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蘭的舉動代表計劃之外的變數,使節頓時打算搶先開口,奪過話語權。
“塔羅斯,退下!”法蘭第一時間看出使節的意圖,立即借王子的身份喝退對方。
他的聲音不大,卻有種不容置疑的威嚴,身份爲使節的塔羅斯本應脫口而出的話因此停滞了片刻,等反應過來,接待者已經開始和法蘭搭上話。
“恭候多時,法蘭王子、使節團的諸位。”侍者選擇性無視了距離更近的塔羅斯,“王女殿下已經準備好宴席,用以招待各位,還請随我來。”
按照常理,使節團求親的詳細條目公開後,每個帝國人都會對他們報以敵視,但意外的是,侍者客客氣氣的态度完全不像僞裝。
不過法蘭很快想起,按照帝國接待來使的正常流程,此刻站在這裏的應該是帝國的主人或是其代表,而非籍籍無名的侍者,這或許已經代表了帝國的不滿……
心中作出初步判斷,法蘭表面上滴水不漏,平和地對侍者點了點頭,率先跟上。
使節團的人面面相觑,想不明白法蘭王子怎麽忽然像換了一個人,還搶了使節的職責。
隻有薇薇安沒有絲毫猶豫便跟在法蘭身後。
塔羅斯使過眼色,其餘人才連忙跟上。
使節團的成員皆是挑選而出,知道這次求親真正目的,他們原本做好了挨罵的準備,隻是這一路非但沒出現預想中的情況,反而似乎真的被當作貴賓招待,這令他們有些摸不着頭腦。
作爲主使的塔羅斯同樣。
不過他手裏的情報更多,明白帝國面臨的挑釁,哪怕其中個人能夠容忍,作爲一國的掌權者,也絕無甯事息人的可能,所以他并不擔心!
法蘭的異常雖然讓人有些不安,但塔羅斯不相信天真内向、不善交際的法蘭王子有本事扭轉局面,他要主事随他好罷,雖然做好了送死的準備,但臨死前少受些折磨,塔羅斯還是樂意的。
再不濟,塔羅斯他自己的嘴又沒有被封死,大不了在旁煽風點火,一樣能達成目的。
塔羅斯做好心理建設,随後仿佛忠心耿耿的臣子,快步跟在法蘭身後充當輔佐。
帝都王宮的規模相當龐大,接連穿過幾道門都沒見到宴席場地的影子,塔羅斯無心驚歎,兩側總是笑臉相應的侍者反而讓他逐漸煩躁起來。
沒等使節團衆人多想,一道裝飾精美的拱門出現在眼前。
“此處便是宴席現場。諸位請落座,主事大人馬上就到。”帶路的侍者轉身說道。
穿越拱門,隻能看到忙碌的侍者,而不見帝國的君臣,塔羅斯内心安定了許多。
帝國哪怕隻給鄰國最基本的面子,出現在這裏的都該有帝國王女或是她的代理人。既然現在連主事的人都沒有出現,說明帝國已經打算翻臉,這麽做完完全全是下馬威!
