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了表達得更清楚,老科爾停頓了一會兒,整理言辭。
“……我在工作之外,喜歡研究木制品雕刻,空閑時間多了,會找材料自己動手做。”
“可能你們不太清楚,包括雕刻在内的許多手工技術,隻有學習和制作常見物件的時候,使用統一規格的工具才比較頻繁。如果打算進一步研究,又或者想做出獨特作品,那很多工具都需要工匠自己去搗鼓。”
“木雕中一些形狀特殊的作品,比如我最近研究的镂空燈籠。”老科爾用手比劃着形狀,“你們如果見到成品的話不難發現,裏邊幾乎完全镂空,看上去像是用小木棍拼接起來的,但仔細觀察,會給人一種完整感。”
“其實像這類作品,爲了追求這種感覺,選用的都是一整塊木料,然後一點點雕琢出成品。”
“市面上的工具,在挖空木料的途中就有可能造成修複不了的破壞,所以像這樣的作品,幾乎都是匠人自己設計工具,然後再進行制作。”
“做镂空燈籠這樣的作品需要用到的衆多工具中,有一種能在不産生太大動靜的前提下,造成這個閘門呈現的效果。”
老科爾對工具的樣子一陣比劃。
“主體是一個木棍,上邊嵌着許多倒刺一樣的鋸片,大小可以随着使用要求來調整,我管這東西叫鑽刺。”
“隻要在最開始在木料上削出一個着力點,後面掏空木料的任務基本可以交由鑽刺完成。用鑽刺磨出來的都是細木渣,作細小物件的時候還得注意清理,但如果在水下,對象是這麽大的閘門,木渣大概會随着水流漂到不知名的地方去。”
“以閘門材料的厚度和堅韌度,想要掏出這麽大的洞,鑽刺估計得這麽大。”
老科爾又用兩隻手比劃出一個大概尺寸。
“像我這樣的老年人,在水下可能玩不動這麽大的工具,但如果是幾個年輕小夥子換着來,應該沒什麽問題。”
再加上換氣、隐蔽等條件,考慮到護城軍的警戒範圍,參與進來的入侵者不止個位數。
雷翁哈特心裏有了個大概的推測。
在閘門上削着力點的難度不大,隻要是個熟練使用刀具的人就問題不大,也不會有足以令人注意的動靜。根據老科爾的描述,有了鑽刺這種工具,在閘門上破開這樣一個洞口也不是不可能。
難怪,閘門缺口上的木刺像是被磨平了一樣。原本以爲是通過的入侵者多了造成了,現在看來是鑽刺造成的結果。
“這個…鑽刺,如果要達到這個規格,制作起來的難易程度怎麽樣?”雷翁哈特詢問道。
“嘿!您别看我說得簡單,但鑽刺做起來可不容易,要保證它的牢靠和耐用,可都是考驗技術的活兒。”老科爾的語氣帶着自豪,“最起碼得是個熟練的老匠人才行!”
雷翁哈特聽他的語氣有些不對,問:“您好像對鑽刺很了解?”
“……隻不過是研究雕刻的時候,仔細了解過一陣子。”老科爾表情變得有些不自然。
雷翁哈特閉上眼睛,隐去自己的懷疑:“那您知道有哪些匠人能做出這種鑽刺嗎?”
“這、這個……”冷汗,逐漸從老科爾帶着褶皺的額頭上流下。
氣氛陷入僵硬。
周圍的士兵察覺到不對,開始留意這邊。
喬治看出了老科爾緊張的原因,擡手示意士兵不用緊張,随後對老科爾說:“雷翁哈特大人是替那位殿下行事,無論你有什麽隐情都可以說出來,盡管放心。”
“那位殿下?”
