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代表着帝國王女,嚴格來說,行爲談吐不能這樣市儈。
但使節團非但沒有因安的熱情感到賓至如歸,反而冷汗直流。先前令他們胃口大開的佳肴,仿佛也變成一盤盤毒藥。
歸根結底,使節團眼中的安,是攝政王萊科、帝國最偉大的國主,沒有之一!
即便放眼世界,“最偉大的國主”這個稱呼也絲毫不顯誇張。
正常人見到萊科,大多會抱着崇拜、敬佩之情,但在别有用心的人眼裏,看到的是萊科建立功名的過程中,腳下的累累屍骨——他們,将會和他們的前輩步入同樣的後塵!
哪怕一早接受了主子下達的送死命令,但真正面對那個人的時候,這些死士仍然扼制不住心中的恐懼。
在安以“照顧”爲名,将他們中的一個人關押後,這份恐懼達到了頂端。如果不是那些刻在血肉中的苦訓,使節團早已崩潰。
“咦,各位怎麽不動?”安疑惑道,“我準備的餐量控制在預定範圍内,應該剛剛好,不會出現吃不下的情況才對。”
“還是說……”
安擡起頭,語氣放慢,
“我的手藝,不合口味?”
被安看到的人,脊柱處出現一股寒意直竄大腦。
他們的行爲失去控制,聽到安的話後,立即胡吃海塞地将面前的吃食一掃而空,似乎慢一步就會丢掉小命。
他們之間甚至出現相互搶奪的情況。
塔羅斯眼皮一抽,心中怒罵這些人的主子。轉頭看向安,又擺出一副讨好的模樣:
“怎麽會,安先生的手藝世間少有,先前他們的吃相可比現在還要不雅,我替手下向您緻歉。”
“不用不用,各位喜歡就好。”安笑了笑,“使節大人,别隻顧說話,您也請用。”
塔羅斯怎麽聽都感覺安話裏有話,他勉強笑了笑,拿起餐具。
然而不久前能讓他享受的美味,現在放進嘴裏卻像是幹嚼石土。可爲了能盡快見到帝國王女,他不得不逼迫自己吃下去,還要裝出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安笑眯眯地看着。
不同于其他人的味同嚼蠟,法蘭和薇薇安是真正在享受美食,他們也是最先吃完的。
“真是美味,謝謝您的招待。”法蘭發自内心地說道。
“我對料理有所鑽研,但和安先生相比,差别猶如天壤。”薇薇安享受歸享受,但想到在做飯這方面都不如對方,不免有些失落。
“能得到兩位的誇獎,是我的榮幸。”
安的笑容令兄妹二人如沐春風。
塔羅斯緊接着吃完。
比起手下,他勉強還能保持儀态。
雖說吃得有些快,但安準備的料理其實一點問題都沒有,不會出現腸胃隐患。
用餐巾擦了擦嘴,塔羅斯問道:“安先生,不知您的下一環節,是要作何?”
“當然是宴席必不可少的舞蹈環節。”安沒有隐瞞的打算。
“舞蹈?”發問的是薇薇安。
她有些奇怪,和貴族有關的宴席确實是少不了交際舞,不過一般來說,這個環節都會放在夜晚……
此時太陽高懸,在薇薇安看來說不上不合時宜,但也有悖常理。
“想必您是在奇怪爲什麽會放在下午?”安笑着說,“其實您會錯意了,待會的舞蹈屬于表演,是由我們的王女殿下和各位一同觀看。您預想的舞蹈環節,依然放在夜晚進行。”
“觀看…舞蹈?”薇薇安經曆的舞蹈大多帶着交際屬性,雖說也能站在觀衆的角度去看别人的跳舞,但和真正的表演天差地别。
前者無論跳得如何,如果打算和對方打好關系,最後硬憋都要憋出贊賞的話來。
在王室主持的宴席上觀看表演性質的舞蹈,對薇薇安來說确實是第一次。
她想到了安的“演員”身份。
“是由您所在的演劇團進行表演?”薇薇安的提問完全出于好奇。
“您說對了一半。是由我的同伴,還有帝都民衆選舉而出的舞者代表,共同進行的。”看着一臉驚訝的薇薇安和法蘭,安解釋道,“兩位進城的時候想必發現了,街道上幾乎沒有百姓出行,那其實是大家爲了确保後面的表演不出岔子,作爲觀衆,正在與舞者代表做最後的演習。”
法蘭頓時打起精神。
他原本以爲帝都民衆是被護衛隊管控在家,沒想到現實竟與他所想的截然相反!
難道眼前這位真的把控住了輿論,緻使帝都民衆以爲使節團隻是正常出使帝國?
……不對,就算使節團不帶任何惡意,但鄰國和帝國的關系隻能說一般,帝都民衆不該有這樣的熱情。
難道…是特意安排!
想到這,法蘭看了眼塔羅斯。
塔羅斯果然坐立難安。
如果輿論被安完美把持,使節團再怎麽惡心帝國王女都沒用,哪怕最後帝國王女下了屠殺令,也大可将罪行全部歸咎于作爲使節的塔羅斯身上。
沒有帝國民衆的怒火推動,是否發起戰争的主導權依舊在帝國手裏。
在那之後,就算鄰國大肆宣揚使節團的目的,那也等于在明着跟各國宣布“我在找死”。
使節團的關鍵作用就是打一個信息差,讓帝國盡快發起戰争,使鄰國有個短時間内拉攏盟友的借口。
如果将這個時間線拉長,帝國在各國那裏打點好,但凡是個有腦子的國主,都會選擇作壁上觀。
塔羅斯難看的臉色讓法蘭感到幾分愉悅。
“您的意思是帝都平民都很歡迎我們?”塔羅斯第一次失态,可惜理智沒有完全喪失,他将‘難道那些平民腦子有泡’這句話吞了回去。
“自然歡迎,帝都民衆歡迎所有客人!”安張開雙臂。
“我們…何德何能。”塔羅斯強忍着撕破臉、表明“我們來帝國就是來挑釁”的沖動,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塔羅斯大人說笑了,哈哈。”
“……安先生,您是如何調動民衆的?”塔羅斯不甘心。
他明白,如果輿論真的被帝國方掌控住,那他此行的任務無疑是失敗了。
但是,做到輿論掌控絕非易事,他不相信其中沒有任何破綻。
“這個…由我來講多少會有炫耀的嫌疑,時間上,也不太允許。”安遲疑了一下,沒有像前面那樣坦然,“這樣,接下來我馬上會帶諸位去面見王女殿下,殿下來說這些,就不會有任何不妥!”
安的遲疑反而讓塔羅斯高興不已。
在他看來,安避而不談是拖延時間的表現,那麽所謂的掌控輿論,就肯定存在破綻!
法蘭的看法和塔羅斯截然相反:
從始至終,安都在戲耍着使節團。
眼前這位仍有餘力!
興奮之下,法蘭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咧起。
“王兄,你笑得有點…惡心。”薇薇安悄悄對法蘭說,“見到莉莉安娜殿下可千萬别這樣!”
“我!”法蘭有點破防,但對自己的妹妹,他又不忍心責罵,“……好。”
薇薇安掩住嘴,明顯在竊笑。
“既然已經用餐完畢……”
安側過身,化爲優雅的接引使,
“那麽諸位,請随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