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應付自身的困境需要他花費絕大部分精力,另一方面,他對藝術表演隻能說不讨厭,談不上多喜歡。
法蘭空餘時間的消遣方式是看書,諸如音樂、舞蹈這類需要花時間去感受的藝術,他沒機會靜下心來去品味。
在帝國王女遇襲事件發生前,法蘭隻是知道有這麽一個頗具名氣的表演團體存在。直至事件發生,安以“疑似帝國攝政王”的身份出現在所有人的視線,法蘭才開始下功夫調查演劇團。
随着調查深入,他意外發現,即便不提安,演劇團本身也足夠特别。
作爲四處巡演的表演團體,演劇團的巡演範圍和粉絲數量實在過于誇張,幾乎每到一個地方都能收獲忠實觀衆,更是能得到當地居民的支援,去搭建舞台。
放在其他表演團體上很難想象。
一般來說,表演團很少會去外地表演。表演團在當地都會有固定的觀衆,觀衆的喜好相對一緻,他們表演的節目也有針對性。跑到外地表演不一定能被接受不說,來回的路上還可能遭遇危險。對絕大多數表演團來說,這是個不劃算的買賣。
隻有具備一定規模、有自保能力、演出方式多樣,同時又有野心擴大受衆的表演團,才會像演劇團這樣四處巡演。即便這樣,能否獲得成功也是個未知數。
可是演劇團的成員不過雙手之數,按理來說,選擇固定的表演地點才是正确的生存之道。可他們非但選擇了巡演,還獲得了如此大的成功。
演劇團的經曆不亞于傳說中的故事,由于法蘭調查的初衷,演劇團的經曆成了他眼中“安即是萊科”的佐證。
——除了那位王,誰還能将傳奇化爲現實?!
後來打探到安和Miku訂婚的消息,更是将法蘭的懷疑降到了最低。
——估計是那位王愛上了演劇團的成員,所以出手幫助。
法蘭對愛情不甚了解,但聽到過很多類似的故事,有婚約爲證,他理所應當得出了這樣的結論。進而,他對那位令締造無數傳奇的王傾心的女孩,産生了些許好奇。
雖沒有必須見上一面的想法,但如果能趁妹妹的要求滿足好奇心,法蘭還挺樂意。
隻是他有個擔憂。
即便昨天知道了到真相,了解了薇薇安的心性和能力,但法蘭更知道,他的妹妹對帝國攝政王有多麽崇拜,那種發自内心的敬佩和喜愛絕不可能僅僅是僞裝!
萬一她見到那位Miku小姐,做出不理智的事情該怎麽辦??
好在薇薇安再一次出乎了法蘭的意料。
僅僅見面沒幾分鍾,薇薇安不僅沒有對Miku産生敵意,看上去還有了莫大的好感……
雖然是好事吧,但法蘭心裏怪怪的。
類似于,“看着長大的孩子我卻一點也不了解”的那種感覺。
當然法蘭也承認,一見面,他能從Miku身上感到說不出來的特殊魅力。
昨天觀看演劇團其他成員的表演時,他就有相似的感覺,現在近距離見面,那種感覺尤爲清晰。
——難怪演劇團能有那樣的成績!
看着即使坐在無數人眼中的太陽身旁,也絲毫不似陪襯的Miku,法蘭暗自感歎。
無意識間,他的内心深處産生了一種興奮——孤獨行走的人遇到諸多同行者時的興奮。
察覺法蘭的視線,Miku停下和薇薇安的交談,看向他:“法蘭殿下,聽聞您不顧身份之差,傾心教授平民學者,真是令人敬佩……”
“不不,那是……”話題忽然轉到自己身上,法蘭一下沒反應過來。
Miku說話沒有因爲法蘭的匆忙開口而停下:“我是教養院出生,長大跟着演劇團四處巡演,所以深深明白,許多人僅爲一口飯食就要竭盡全力,根本無暇學習除此以外的知識,更無從了解知識的重量,想要讓大家明白這些絕非易事。法蘭殿下能踏出這一步,無論如何都值得敬佩。”
法蘭張了張嘴,笑了一聲,苦澀道:“年少輕狂罷了,若是我當時知道這些,何必沉淪許久。”
“即便沉淪您也沒有放棄,不是嗎?”Miku認真道,“很了不起!”
法蘭忽地有所觸動。
恍惚間,他從Miku那裏感受到隻存在于想象中的、來自長輩的關懷和鼓勵。
法蘭開始理解爲什麽薇薇安會對Miku産生好感……
“啊,我說太多話了。”Miku輕掩着嘴,苦惱道,“兩位今晚是有要事和安商讨對吧,那我就不占用時間了。”
還想和Miku說說話的兄妹倆一下驚醒,不由臉紅。
安感到好笑,伸出手指向對側的沙發,說:“兩位殿下,請坐。”
帶兩人進來的芙洛雅緻意後,退出房間。
見法蘭兄妹半天不好意思說話,安主動開口:“正式商讨計劃前,我想先解釋昨晚的誤會。”
法蘭和薇薇安一聽,更加窘迫。
昨晚看到安古怪的臉色,他們就察覺自己的想法可能錯了,安的計劃并非推測的那樣,打算借他們的王室身份迅速吞并鄰國。
可他們想了一天一夜,開誠布公地商讨了許久,也沒想清楚爲什麽不這麽做。
明明這是對帝國而言,利益最大化的做法。
聯系過去帝國攝政王的作風,兄妹倆大膽推測了另一種可能:
安不打算明面上動用帝國的力量,而是暗地裏扶持他們上位,等他們掌握了鄰國的最高權力,雙方再進行合作,揪出幕後黑手。
可這需要雙方之間有莫大的信任不說,所花費的時間也同樣龐大,說不定最後來不及達成第一個目标,帝國就已經陷入絕境。
付出大、回報小、危險又大得沒邊,以眼下的迫切局勢,不管那位王再怎麽宅心仁厚,都不該選擇這樣的方式。
可萊科如果是猶豫不決、心慈手軟的王,又怎麽可能隻用區區四年便統一諸國?
幾種推測的相互矛盾下,兄妹倆的疑問留存到了現在,越來越深,如果不是Miku給的第一印象太過深刻,他們恐怕剛進門就會将心中所惑脫口而出。
“實不相瞞,我們二人實在想不明白。”法蘭頓了頓,心情複雜地說,“于鄰國百姓而言,接受帝國的統禦絕非壞事。我等深知,當今世上沒有比它更先進的國家……”
安搖搖頭:“若帝國當真完美無缺,不會有眼下的困境。”
“可隻要您在,您禦下的子民便不會遭遇絕境,也能有機會吃飽穿暖,有機會學習、成長!”薇薇安搶在法蘭前面說道。
法蘭兄妹眼中的帝國是他們所能想到的最優解,哪怕他們心裏知道帝國不是完美無缺,但将這目前的最優解普及已然是一種奢望,哪有要求更多的餘地!
聽着薇薇安的話,Miku和安五指相握的手下意識用力,她的眉頭也緊皺起來。
安用另一隻手拍了拍Miku的肩膀,然後看向對面沙發并肩而坐的法蘭和薇薇安,歎了口氣:
“兩位似乎陷入了誤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