老科爾第一反應是王女莉莉安娜。
“王女的左右手”是帝都人對雷翁哈特的第一印象,“帝國之劍”、“帝國軍事最高統領官”等名号都得排在後面。
之所以這個印象能排第一,完全是因爲民衆不知道雷翁哈特真實身份,見到他的所作所爲,高度認同和贊賞他對帝國王室的“忠心”,以他爲榜樣。
由于雷翁哈特上位是在攝政王萊科失蹤之後,所以提到他爲某位“殿下”做事,帝都人會第一時間想到王女——莉莉安娜殿下。
不過這種情況很少見,帝都人稱呼帝國王女,要麽是王女殿下,要麽是莉莉安娜殿下,一般不會神秘兮兮地用“那位殿下”作爲代稱。
老科爾沒反應過來,但赫特爾一下就想明白喬治代指的是哪一位。他的瞳孔驟然縮小,随後不斷暗示老科爾,見對方半天沒反應,又拿胳膊肘捅了幾下。
“你幹啥?我煩着呢,别扒拉我!”老科爾不耐地瞪了他一眼。
赫特爾見狀,無奈上前,悄悄在他耳邊說:“喬治校官說的是萊科殿下。”
“萊科殿下……”老科爾的眼睛和嘴同時被震驚撐大,“王?!”
他難以置信地看了雷翁哈特半天。
赫特爾隻感覺自己的血壓在不斷升高。
聽到周圍憋不住的笑聲,老科爾才反應過來,态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對雷翁哈特比之前還熱情。
“是這樣的大人,鑽刺這種工具,其實是我爲了方便制作镂空制品,自制出來的。”老科爾搓着手,嘿嘿地笑着,“剛才沒敢說,是害怕破壞閘門的罪責最後落到我的頭上。但您既然是王的代行者,我相信,您肯定不會冤枉我,我也甘願承擔應有的責任。”
“不過,鑽刺雖然是我設計的,但我從來沒有做過這種規格的鑽刺,因爲根本用不到。”
聽完老科爾的講述,雷翁哈特面具之下的臉稍微有些扭曲。
他希望自己能盡量不依靠“王的代理人”這層身份,完成調查。可這才起了個頭,就得翻出這張底牌,才能讓老科爾坦然面對他。
終究是王兄在民衆心裏的地位更高,我還有很多不足。
雷翁哈特在内心自勉。
以後要多和民衆接觸,變得更成熟。
沒有讓别人知道自己内心的變化,雷翁哈特問老科爾:“責任問題放到一邊,您先回答我的問題。”
老科爾是鑽刺的設計者,意味着他對這種工具有更多了解。要是知道有哪些人能做出鑽刺,那最好不過。
“啊?哦…哦!當然知道,除了那幾個老熟人,我也沒教過别人做這玩意兒。想要制作這種規格的,也隻有那幾個老家夥技術夠!”老科爾搓搓手,熱情地對雷翁哈特說,“您現在如果方便,我馬上就帶您去找他們。”
他的熱情讓雷翁哈特有些不适。
整頓了一下思緒,他說:“這樣,老師傅,您告訴我都是哪些人,我讓護衛隊前去拜訪。把大家聚在一起,方便問話。到時候,可能需要老師傅您藏在幕後,幫我分析分析有沒有人說謊。”
他這麽做是出于多重考慮。
如果老師傅認識的人裏真有敵人的幫兇,悄悄聚集在一起能防止他們逃跑,也能保護他們的安全——敵人可不是良善之輩,一但發現爲他們制作工具的匠人被抓,必定會殺人滅口。
如果是被迫的,那麽及時保護受害人,也是雷翁哈特職責所在。
“沒問題!”見到自己得到了上面的任務,老科爾欣喜若狂。
至于那些老朋友的心情……
老科爾冷靜下來,又說:“雷翁哈特大人,如果在大牢問話,那幾個老家夥估計會被吓到。這幫人年齡都不小了……”
隻是有嫌疑,雷翁哈特倒不至于把所有人押到大牢。
他正要解釋,赫特爾先一步提議:“不如将地點放在我們商會總部吧。科爾師傅的幾位老朋友經常會到我們那裏作客,工作人員和他們都很熟。有我們在,幾位老師傅應該不會太緊張。當然,您問話期間,我會勒令所有工作人員全權配合,絕不洩密。”
“那就有勞赫特爾會長了。”雷翁哈特欣然答應,“事不宜遲,我們馬上開始……”