他有心詢問侍者口中的“主事大人”是誰,但對方說完後就躬身離開,沒有給他機會。
法蘭袖子裏的拳頭攥了又松、松了又攥,他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平靜。
帝國方的舉措意味着他們的憤怒到達了頂點,他難以确信自己的計劃能順利展開。
法蘭比塔羅斯更想知道所謂的“主事大人”是誰、性格如何、地位如何…能不能通過對方接觸到帝國真正的掌權者……
使節團有人發現了餐桌上香氣撲鼻、精美誘人的菜肴,不自覺咽了咽口水。他們知道自己活不成了,現在死前如果能好好吃一頓,那也是件美事。
保持着謹慎的塔羅斯注意到了法蘭的小動作,思緒一轉,“領會”了法蘭先前異常的原由——
作爲表面上要和帝國王女聯姻的王子,同時也是青春期的男孩,法蘭想在與對方接觸的時候表現一下自己,好吸引别人的注意。
但如今既沒有如願見到帝國王女,還被晾在一邊,法蘭王子的心中恐怕又是失望,又是憤怒,還不敢輕易表露……
這才符合塔羅斯對法蘭的印象。
塔羅斯覺得,面對這位即将和自己一同赴死的王子,哪怕對方再怎麽不堪,他也該報以寬容,于是上前說:“法蘭殿下,我等還是先行落座,靜等帝國王女的到來爲好。”
看了眼塔羅斯,法蘭默不作聲地點頭。
他當然明白塔羅斯在想什麽,隻是現在的确沒有其他辦法。
坐下後,塔羅斯還“好言安慰”:“殿下,說不定帝國出面的并非王女,侍者口中的主事其實是那位攝政王大人。他如今沒有公開身份,被稱作‘主事大人’,也并非不可能。”
塔羅斯說到後半,臉上布滿笑意。在他看來,無論王女還是攝政王,若打算出席,早該出場了。所謂的“主事大人”,恐怕是被選出來的儈子手。
塔羅斯爲了完成任務,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在死亡即将到臨的現在,他倒是好奇,帝國在憤怒之下,會以什麽樣的措辭作爲戰争的開幕詞。
“…此言甚是。”法蘭眼睛一亮。
雖然塔羅斯的本意是假意安慰、實則調侃,但法蘭借此想到了另一種可能!
如果帝國明面上的國主,王女莉莉安娜出席,塔羅斯一提起拜帖上的内容,囿于帝國王室的尊嚴,兩國當即會陷入難以避免的敵對狀态,就算帝國王女願意出手封鎖消息,塔羅斯也能撕破臉皮,以“帝國王女毫無尊嚴”之類的诳語來激怒帝國官臣。
可倘若出席的不是帝國王女,而是身爲“演員”、“被聘來擔任接待主事的安”,那麽即便塔羅斯如何挑釁,明面上,事情都還有回轉的餘地。
這手“不公開身份”的棋,簡直進可攻退可守!
法蘭有理由相信那位提前做好了準備。
隻要接下來到場的真是那位,還能說明對方實際沒有惡意,法蘭想達成自己的目的,也會輕松許多。
看着再次輕松起來的法蘭,塔羅斯眼中閃過不屑。認爲大局已定的他,視線掃過桌上的佳肴,也不由産生品嘗一番的想法。
但他好歹記着自己的身份,沒有像其他人那樣放肆。
拒絕了身旁的侍者,塔羅斯爲自己添了一杯酒。
“喔,好酒!”塔羅斯流連許久,不舍地放下酒杯,他還記着自己的表面身份,得照顧好法蘭,“殿下,您嘗嘗此釀,實屬世間難得!”
法蘭隻是看了眼,沒說話。
塔羅斯以爲他還在耍脾氣。
“塔羅斯,你忘了?”薇薇安調笑道,“王兄從不飲酒。”
“哦對對,是臣下疏忽,罪該萬死!”塔羅斯回想起來,連忙裝腔作勢地道歉。
“唔呣…着實美味!”薇薇安夾了口菜放進嘴裏,眼睛一亮。
她放下筷子,湊到法蘭耳旁,小聲說:“王兄,你說這菜,會不會是那位親自動的手?”
法蘭差點沒控制住表情。
都什麽時候了,這冤種妹妹……難道在她眼裏,那位無所不能?
他都沒聽過帝國攝政王會做飯這一說法!不說會不會,那位哪有親自做飯的必要?!
“……”法蘭愣是沒想出怎麽回薇薇安的話,也因此,忽略了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令諸位久等,實在抱歉。身上擔子太重,爲了不負所托,我想盡可能做好所有環節,但也因此耽誤了時間,還望各位海涵。”
驟然響起的聲音,令使節團的所有人趕忙整理自身的衣着外表。
“哈哈,各位大可盡情享受美食…在此之餘,請容我介紹自己,我是有幸負責這次接待的主事,可以喚我爲——”
獨自站在使節團視線中的人,行了一個無可挑剔的禮節。
“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