搖頭輕輕歎了口氣:“奴婢怎麽就長了一雙眼睛。”這皇宮太大,她又有眼疾,委實看不過來,不過倒是個遛眼睛的好地方。
顧明珠擡起眼睛,裝作像孩子般好奇地打量着周圍一切,深宮一片甯靜,不管多大的動靜落在這裏就如同落入深淵,被毫不留情地吞進去,就算長了十雙眼睛依舊不能将這裏看清楚。
更何況宮中情勢瞬息萬變,這麽多人被關在這大院子裏,離皇權最近,平日又不讓出入,人心都用在了算計、争奪上。她着實不喜歡這裏。
莫陽明停下腳步等着顧明珠走上前來囑咐:“前面就是慈甯宮了,一會兒見到太後娘娘,忘了其他禮數不要緊,隻管跪下叩頭行禮。”
顧明珠點點頭。
莫陽明眼睛向周圍一掃,目光中閃過一絲怅然,當年她陪着太後娘娘經曆了風風雨雨,總覺得闖過大風大浪就能平靜,卻沒想到登到高處之後,看到的并非是想象中的風景。
所以她去上清觀求個心靜,太後娘娘也在慈甯宮中一心養老,不再問朝廷上的事。
一路到了慈甯宮門口,内侍進去通禀之後,将莫陽明和顧明珠帶進大殿中。
顧明珠走進内殿,一眼就看到一個人影站在長案旁,正從女官手中接過剪刀修剪眼前的牡丹花。
“你來的正好,我這玉樓春養了大半年,一直不肯開花,你來了它就偏偏開了,還是你有福氣。”
太後說着擡起眼睛看莫陽明,然後将目光落在莫陽明身邊的少女身上。
少女上前向太後行禮,俏生生的臉上沒有拘謹和懼意,一雙眼睛十分清澈,隻是少了些靈動,卻也不像那些人說的格外癡傻。
太後重新把目光放回那盆“玉樓春”上,将那沒用的枝葉剪掉了,這才将剪子遞給女官,然後走到椅子上坐下。
“都别拘着了,”太後臉上滿是慈祥的笑容,“叫你們過來沒有别的事,就是随意說說話。”
莫陽明應了一聲,看向顧明珠:“去坐吧!”
莫陽明平日裏話不多,一來她性子直率難免說話不好聽,二來她就是個冷清的人,難得會對顧大小姐如此照顧,太後十分了解莫陽明,于是更爲好奇這位顧大小姐。
太後看向顧明珠:“今年多大年紀了?”
顧明珠起身回話:“回禀太後娘娘,明年就十六了。”
這樣的回話一闆一眼,顯然是來之前被家裏人教過,太後點了點頭:“許久沒見過你母親了,不過看到你,就能想起來你母親的模樣。”
“臣女母親也想太後娘娘,”顧明珠說着撸起袖子露出一串紫檀木,“這是娘娘賞賜給我母親的,母親一直好好地戴着。”
太後又是一笑,這是慈母之心,生怕女兒進宮出什麽閃失,萬一出了差錯,希望她能顧念舊情。
她賞賜出去的東西雖然多,但有些記得很清楚,這串紫檀木是她用過之物,大概是七八年前在慈甯宮見到懷遠侯家女眷,發現林氏眉宇中都是愁容,知曉林氏家中有個生病的女兒,她了解那種心情,于是将林氏叫到跟前,把普羅大師加持後的手串送給了林氏,希望能給林氏一些安慰,沒想到時隔多年,她見到這孩子戴着手串前來,仔細想想也算是她們之間的緣分。
太後思量到這裏,感覺到肩膀上一陣疼痛。
莫陽明看得清楚,起身道:“我先給您揉揉肩膀吧!”
太後歎口氣:“到底是老了,原想着與你們好好說說話。”
“您病着,就該仔細歇着。”
太後也不再推辭,擔憂地看了看莫陽明:“你怎麽樣?”她聽說莫陽明受了傷,現在看起來臉色還好。
莫陽明想到了孫真人,面色一暗:“勞太後娘娘惦記,道人好多了,隻是道觀要需要整饬一段時日。”
說着話,幾個人進去内殿中,宮人爲太後娘娘寬衣,又捧來了一隻藥箱。
莫陽明淨了手,吩咐顧明珠:“珠珠,将藍色瓶子的藥酒拿來。”
顧明珠在藥箱裏尋找了片刻,就将藥酒送到了莫陽明面前。
女官放下幔帳,莫陽明熟練地在太後娘娘肩膀和後背上揉捏起來,太後娘娘閉上眼睛,又是疼痛又是舒坦。
“多虧你們查出太清觀之事,”太後說着微微一頓,“孫真人用的那些藥是舶來品?可發現那藥有什麽蹊跷?”
莫陽明手上動作不停,卻有些擔憂:“太後娘娘服用多久了?服用之後是否哪裏不舒坦?”
太後搖頭:“哀家反而覺得用了藥,身上的病好許多,孫慧秀獻藥時說得明白,哀家剛用此藥,不能服太多,之前以爲她怕我不能适應藥力,現在知道她是怕禦醫看出玄機,也是難爲了他們,知道哀家急于治病,又怕太醫院看出蹊跷,用了那些平日不得見的藥。”
“就算那藥無毒,娘娘也不宜再用,”莫陽明低聲将白恭人的情形說了,“心智被那藥所迷,神情癫狂,不用那藥就疼痛難忍,孫慧秀将那藥給娘娘應是心懷不軌。”
太後娘娘皺起眉頭:“你是說,他們想要借用這藥掌控哀家?那這藥與五石散相似?”
莫真人道:“具體情形還不知曉,娘娘将那藥丸給道人一些,道人回去仔細辨别藥性。”
太後聽到這話略爲驚訝:“你們沒有在孫慧秀那裏找到這藥?”
莫真人道:“隻找到了淡巴菰,這淡巴菰雖然也奇怪,卻與白恭人用的藥不太相同,所以道人想拿到太後娘娘的藥仔細看一看。”
太後吩咐女官:“将那藥分出一些給莫真人。”
女官應了一聲退下。
太後接着道:“哀家早就知道就算躲在宮中不出,他們也會算計到哀家頭上,東宮被廢,朝局勢必會亂,這後宮有人看戲,有人想做黃雀,哪個沒有私心?
唯一一個私心少的人,還被皇帝禁足在宮中。”
顧明珠聽到太後提及皇後娘娘,太後的話中,多多少少透出對魏皇後的肯定。
太後說完這話稍稍停頓:“孫慧秀能進宮爲哀家獻藥,還多虧了三皇子妃在哀家面前多次提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